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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余生,請多指教》
    來源:中國作家網 |   2017年04月05日16:10

    第三章:不動聲色的男朋友

    沒有不走彎路的戀愛,只有摸索前行的情侶。

    小草說:“再一次成為新生的感覺,就是沒有感覺。”

    除了負責接待的學生一會兒喊“學妹”一會兒喊“學姐”讓人有瞬間的錯亂,其他還是比較順利的,只是沒多久就被師姐拐進樂團就不是件很美妙的事情了,初來乍到就要貼著“關系戶”的標簽去適應一個“各方勢力博弈”的團體,實在有些勞力傷神。好在有可人的川妹子用各種稀奇古怪的美食挑戰我的味蕾,草媽媽寄了一大箱吃的過來。原先魚香肉絲就已經算是吃辣極限的我在短短一個禮拜內已經能流汗不流淚地干掉一整袋燈影牛肉了。

    期間三三蒞臨參觀了一趟:“不錯不錯,我還以為老校區會是斷壁殘垣。”

    小草一本正經地回了一句:“經鑒定構成整棟危房的是不能住人的。”草爸爸在房屋鑒定機構工作。

    三三直勾勾地看著小草:“校,這姑娘不錯,你好好珍惜。”

    我……

    三三走的時候突然揪住我:“那顧醫生呢?”

    我:“您怎么比我還上心呢?”

    大概是三三“林之校你自己摸著心口想想!”的執念太過深重,第二天和林老師視頻聊天到一半,娘親突然岔進來“剛和醫院通完電話”,我下意識地問了句:“誰接的?”

    “顧醫生。他以為你還在家呢,我說已經開學了。”

    “啊?”我對于電話中出現這些內容大感意外,“你們通話還能牽扯到我?”

    “經常說到啊。就上次回來之前,還聊了很久。”說罷原音重現—

    “林之校多大了?”

    “虛23了。”

    “有對象了嗎?”

    “還沒開竅呢。”

    “林老師很黏她。”

    “是,馬上又是三年不見人。”

    “哦?那以后成家立業都準備在Y市?”

    “她爸倒是想,但是孩子自己的事兒讓她自己做主。”

    ……

    我只覺得心跳一點點加速,狀似無意地問:“經常說到?”

    “就類似聊聊天嗎。這些護士長啊病友啊經常問的啊。”

    切斷了視頻,我坐在電腦前發呆,自己都能聽到血液沖擊耳膜的聲音。想到那天他說“我比你大這么多”時臉上毫無訊息,突然有些惱火他的從容淡定,索性爬上床埋進被子里。

    鄰床的小草探過頭來:“怎么了?”

    我昂起腦袋很認真地問:“如果你摸不清別人的想法,很糾結,你會怎么辦?”

    小草突然很不脫線了:“那你摸清自己的想法了嗎?”

    “算……吧。”

    “如果特別糾結,那就索性攤牌啊。”

    周五,樂團排練結束,我低著頭慢條斯理地擦拭單簧管,莫名惆悵。我終于相信了印璽那句話:“女人墜入愛河之后會智商下降?No,事實上那會兒你根本沒腦子。”

    旁邊的長笛姑娘正在向身前的小提琴姑娘抱怨:“你看你看,我眼睛這里又多了條細紋!Oh No!老了老了老了……”

    我現在多希望自己竄個三四歲,至少不會得到一句語氣稀薄的“我比你大這么多”。我覺得腦神經都被這句話磨細了。大六歲又怎樣呢?我歷史不好,舉不出成串成串的人名字,但我知道世上和史上必然有許多相愛的人年齡相差不止六歲。

    “如果特別糾結,那就索性攤牌啊。”我看看表,今天周五,醫生值夜班。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東西一裝,拎了就往外走。

    半個多小時后,病區電梯間,我站在落地玻璃前。我該說什么?說什么?我發現腦子里全是問題,沒一個答案,甚至邏輯混亂地想到學校為什么不開門戀愛心理學。拐進走廊,我奇葩地想:現在把琴盒往地上一放,完全可以媲美地鐵里的流浪藝人。我能說我是來行為藝術的嗎?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豁然看見顧醫生剛和一個病人說完話,正準備往辦公室走,視線瞥到我,人就停在了辦公室門口。

    十步之遙。我的腎上腺素一下子飚了上去。

    他的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整個人站得很直,半晌,他側身,讓開辦公室的門。

    門被關上。一個房間,兩個人,誰都不說話。

    他立在門邊,目光落在我的臉上,面無表情。

    我的心跳漸漸回落,哭笑不得地想,至少他沒有問“你爸爸最近怎么樣?”之類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們這么站了多久,直到他微微垂下頭,慢慢走到辦公桌邊,背對我。

    我憋了半天的眼睛一下子紅了。拼命地深呼吸,咽口水,想把眼睛里的酸勁兒給憋回去。要真哭出來,真是解釋都不好解釋。

    我還沒調整完情緒,醫生轉過身,遞過來一只干凈的蘋果:“吃蘋果。”

    我當時就愣在了那里。乖乖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了手,接過蘋果開始咬。(三三:你已經秀逗了……)

    醫生的指尖點點我的琴盒:“里面是什么?”

    “單簧管。”

    “波爾卡?”

    “嗯。”我有些意外。

    吧嗒兩聲,盒子開了。醫生的手指慢慢劃過管身:“給我吹一首吧。”

    我坐在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本來想挑悠揚一些的曲目,但是想到剛才醫生說起波爾卡時揚起的嘴角,就下意識地選了這首和我目前心情很不相符的曲目。

    曲子不長,醫生的微笑很安靜。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此刻的我,為你吹一首波爾卡,不高明,不復雜,如同我喜歡你,你聽得到。

    裝包的時候,我有些如釋重負,收拾好東西往懷里一抱:“我回學校了。”就離開了辦公室。

    出了醫院大門,經過一家常去的粥店,下意識買了兩杯黑米粥,拎到手上才反應過來,另一杯要給誰呢?

    正悶頭往前走,電話響了。

    “喂?”

    “你在哪?”

    我抬起頭,看到醫生從醫院大門快步出來。

    “我……在你三點鐘方向。”

    他轉過身,一步步朝我走來,我握著手機,覺得有什么柔軟濕潤的東西揉在夜晚的風里,吹進我的身體,在那一剎那,心像春天泥土里的一顆種子,啪的一聲發了芽。

    醫生立在我身前,遞過一把折疊傘:“要下雨了。”

    他的表情有點難以形容,眼睛微瞇,嘴角似彎非彎的樣子。路過的行人一臉探究地看向我們,醫生瞥了他一眼,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走回醫院。

    我就這么呆呆地由醫生拖至荒無人煙的辦公室,由著他關門,由著他把我拎到他辦公桌旁邊的椅子上,自己坐在我旁邊,手才松。

    醫生尷尬地咳了聲:“嗯……你晚飯沒吃?”

    我:“排練。”底氣不足。

    醫生:“女生很少有學單簧管的。”

    我看著他曲著手指輕輕叩著桌面,笑道:“我喜歡它的聲音。而且走到哪可以帶到哪。”

    醫生皺了皺眉:“那學鋼琴的不是很倒霉?”

    我:“你學?”

    醫生:“沒有,小時候被我媽盯著學了幾年小提琴。”

    小提琴?!我這算是又挖掘了醫生的一個優點么?

    我盯著他的手:“帕格尼尼綜合癥。”(患者手指細長……)

    醫生不自在地握起手:“沒有,我很正常。”

    尷尬了……我扭回頭,拆了包裝遞過去一杯:“夜宵。”

    醫生突然抿嘴一笑,耳朵紅了。

    安靜了一會兒,我的思維邏輯又回來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號碼?”原諒我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如此煞風景地問出這個問題,因為醫院登記的患者家屬信息都是我媽。

    我看著醫生睫毛不停地眨。這是心虛嗎?

    “護士站登記過。”

    我瞇著眼睛拼命回憶,想起有一次林老師出院是我去護士站簽的領藥單。領藥單由護士站存檔,醫生只要確認藥領了簽字就可以了,至于上面領藥人的聯系電話,是沒必要記下來的—

    我力作淡定:“哦,好久之前了。”

    醫生:“嗯。好久之前。”

    好久之前就記我的號,你倒是很沉得住氣!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掏出手機,翻了翻,笑瞇瞇地放在我面前。

    [你有女朋友么?— 2009-4-3 20:27]

    我的腦袋無力地磕在桌面上。

    醫生安靜地坐在旁邊,看著我的耳朵由白變紅,再由紅變白,才慢條斯理地說:“不是你發的吧?”

    我的聲音無比微弱:“交友不慎……”

    醫生笑著把空杯子扔進紙簍,看了看手表:“九點了,我送你回去。”拎起琴盒,朝我伸手。

    我心中交戰,這是要譜子?還是要人?我是遞手?還是遞譜子?

    我環顧四周,然后,大大方方地,把譜子遞到他手里……

    咳,在醫院,要注意影響……

    電梯下了兩層,一個放療師進來,和醫生打了個招呼,就偏頭打量我,醫生對著他點頭微笑,后者立刻一副了然的表情。

    我……悶頭。唉,很害羞的好不好。

    出了大廳,真的飄起了小雨,但是,我們忘拿傘了……

    地鐵站不遠,我朝醫生伸手:“給我吧,我跑過去就行了。”

    醫生看看外面,把譜子和琴盒合到一只手上,然后我又一次被握住手腕,呆呆地被拖著跑……

    一進地鐵站,我剎車,揪住醫生的袖子:“你,你不是天天坐辦公室嗎?”怎么比我這成日顛簸的人還能跑。

    醫生:“生命在于運動。”

    我……

    一個帥哥穿著白大褂出現在地鐵站門口,即使已經是晚上九點,回頭率還是相當可觀的。我從醫生手里撈回我的東西:“謝謝,你回去吧。”不然要被圍觀了。

    醫生笑:“謝謝你。”

    “啊?”我心里驀地一驚,下一句千萬不要是“但是我們不合適”。

    估計我的表情太驚恐亦或太肅穆,醫生失笑:“粥很好喝。”

    我下意識捏住他伸過來撥我頭發的手:“醫生—”

    “嗯。”

    “你—送過幾個人到地鐵站?”我真的不是女主的料……

    “堂弟,同學,朋友—”

    “患者家屬呢?”

    “醫生的工作不包括送患者家屬坐地鐵。”

    我這是正名了吧?正名了吧?!正名了吧!!!

    我迅速地脫下左手腕上一串綠檀木佛珠套到他的手腕上:“辟邪的。”然后反應過來,我這是在說什么啊……

    醫生端詳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笑道:“定情信物嗎?”

    阿彌陀佛,我自我安慰,現在是晚上,臉紅不顯眼不顯眼不顯眼……

    “唉。”醫生看著我,“我還是送你進站吧。”

    于是,我第三次被拖著走……

    排隊買票的一分鐘里,我覺得自己踩在地毯上,雖然不至于踩棉花那么夸張,但總有點不太真實的感覺,忍不住偏頭看身邊的醫生。

    “怎么了?”

    “看看。”

    “以前沒看過?”

    “現在看得比較明目張膽。”

    醫生轉過頭,嘆了口氣:“看吧。”

    “嗯。”我認真鑒定,“皮膚真好。”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他輕輕推了我一下:“進站吧。”

    我刷卡進站,隨著人群層層下移,直到看不見通行欄外醫生的身影。

    我正在爬宿舍樓梯的時候(天可憐見我住五樓),兜里的手機震動,我掏出來:“嗯?”

    “到宿舍了?”

    “你不會連我學校都知道吧……”

    “專業,年級……杜文駿很熱心。”

    “……”我總是交友不慎。

    “早點休息。”

    “睡不著。”我有些憤憤不平自己老是被賣。

    “過來,我給你打一針。”

    “……”職業病。

    回到宿舍,我往床上一撲,給三三打電話:“三三呵呵呵呵呵……”

    “你抽風了?”

    “我戀愛了。”

    “啊……啊?啊?!!”

    聽完我的復述,她誠實地表達了她的不屑:“你們這樣實在讓我懷疑,你們其實已經暗度陳倉很久了吧。”

    表達得這么扭曲,也只有我能懂她了。我說:“這說明我們有默契。”

    三三:“默契?默契之前還磨嘰那么久!”然后風風火火地掛斷電話加班去了。

    醫生批閱:戰線是拉得有點長。

    (好吧,我原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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