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孵仙鶴(王興東)

陳播信件

　　能讓我大年初一銘記美德的人是陳播。

　　我所在的電影文學學會在放映《飛來的仙鶴》電影中度過春節，緬懷電影界老領導陳播局長，盡管他12年前駕鶴西去，但他播撒愛心和扶掖后人的美德，流芳于影像里。沒有他34年前正月初一那次溫暖的孵化，就不會有《飛來的仙鶴》。

　　那是1982年元旦過后，陳播陪同文化部原副部長陳荒煤到長春電影制片廠視察。我們寫了一部表現人與仙鶴的劇本，無人問津。創作起源于我1978年到齊齊哈爾嫩江草原，發現人工孵化鶴蛋并馴養丹頂鶴的題材，無邊的葦草搖動晚霞落日，白鶴振羽倒影在綠水紅波。我采訪了養鶴人徐鐵林和黃瑤珍夫婦，還跟他們10歲的女兒一起用魚喂鶴。當時扎龍那個地方只有五間土房，老徐在葦蕩里揀回鶴蛋，做人工孵化。妻子劃小船湖中捕魚，聞鶴鳴長天，看鳥歸舊巢，我為人鶴親情于曠野所迷，激起創作的欲望。當時長影人才濟濟，上至從延安來的老革命，下至從電影學院分配來的專家，還有偽滿洲國映畫協會留下的老導演，我屬于部隊復員的無名小卒，做審閱外稿的助理編輯，長影每年完成22部膠片電影，怎么會采用我的劇本？

　　在長影開座談會期間，我見陳播要去衛生間，就跟他一同去了。

　　“陳局長，想請您看一個劇本可以嗎？”

　　陳播打量我：“什么故事？”

　　“丹頂鶴的故事，我去齊齊哈爾發現的。”

　　沒想到，陳播立即應下，讓我把劇本送來。當我把劇本從家里取來，送給當時隨同的電影局薜桂芝主任，她說陳局長最近身體不好，在尿血。我說局長在長春看不完沒關系，只要能給看看就行。那時的我，宛如手捧著一枚鶴蛋，乞求著能給一點溫度就行！

　　沒想到，春節一過，收到陳播看完劇本寫的長達4頁的修改意見，開篇熱情肯定：“我很喜歡這個題材，新鮮，又出一格。”并細致地提了10條修改建議，當我和王浙濱看到落款是“初一，春節假日”。頓時怔住，感動無言。老局長大過年沒能休息，不憚其煩地審看4萬字的劇本，并精心梳理寫來上千字的修改意見，字字都含溫度，句句都在孵化這只仙鶴呀。

　　更讓我沒想到，陳播還給長影的劇本廠長紀葉寫信，希望推動這個題材投入拍攝，廠里選派導演陳家林，讓我帶他去實地考察，人與鶴同場跳舞能不能拍攝？那時候沒有電腦特技，因我目睹人鶴相處的情景，非常自信。

　　1983年1月在上海錦江飯店召開的全國電影創作會議上首次放映，令所有人耳目一新，仙鶴一日同風起，摶搖直上九萬里，中國美麗的丹頂鶴首次與演員同上銀幕，鶴鳴九皋，人舞天地，為中國銀幕貢獻了我最美麗的發現。電影被評為1982年度國家文化部的優秀影片獎，參加過意大利、法國等電影節，在阿朗松國際兒童電影節獲了獎。全國放映獲得好評，擴大了扎龍養鶴基地的影響，也改變了我的命運，從此不當編輯，跨入專職編劇隊伍，那年我32歲。沒有陳播的熱心幫助和耐心孵育，這個故事即是拋在荒草叢里的鶴蛋。

　　能讓我感悟領導干部好作風的是陳播。

　　現在逢年過節，中紀委提醒黨的領導干部要嚴守紀律和八項規定，在堅守黨性方面，陳播是我一生都敬佩的好干部，從他身上我感受到艱苦樸素的延安作風，感受到共產黨員對人民電影事業的忠貞不貳的信念。1938年他由董必武介紹到延安抗大學習，同年參加了八路軍電影團拍攝的《延安與八路軍》紀錄片工作。1949年他作為第一野戰軍代表，參加了創建新中國的第一屆全國政協會議，時年29歲。后來他遵行毛澤東的命令創建八一電影制片廠任廠長。“文革”后，擔任國家電影局長。

　　無論他的革命經歷還是電影的資歷，雖德高望重，卻毫無輕慢小輩之意，待人和藹、平易近人、毫無官架。《吉鴻昌》編劇陳立德也尊稱他是伯樂恩師。他一生都在用延安文藝座談會的精神，孵化人才，孵化作品。

　　陳播是我輩仰慕的延安干部，卻不拘名跡，大年初一給我寫來劇本修改意見，蓄有延安干部溫暖人心的氣度，成為我始終堅守原創的無窮動力。

　　國家首次設立華表獎，我的《蔣筑英》得了最佳編劇獎、最佳女演員獎和最佳影片獎。陳播熱情地鼓勵我：“科學家題材有難度，你把蔣筑英這個人物寫活了，個性出來了，質量就上去了。”當我匯報下去深入生活1年多，采訪了60多人，寫20萬字的筆記。他贊成地點頭：“看來，好作品都是從生活里打磨出來的，深入生活是老生常談，老生說多了，有人不愛聽了，你能堅持深入生活，弘揚主旋律，給你編劇獎，我是贊成的！”

　　迎春抒懷感恩之心，自那年仙鶴飛起，我從此經緯銀幕，創作30多部電影。因為《離開雷鋒的日子》，我踩著陳播在第一屆政協會議的線路，從第九屆開始步入全國政協會議，為發展電影文藝事業建言獻策。

　　網上搜索可看《飛來的仙鶴》，鶴頂承紅日，白羽不染泥，清風貫兩袖，天地存正氣。我在搜索老局長播撒人間的美德……

　　(作者系全國政協委員、著名編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