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人的現代文明素質(程樹榛)

　　我那個年紀幼小的小外孫，在他和我們一同外出的時候，從來不踐踏一棵小草，不亂摘一片樹葉，不驚擾一只小鳥。行走在道路上，如果看見任何一點小垃圾，他總是用小手輕輕地揀了起來，然后把它送到垃圾箱里邊，而且還不要別人代送。這孩子還特別愛護小動物。

　　前年夏去德國探親，到達德國之后，因為心情愉快，一下子竟然住上了數月。在女兒的陪伴下，幾乎走遍了這個國家，飽覽了她的錦繡河山和美麗風光；同時，也會了不少親戚，交了不少朋友，對德國的社會風貌和世態人情，大致有了初步的了解。可以說是大開眼界，大有收獲，真是“此行不虛”了�；貒�后閉目沉思一下，使我感受最深的是，德國人普遍具有較好的公民素質，我暗自粗淺地歸納曰：“現代文明素質”。具體表現為這樣幾個方面：

　　首先是德國人的環保意識。德國人是很注意美化環境的。整個國家都被森林覆蓋著，到處是青山綠水，碧毯鋪地。不僅是公共場所、官宦人家，即使是普通老百姓所居住的宅前屋后，也都種植了各種花草樹木，總是綠色蔥蘢，生意盎然。在這里，除了各種道路之外，幾乎看不到裸露的土地。因此，處處景色如畫，令人賞心悅目。這一切，當然有賴于國家的重視和投資力度，但更重要的是人們高度自覺的對自然環境的精心保護。這種意識他們好像是與生俱來的。比如，我那個年紀幼小的小外孫，在他和我們一同外出的時候，從來不踐踏一棵小草，不亂摘一片樹葉，不驚擾一只小鳥。行走在道路上，如果看見任何一點小垃圾，他總是用小手輕輕地揀了起來，然后把它送到垃圾箱里邊，而且還不要別人代送。這孩子還特別愛護小動物。他們家的房檐下的花架子上，棲息著一窩不知名的鳥兒，有四只剛剛出生；連同它們的父母，“一家”六口，過得和和美美。這花架子很低，人們伸手可及，鳥兒們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這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小外孫每天總是要大人把他抱起來，瞅一瞅鳥兒們在做什么；雖近在咫尺，他從來也不動它們一下。因此，鳥兒們便在這里“安居樂業”并可以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有時甚至飛到飯桌上，啄食我們吃下的殘肴剩飯，飲取飯碗里的湯水，小家伙在旁邊看了，拍著小手呵呵大笑，這樣的場景非常動人。女兒告訴我說：這里的人們對小動物都是這個態度，對它們愛護備至，和睦共處。在人們的飯桌上，除了常見的豬、牛等的日常食用的肉類外，很少看見用其他野物做的菜肴，不像我們國內一些大小賓館的宴席上，經常擺放的珍禽異獸，樣樣俱全，那么樣的“豐富多彩”。其實，對比起來，這正是人家的優點。在我們國家，雖然飯桌上的食品豐富了，可是大自然卻貧瘠了，得和失不是顯而易見嗎？

　　其次，德國人普遍都有很強的懺悔意識。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以希特勒為代表的德國法西斯魔鬼，侵略成性，毒爪四踐，給世界特別是歐洲各國人民帶來無窮的災難�，F在，德國人對此無不愧悔萬分。我在德國時，曾經有機會接觸各種人士，他們有著不同的階級出身和文化教養，可是在談起這件事時，幾乎有著相同的共識：德國人確實給人類帶來一場浩劫，是一筆永遠還不清的債。在女婿的姥姥家做客時，我遇到一位年過八旬的老人，他是主人的老朋友，原是希特勒德國的空軍駕駛員，“二戰”時，曾經駕駛飛機轟炸蘇聯而被俘過。當我們一同交談時，他向我說起了他的那段屈辱而痛苦的經歷。他說：是我們德國軍隊首先向人家蘇聯發動了突然襲擊。但是，我們遭到了頑強的抵抗，我就在這種抵抗中負了傷，做了俘虜�？墒侨思也�沒有虐待我，而是給以人道的照顧，使我在戰后得以平安回家與親人團聚。后來，每當我想起這件事便感到非常慚愧：我們做了一件多么荒唐而愚蠢的事呀——平白無故地侵略人家的國土，屠殺人家的婦女兒童，破壞人家的幸福生活，這不是造孽嗎？因此，我現在經常告誡我的兒孫們：要永遠記住這個歷史教訓，記住我們曾經給人家帶來的痛苦和不幸，要永遠和鄰國人民友好相處，再也不能動不動就兵戎相見侵害人家了——這幾乎是我所見到的德國朋友的共識。一方面，他們痛恨希特勒法西斯的殘暴，同時，也認真反思為什么在德國會產生希特勒這樣的敗類的氣候和土壤。他們認為這樣血的教訓，應該永遠牢記在心，并傳之于子孫后代。因此，我深深地感覺到，這是一個偉大民族覺醒和成熟的表現，是值得敬佩的，不像某個別國家的某些當權者和頭面人物，他們對自己國家過去曾經給鄰國帶來的痛苦和災難，要么裝瘋賣傻、死不認賬，要么肆意篡改歷史，甚至加以美化，甚至去朝拜那些曾經犯下累累罪行而死去的亡靈。他們的這種行徑和德國人的自覺懺悔精神，對比起來不是有天壤之別嗎？

　　其三，是德國人自覺的納稅意識，這一點給我的印象特別突出。在德國的那幾個月，每當和親友相聚、有意或無意談起個人收支情況時，他們首先會告訴你，每月照章納稅若干，其次才談其他收支；在日常生活中，不管他們有何等收入，最先想到的是繳納稅款，然后才考慮別的用途。至于說逃稅、漏稅，人們都把它看作一件非常恥辱的事，誰要是有此種行為，便會為眾人所不齒，受到人們的鄙視，大有“過街老鼠”之概。因此，自覺納稅便蔚然成風。比如，我女婿的一位朋友，在國外旅游時，偶然為一家公司辦了一件事，意外地獲取一筆報酬。此事他自己要是不說，誰也不會知道，可是，他回國之后，首先到稅務部門去交納稅款。有人曾經當面問他：這種偶然收入何必如此“認真”？而他卻認真地說：納稅是一個國民起碼的責任，國家的建設和福利事業，就是靠納稅人支撐起來的。如不自覺納稅，國家怎么進行建設？怎么來為人民謀福利？他說得清淡而自然，毫無矯飾自炫之意。我聽后，深有所感：這樣的話語，道理雖很簡單，卻是至理名言。聯系到德國的經濟建設發展的迅速，社會福利的豐厚，都與德國人的這種自覺的納稅意識有直接的關系。而這也正是值得我們國人學習的地方。在我國，由于法制尚不健全，納稅還沒有形成習慣，因此，生活中常常聽到發生個人或集體的逃稅、漏稅的行為�？此菩∈拢瑢崬榇笫�，因為它直接影響我們的國家建設與發展和整個的社會福利事業。這是值得我們每一個人認真對待的。

　　以上我所看到的幾種情況，回國后說給許多朋友聽，大家一致認為：提高國民素質，不亞于提升國民經濟，二者是相輔相成的。當前，我國國民素質的低下，應該引起高度的重視，德國人的這些現代文明素質值得我們學習。作為現代社會的現代人，理所當然應該具有這些現代文明素質，它不僅是一個社會文明的標志，也是一個國家或民族成熟的標志。我們不是總是在口頭上強調加強“精神文明建設”嗎？上述德國人的現代文明素質的形成，是值得我們很好地思考和借鑒的。需要補充說上一句：德國并非一切都好、處處都好，尚有許多不如人意之處，我對其絕無美化之意；不過，“取人所長，補己之短”，是每一個人的做人之道，而且，這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