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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家五代人與故宮的故事(楊雪梅)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5年10月01日09:46 來源:人民日報 楊雪梅

      在梁金生看來,每年的金秋,都是故宮最好的季節。藍天下的太和殿,日落時的角樓,怎么看都看不夠。石榴花兒結成了圓溜溜的石榴,一樹一樹的棗子彎彎地搭在紅墻外,還有從朱檐金扉掠過的一陣陣鴿哨……

      從1979年進入故宮起,他在這里已經工作了36年。作為故宮曾經的“大內總管”,他在2008年退休后又被故宮返聘,繼續進行文物的清理,如今七個年頭過去了,手里的活兒還沒有完結的跡象。

      梁金生的父親梁匡忠服務故宮的時間更長。從1941年17歲進入故宮到1994年70歲退休,加上返聘的8年,工作時間長達60年。

      還有爺爺梁廷煒,1933年2月他和故宮的文物南遷后,就再也沒能重回自己居住過的四合院,1949年押送部分故宮南遷文物前往臺灣,更是與親人天海永隔。

      梁家與故宮的緣分還不止于此。梁金生的高祖父梁德潤與曾祖父梁世恩都是如意館的畫師。故宮博物院就收藏有他們的書畫作品。五代人先后供職于故宮,這樣的故事注定會被反復書寫……

      (一)

      這是同事幫梁金生拍的一幅照片(見右下圖):一幅名為《山水圖》的扇面,扇面上遠山清廓,密布枯樹瘦石,近處有兩個人在橋上寒暄,是宮廷畫典型的青綠設色,極具裝飾性。編號“故8742”,落款用小楷工工整整地寫著梁德潤恭畫幾個字。梁金生說自己也沒有機會見識高祖父留下的畫作,據統計,故宮博物院收藏有高祖父的作品81件,以小幅的山水、花卉居多。關于他們的故事只能臨風遙想了。

      而爺爺梁廷煒與故宮的故事就曲折多了。

      1900年出生的梁廷煒算是如意館的最后一代畫師。1925年成為當時的“清室善后委員會”的一員,對紫禁城的文物進行典查。

      當時在故宮工作,一家人的日子本來很安穩。可是“九一八事變”之后烽煙四起,故宮決定將古物南遷,梁廷煒他們光是將這些個從未離開過紫禁城的文物裝箱,就用了足足一年的時間。1933年載著國之重寶的火車離開北京時,梁廷煒他們都未帶任何家人。一直到1936年底,在南京擴建了朝天宮,成立了故宮博物院南京分院,相關文物從上海遷往了南京,全家人才得到準信兒前往南京團聚。

      不曾想“七七事變”后,戰事很快蔓延到南京,南京分院的文物又分3路運往四川,一大家子又隨同古物一路西遷,經武昌、西安、寶雞、漢中,最后于1939年抵達四川。

      13427箱又64包。書畫9000余幅,瓷器7000余件,銅器、銅鏡、銅印2600余件,文獻3773箱……這么多的文物、這么遠的距離、這么頻繁的轉移,途中多次遭遇車況、路況和天氣狀況的突變,還隨時面臨日軍轟炸的危險……文物居然安然無事,簡直創造了人類文物遷徙史上的奇跡。

      抗日戰爭勝利后,分存于峨眉縣、巴縣、樂山縣三處的文物先集中到重慶,1947年再運回南京。梁廷煒一家又隨著文物回到南京。在孩子們的記憶中,每一年的春節他們都是在不同的地方度過的。文物走到哪里,家人就到哪里。

      就在大家期盼著能早日回到北京時,國民黨當局因大勢已去,又決定將南京的部分文物運往臺灣。運臺文物共分三批,梁廷煒于1949年1月6日作為第二批運臺文物的押運人,乘坐著招商局的海滬輪,押送著1680箱文物離開了大陸。他走時還帶走了梁金生的奶奶和兩個叔叔,以及父親梁匡忠的長子、自己的哥哥梁峨生。

      從1933年到1949年,15年的南遷之路,讓梁家人覺得這次去臺灣并沒有什么特殊,只不過是又一次的遷徙,大家肯定很快就會見面。哪里想到自此海天茫茫,不但故宮國寶分散兩岸,梁家三代人也骨肉分離、音信全無。

      “我后來去臺北見到過爺爺的老朋友。他們講,當年文物抵達臺灣后,大家買的全是最簡單最便宜的家具,隨時準備著回大陸和親人團聚,很多文物箱子都沒有打開。沒想到會在臺中霧峰鄉的北溝滯留15年。后來直到臺北故宮博物院成立,大家才意識到這些南遷的文物怕是回不了北京了。”梁金生講起這些,還是會忍不住唏噓。

      后來導演周兵拍過一部關于臺北故宮的紀錄片,專門提到梁廷煒先生。當時《四庫全書》存放在北溝,有一年臺風極大,屋頂漏了雨,叢書不小心被浸泡,還是梁廷煒第一時間發現了險情,及時進行了搶救,才無大礙。“臺北故宮的同事說,梁廷煒先生一年四季都穿著長袍,夾著一個布包,走路慢慢悠悠……”

      1972年,梁廷煒在臺北去世。

      (二)

      2007年,84歲的梁匡忠離開了這個自己眷戀的世界。有媒體報道說,海峽兩岸最后一個見證故宮文物南遷的故宮人走了。

      1946年,為表彰有功之臣,政府頒發了“抗戰勝利勛章”,那志良和歐陽道達作為護衛故宮古物南遷的代表獲此勛章,而當年17歲的梁匡忠正是在他們兩位的推薦下于1941年成為故宮博物院的一員。

      梁金生說,父親與四川的感情最為深厚,他在那里成為故宮文物的守護者,也在那里娶妻生子。因為戰爭中總是輾轉漂泊,為了有所紀念,父親便以所到之地給孩子們取名:長子在峨眉出生,就叫梁峨生;二女是國寶遷徙到樂山時出生的,叫梁嘉生(樂山古稱嘉定);后面兩個孩子,是抗戰后文物返運南京后出生的,所以分別叫梁金生和梁寧生;1953年開始,故宮文物陸續北返,梁匡忠也調回北京工作,這時又有了一個小兒子,故名梁燕生。

      梁匡忠后來回過樂山,梁金生和姐姐也于幾年前去看那些做過文物庫房的地方,“蜀犬吠日。很多鄉親們都記得那時候只要一出太陽,父親和其他看管員就會把文物拿出來晾曬,以防潮防濕。那時給文物吹吹風曬曬太陽是件大事,得有警力在四周保護。尤其是書畫、絲綢類的文物,本身北方到南方容易潮濕受損,同時還要防白蟻、防鼠類,每一個故宮人都如履薄冰,唯恐它們有絲毫的損壞。”

      1949年,與父親分別后,梁匡忠一直留守在南京,參與主持三批留寧古物揀選、裝箱、押運的北返工作,直到1953年才調回北京,繼續負責相關文物的清點、定名、檢驗工作,直到2002年徹底退休。

      1987年一位曾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工作過的武先生來北京故宮參觀,梁金生用繁體字寫了封信,拜托武先生轉交給臺灣的親人。然而那時祖父祖母都已故去,梁家后人也沒有在臺北故宮工作的,幾經輾轉,家書才轉交給他住在臺南的哥哥梁峨生。

      第二年,離開大陸近40年的哥哥梁峨生回來叩拜父母。“父親聽著哥哥講爺爺奶奶去世的經過,很久都沒有任何的表情,呆呆地說不出一句話。現在大哥梁峨生每隔幾年就能回一次內地,我們有空也常去臺南看他。”

      梁金生說,父親就是故宮最最普通的一員,但他們那輩人對于故宮的愛是“從一而終”的。“父親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能夠在父母身邊盡孝,他最大的愿望是分隔兩岸的故宮文物能夠一起在北京辦個展覽。”

      (三)

      1979年7月9日,30歲的梁金生從內蒙古插隊返京后,到故宮博物院工作,成為梁家的第五代故宮人。

      梁金生至今記得剛被故宮錄取時,父親有好幾天都掩飾不住的興奮。“我也很高興。打小給父親送飯,天天都能穿過故宮,對那里的一切都有深厚的感情。當時家里離故宮很近,第一天上班,我一路騎車只用了10多分鐘就到了。看著故宮的那扇大門緩緩打開,還是很不平靜的。”一年又一年,騎車漸漸成為一種習慣。雖然住的地方離故宮越來越遠,車程從10分鐘變成20分鐘、半小時,再到現在的一個小時,但和許多故宮人一樣,梁金生一直都堅持著騎車上下班。

      剛到故宮的時候,他只是工程隊的一名普通工人,負責古建維修。1984年,被調到保管部工作,負責故宮150多萬件文物的保管、征集和抽查工作,才有幸見到了爺爺和父親一起守護過的南遷文物。

      上世紀90年代梁金生去臺北故宮博物院參觀,發現許多文物的編號與北京故宮的老賬目一模一樣,真是百感交集。故宮副院長李季曾說,梁金生把文物的編號看得比命還重,若想讓他銷一個號或者增加一個號比登天還難,簡直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架勢。正是在梁金生擔任文物管理處處長期間,故宮用將近7年的時間,完成了建院以來最為徹底的一次文物清理工作,摸清了家底兒,為180萬件(套)藏品配好了身份證。

      梁金生現在每天依然和過去一樣騎著自行車進入東華門,沿著筒子河向北行,經過俗稱的“三座門”,拐進樹影婆娑的宮廷部,走進自己熟悉的辦公室,整理那些別人看起來極其繁瑣枯燥的數字。

      這里離故宮當年存放《四庫全書》的文淵閣并不遠。每次經過,梁金生都會猜想爺爺梁廷煒1949年押送它們到臺灣時的情景……

      對于即將建成600年的紫禁城來說,梁家五代的故事其實并不能算得上是傳奇,不過,其所濃縮的風云激蕩亦足以折射出悲欣交集的家國命運。

      (圖片均由梁金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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