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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鄉·故事(馮金彥)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5年08月12日09:54 來源:人民日報   馮金彥

      鐵匠鋪的火光

      鐵匠爐是工業文明濺落在小村的一個火星。小小的一直沒有熄滅,但是并沒有成燎原之火。猶如一顆星,孤冷地掛在村頭。

      鐵匠鋪選址在村頭,在村頭上的二間草屋里。草屋依山而建,屋邊一條小溪流過。水邊再加上一爐火光,使得小屋成為小村的一景,成為鐵匠生命中的一景。

      鐵匠非常滿足于這樣的日子,靠力氣吃飯,靠手藝吃飯。日子平淡卻也有滋有味,有滋味的日子就是好日子,就叫鐵匠戀著、想著。沒活兒的時候,鐵匠喜歡坐著抽一袋煙,胸前總是掛著皮圍裙,皮圍裙被火星濺得斑斑點點,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鐵匠的煙袋鍋明明滅滅。

      可平靜的日子并沒有多久。

      鐵匠不安分的兒子跟著抗聯走了,成為抗聯槍械修理的專家,而這一直是鐵匠的心病。于是,他聽說只要去縣里領一張良民證,兒子就無事了,他走了四十里山路去了縣警察署。

      他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他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只是日本人的一個陰謀。當他們一個接一個被捆上,被拉到縣城邊的渾江,一個又一個被塞進砸開的冰窟窿時,他們才明白,然而明白也晚了。一個個生命悄然凋落了,成為了渾江慘案的一個數字。

      鐵匠消失了,甚至連尸體都沒有找到,鐵匠鋪后面山坡上的那座土墳里,埋著的只是鐵匠的那件皮圍裙。爐火因此滅了,風箱的抽動聲也成了過去,只有偶爾落在屋檐上的鳥兒,證明這里曾經有人生活過。

      許多年之后,鐵匠的兒子回來了。是從抗美援朝戰場上回來的,只是少了一條腿。額頭的皺紋刻著歲月的痕跡,身上的傷痕留著戰爭的痕跡。

      兒子此時才知道父親的事。他一條腿跪在地上,跪了整整一天,仿佛是祈求父親的原諒,仿佛在敘說自己的內疚。

      后來,兒子推掉了縣里安排的工作,把父親的鐵匠鋪收拾了一下,又開業了。兒子的手藝比鐵匠還好,價格也便宜,遠遠近近的人都來找他。他和鄰村的一個女人成了家,小日子過得熱熱乎乎。第二年還生了一個兒子。

      鐵匠的兒子手藝好、手巧,是在部隊上練的,在這里沒什么用武之地,閑暇的時候,他就打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玩。小兒子的自行車就是他用錘子砸出的,盡管很重,但在山路上騎起來,馱點東西,比買的車還實用。

      鐵匠的兒子打得最好的,是老人封棺用的棺釘。普通的鐵匠只會打一個一般的釘子,鐵匠的兒子卻會在釘上面打出一個“壽”字,還不要錢。遠遠近近的老人都是用鐵匠兒子打的釘,封閉了與這個世界的最后一扇門。

      鐵匠鋪一直就這么開著。紅紅的炭火,在歲月里明明滅滅,直到有一天,鐵匠的兒子倒在自家的門前。

      那個時候,鐵匠的小孫子已經離開村子去上大學了。

      鐵匠兒子的木棺,終于釘上了他留給自己的釘。他的一生結束了。一簇曾經溫暖過小村的爐火也熄滅了。

      先生二三事

      老人沒有自己的名字,準確地說是村里已經沒有人能夠記住老人的名字,所有的人都用“先生”稱呼老人。名字盡管只是一個符號,但村里人用他們最敬重的“先生”兩個字來稱呼老人,分明是一種愛戴。

      老人確實是一個先生。

      在村邊最樸素的三間茅屋里,老人辦了三十年的學,教了三十年的學生。村里一代代的孩子都在他“人之初”的朗讀聲中,開始走進他們人生的另一個天地。人之初性本善,盡管這種善后來被生活摔打得七零八落,盡管許多孩子只在私塾度過了很短的學習時光,但這間小屋,小屋的燈光,小屋里那個清瘦的人,和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卻永遠地留在了孩子們的記憶中。

      村里有了小學之后,老人就不再教書,老人的家也從村里搬走了,搬到了村外一個山坡上。山坡上的兩間房子是看參的人住的,老人買下來之后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住了進去。房子坐落在半山坡的陽面上,一條小路從山腳下爬上來,把村莊和房子連在了一起,狹窄的小路只容得下驢車經過。屋后是一片松林,屋前是一棵雙人都抱不住的大梨樹。老人在春、夏、秋的季節喜歡坐在樹下的躺椅上,捧一本書,沏一壺茶,享受時光。村里的人不喝茶,老人卻一生喜歡喝茶。老人的茶是在省里工作的兒子寄來的,兒子是一個林業專家,在一個研究所當所長,有一本厚厚的林業方面的專著,是村里人羨慕的對象。老人卻從不提兒子,兒子也不大回來。據說兒子不回來的原因是老人的老伴看不上洋里洋氣的兒媳婦,兒媳婦也看不上她,雙方就不再往來。但該給的東西,兒子都準時寄來。郵遞員清脆的車鈴聲,使得這個山坡顯得更加幽靜。

      除了看書,老人還喜歡給孩子們輔導。老人只輔導語文和寫作。每次從他家門前走過的孩子,都會在他的門前坐一會兒,聽聽老人講述。于是,村里考上大學的人,喜歡寫作的人,就比其他的村子多。

      然而,就在一個雨后的早晨,山坡上的這座小屋突然倒塌了。老人最后埋在了這里。梨樹下,那一地白花仿佛是對他的懷念。

      而村里的學校也取消了,村里的孩子都到鎮里的寄宿學校去了。

      村里的街路上,依舊是散步的雞鴨,可孩子們奔跑的身影不見了。

      其實,更多的時候,在鄉村,先生、學校,就像是小小的火盆,不僅使孩子們學到了知識,而且使一個村莊都充滿了溫暖。

      沒有了讀書聲的村莊,還能夠叫村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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