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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信隨想(張守仁)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5年12月24日12:19 來源:天津日報 張守仁

      書信是親友之間交流信息、溝通情況的媒介。它又稱書簡、書札、尺牘、便函。書信的內容無所不包,或言近況,或抒懷抱,或告秘情,或發議論,或表理想,或述觀點。在電話、手機、電腦沒有發明之前,人們傳遞音信、聯絡感情的主要方式靠信函。杜甫在《春望》中說:“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戰爭歲月,能收到一封家信,真比得到萬金還要高興。萬里外的游子,突然接到一封報平安的親人來信,那是多么幸福啊。

      上世紀50年代,即便如傅雷這樣的大翻譯家,家中也沒有裝上國際電話,只能用一封封長信對遠在歐洲的兒子傅聰諄諄教導,事無巨細地教他怎樣做人、學藝、如何擇偶……因而留下了一本彌足珍貴的《傅雷家書》,它幾乎成為嚴父教子的一個樣本。

      我國古代有些書信,既有文采,又有思想,更含深情,成為中華傳統文化的寶貴財富,如司馬遷的《報任安書》、吳均的《與朱元思書》、韓愈的《與陳給事書》等。五·四以來,新文化巨人胡適先生,一生給親朋好友寫了許多書信。他于1936年寫給留美青年學子吳健雄的信,既睿智,又富遠見。胡適引導專攻物理學的吳健雄,多讀文史哲方面的書,多讀其他學科的著作,要博學兼通,使胸襟闊大,見解高明。她遵照導師的指引去做,結果成為中外聞名的大科學家。如今在浩瀚星空有一顆命名為“吳健雄星”的小行星,飛旋于天宇之中,照耀著人間,以表彰這位“東方居里夫人”的卓越貢獻。

      現當代作家留下了許多寶貴書簡,如魯迅致許廣平、徐志摩致陸小曼、巴金致黛莉等。也不乏用書信體創作的名篇,如冰心的《寄小讀者》、蔣光慈的《少年漂泊者》、郁達夫的《遲桂花》以及莫言獲茅盾文學獎的《蛙》等。外國著名書信體小說則有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盧梭的《新愛洛綺思》等。我們怎能忘記普希金在長詩《奧涅金》中描寫女主人公塔姬揚娜,托奶娘捎給心上人奧涅金的那封表達愛慕之情的私信。

      書信中情感最濃的是情書。在科技和電訊發達的今天,情書已被短信和電子郵件代替,因而那些表達思念、情意綿綿的長信,已成稀罕之物。但是一封親筆寫的、充滿相思的情書,上面留有苦戀者的指紋、手跡、氣息、唇印、淚滴,甚至還夾帶著花瓣、紅葉、青絲等心愛之物,其濃郁的情感,豈能由電子短信或手機所能傳遞?

      我研讀過古今中外數以千計的情書。那是一片洶涌著情感波濤的愛海。從中我發現了熱戀者的共同心態:他們使用頻率最多的詞語是“親愛的”,最渴望的是見面,最痛苦的是離別,最好的禮物是照片,最難熬的是思念,最耐心的是等待,最盼望的是來信,昵稱用得最多的是寶貝、心肝、上帝、女神、乖乖……我看到的最短的情書,是法國路易十五皇帝于1769年5月,寫給巴黎交際花、巴立伯爵夫人的信,僅有38個字。最長的情書是哲學家馮友蘭妹妹、山東大學文學史教授馮沅君,寫給情人士軫的信,洋洋灑灑長達五六千言。婚前情書寫得最勤的是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給未婚妻瑪莎的信,竟有900封之多。寫得最理智、最樸素的要數蘋果電腦發明者史蒂夫·喬布斯寫給妻子勞倫·鮑威爾的遺書。2011年3月,喬布斯深知自己身患胰腺癌沉疴,來日不多,便給愛妻留了一封告別信。信中他回憶了他倆20年前一見鐘情,締結婚姻。從此生兒育女,共創事業,分擔艱難,合享歡樂,相親相愛,攜手前行……平實的回憶,蘊含著伉儷情深。最感動我的信,是林覺民于廣州起義、慷慨赴死之前,寫給愛妻陳意映的絕筆《與妻書》。我感到最悲慘的是“文革”中,因《燕山夜話》《三家村札記》而橫遭迫害的北京市委文教書記鄧拓,于1966年5月17日深夜,寫給妻子丁一嵐的訣別信:“一嵐:我因為趕寫了一封長信給市委,來不及給你們寫信。此刻心臟跳得很不規律,腸疾又在糾纏,不多寫了……永別了,親愛的。”情感最為濃烈、披肝瀝膽者,當數馬克思僑居倫敦、孤獨中寫給愛妻燕妮的信:“啊,特利爾最美麗的姑娘,見到照片,仿佛你就出現在我眼前。我跪倒在你跟前,從頭到腳吻你。我對你的愛情,勝過世上一切男人……”

      1978年8月,我和兩個朋友創辦了《十月》雜志之后,和作家們有了密切的聯系。當時我沒有電話、手機,和作家們的往來只能通過信件約稿、談稿。上世紀80年代初,在我印象中,只有住花園洋房的《藍屋》作者程乃姍女士家中有電話,多數作家是沒有這種經濟條件的。當時像張一弓、張弦、李存葆、張賢亮、賈平凹、莫應豐、鐵凝、陳建功、陳祖芬、陳世旭、肖亦農等作家,給我寄稿時總附有信件,捎帶說些說明或談談寫作體會。這些名家信件,文采洋溢,很有個性,流暢自然,分外珍貴,可惜因我當時居住條件太差,沒有儲存空間,大都處理掉了。現在我很后悔,如果保留下來,極有價值,可編一本厚厚的《名作家書信集》,讓大家“悅讀”。至于我收到的讀者來信就更多了。這些來信都是他們在讀了我們所編的作品之后,處在極其興奮、異常激動心情下的傾訴、感想和宣泄。1982年初冬,我編發了李存葆的《高山下的花環》,引起了全社會的轟動,后來改編成電影、電視劇、話劇、歌劇、舞劇、京劇……那期《十月》發行到哪兒,哪兒就有雪片般的來信寄到我案頭,積有幾麻袋之多。我拆閱讀者來信,他們急切地告訴我,此文如何震撼人心,感動得他們奔走相告,表示要向書中人物梁三喜、靳開來學習。有的讀者說:“《花環》是蕩滌靈魂的洗滌劑。”有的來信說:“這部作品把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集中體現在英雄人物身上。”有的贊美梁大娘是“飽經憂患的祖國母親形象的縮影”。有位聽眾從佳木斯給我來信,詳細描述當地居民在零下20攝氏度的嚴寒中,圍著電線桿上的大喇叭,呼著霧氣,跺著凍腳,聚精會神靜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聯播《花環》的情景。燈下拆讀這些感人肺腑的來信,我深感年輕時選對了編輯這個職業,我找到了自己在生活中的正確位置。

      信件是摯友們聯系的紐帶。它拉近了心靈與心靈之間的距離。前不久,我接到一封多年前曾耐心輔導過文學創作的李女士的來信。她回憶了我們在南方共賞湖上落日的情景:“老師你還記得嗎,那西下林梢的落日,把湖水染成金黃,湖畔涼亭里那個穿綠紗裙的女孩兒,歡笑著,雙手捧著一只美麗的小鳥。黃昏熔銅般降臨,籠罩住岸邊咱倆坐在長椅上的身影……后來我去了舊金山,一住近20年。最近因為父親罹患絕癥,我急匆匆回國,在醫院里看護垂危的爸爸。痛苦糾結、愛莫能助地陪伴爸爸的日子里,每天傍晚站在十層病房的大窗前,又看到了我們共賞過的湖上落日,但心情迥異。我仔細觀察著夕陽的光線在水面上漸漸黯淡下去、黯淡下去,猶如父親的肌體衰微下去、衰微下去。這湖上夕陽,使我聯想起身后病床上老父親的人生——畢業于上海同濟大學、一生獻身于建筑事業的中國工程院院士,勤勞認真,惜時如金,兢兢業業,無暇他顧,但爸爸臨終時仍嫌不夠,后悔做得太少太少。我認定,我親愛的爸爸就是那輪湖上的夕陽,以他精力充沛的青年、中年以及耄耋之年的最后光輝,奉獻給養育他的土地之后,緩緩衰落、沉沒……張老師,生命短暫,健康不再,想到每個人必如夕陽般離開,失去存在,我心感慨……”

      這封信是篇飽含深情,且富有文學色彩的美文。如果不是通信而是用手機或微信視頻跟我交談,能有這樣的韻致和況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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