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的邊疆——隋唐五代時期的絲綢之路》 楊獻平 著
甘肅少年兒童出版社 2014年12月出版
安史之亂對唐帝國而言,是一個毀滅性的事件。盡管這個帝國在這場劫難后又茍延了一百多年,但從本質上說,除了 還是李氏家族繼續作為皇帝并延續了前唐的一些政體和文化傳統之外,總體給人的感覺好像另一個王朝。由隋楊堅結束的五胡十六國,奠定漢族正統的中央帝國,除 了隋唐之間爆發的短暫“內亂”之外,它的整體趨勢是上升的,漸漸開放與雍容的,也是強大的和遼闊的。而安史之亂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將之攔腰斬斷。
楊隋和李唐兩個不同姓氏的帝國所做的,除了其本身政治、文學藝術、經濟的持續建構與接力,其最光耀的一點便是 中央帝國對于世界文明史產生的積極而深遠的影響。僅從文化交流看,絲綢之外,瓷器、唐三彩以及印刷術、造紙術等攜帶的,不僅僅是物質本身,而是物質文明影 響人類文化、文明的典型范例。是那些源源不斷、東來西往的物質,以及運輸它們的人,使得中世紀的中國與世界之間發生了前所未有的“碰撞” 、交流和對話,中華帝國也自兩漢之后,再一次張開了眺望人類文明之眼,包容世界之心。甚至比之更為持久和深廣。
寫作這本書之初,我就想到這個名字《夢想的邊疆》 。這是我閱讀隋唐,尤其該時期西域和絲綢之路資料后,腦袋里第一個冒出來的句子。事實上也是如此,從楊堅開始,結束了紛亂的中原以及后來的中央帝國就開始 為打通西域、保障絲綢之路暢通不遺余力。這始終是一個承繼與發展的過程。正如陳寅恪所說,隋唐本是一家,楊堅、楊廣父子之為,不僅為李唐王朝全盤繼承,且 至其王朝終結,也未脫開楊隋之宏偉架構與政治夢想。
但絲路的開鑿與暢通最先是由馬蹄和長刀完成的,當然,催動它們的是政治夢想與施政者的遠見智慧。隋唐時期杰出 的人,不僅僅是人所共知的幾個皇帝,還更有切實的實際運作者與踐行者,如幾乎被歷史遺忘了的真戰神與卓越政治家、軍事家王忠嗣、李祎、侯君集、張孝嵩、張 仁愿、封常清、婁師德、郭元振、李晟等,正因為這些人,唐帝國的版圖才擴大至今中亞兩河流域,對伊朗乃至西亞甚至歐洲先后崛起的諸多強大王朝形成震懾力, 也確保了陸上絲綢之路沿途無威脅,從蠻夷之地直達唐三都(長安、洛陽和太原) ,將這條文明之路推向繁盛高峰。
我的基本觀點和立場是,無論是哪個朝代,自身強則四夷服、天下同,自身弱則邊疆萎縮、外夷輕慢。絲綢之路的重 點不僅僅是沿途的貿易及其琳瑯滿目的商品,戰爭的韜略與將帥的智慧,商業中的技巧,民族之間相互融合,甚至豐富的物產及紛繁的宗教和思想、科技的傳播,更 重要的是這條道路對于沿途國家民族和整個世界史的影響。以往人們書寫絲綢之路,多專注于其中的奇聞趣事、典籍傳奇,也因此獲得了不少贊譽,而我卻覺得,更 值得關注的是一個國家的穩定與強大、自信、寬容與否,否則,所謂的強大和興盛只能是空中樓閣。
因為,絲綢之路本身就是一種文明。從這條路上經過的人和事物,都是文明的載體。如怛羅斯之戰、郭元振對西域的 經略、張孝嵩馳援拔汗那、高仙芝多次用兵大小勃律、王忠嗣及其后任哥舒翰在河西一帶對吐蕃的打擊等等,盡管其間不免殺戮,但都體現了當時人的勇氣和血性, 能量與夢想。
此外,隋唐兩代,絲綢之路上不唯有軍隊與商業,一些信仰者與勇士的個人功業比官方的業績毫不遜色。如發足長安、只身探險的玄奘,怛羅斯之戰中被俘的杜環,出使罽賓而染病滯留、發愿得償進而為高僧的達摩陀都(悟空) ,以及九世紀中期收復河西的歸義軍政權等。
從歷史發展角度看,即使不是李隆基的麻痹與昏聵,類似安史之亂之類的事件也必將爆發。任何朝代和人都逃不過盛 衰。這種周而復始的演進,層層不絕,前赴后繼。任何王朝,缺乏穩定的政治架構和一以貫之的親民政策、廉潔高效的運作機制、與時俱進的統治理論與發展的眼光 及思想,這一命運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夢想的邊疆——隋唐五代時期的絲綢之路》一書,即從人類文明發展史和中華帝國政治史的角度,以既有的翔實資 料與考古成果,平等與開闊的視角,文學的表現方式,著眼于隋唐五代時期的重大事件,特別是對絲綢之路開鑿和持續通達具有重要影響的諸多人物及其事跡和命 運,全景式呈現了陸上絲綢之路在鼎盛時期的燦爛人文景觀和斑斕的文化文明創造成果。也綜合了當前關于隋唐五代時期陸上絲綢之路狀況及其沿途民族變遷、文明 交流的最新考古發現和研究文論,以嚴肅、審慎、自覺的態度,書寫了隋唐絲綢之路興盛與衰敗,乃至王朝內部諸多“公開的秘密” 。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完美無缺。唯一心安的是,通過這本書,使我對絲綢之路更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向往與懷念,還有惆悵與疑惑。當然,這本書可以看做是我向曾經生活過的西北大地的一種精神回望,也是對歷史的一次緬懷與沉思,更是對那些不朽的絲路勇士和信仰者的一次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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