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1年6月中旬,我接到吳春榮老師來信。打開信封,見到那熟悉的字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吳先生是我在松江二中從初中到高中加上“文化大革命”滯留一年共7年校園生活中,接觸最多,交流也最多的一位老師。
在母校100周年時,我曾經寫過一篇滿含思念之情的長文《情系松江二中》,其中寫道:“我在松江二中時,最后一位班主任是吳春榮老師,我們習慣稱他吳先生。他的古文功底很厚實,散文、小說和報告文學都寫得很好。尤其在語文教學方面,在人才濟濟的大上海都算得上是優秀的,這有一大堆‘評委’之類頭銜可以證明。從高二到我們離開松江二中,他與我們相處的時間最長,我們之間的感情也最深。”
我還寫到他的一些往事:吳先生最喜歡的是書。文革前就聽說他的藏書很多,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藏書,是在一個很悲慘的日子。那是文革開始之初,說是破四舊,紅衛兵勒令老師們把所謂封資修的藏書都交出來,統統燒掉。我在網球場邊,看他抱著沉甸甸的書,拖著沉重的腳步,很不情愿又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在場地上,看得出他是那么鐘愛這些名著。文革后期,他在校外租房住,我去看望他時,見到他的書架上又堆起了一本又一本好書。現在,你如果去他家,他的書架上幾乎把中外名著都收齊了。可見,任憑什么暴力,都遏止不了一個愛書人對書的珍愛。他藏書,也寫書,對學生寫的書也十分重視。他在一篇文章中講到,他的一個學生在把自己寫的書送給他時,總寫有一句“向老師匯報”。這個學生就是我。
這次吳先生給我寫的信,又涉及到書的問題。他說:“我一直想將平生所寫文字(主要是文學方面的)選一部分匯編起來。曾有過五卷本《文集》,但尚有許多文字未能編入,加上當時手頭有一部書稿,未得有時間仔細校對,錯誤多多,為此,一直想再編一套。前些時候在馬路上突然跌倒的事,促使我要加緊編輯;上海教育出版社念我為他們的老作者,已同意于明年上半年內出版。”他還告訴我:“新的文集定名為《吳春榮文稿》,凡十卷,其中詩評一卷(包括《唐人100名句賞析》《松竹梅詩詞選讀》《詩海初航》三書),散文兩卷(包括《大自然的語言》《哲理珠貝的采拾》《尋找過去》《流光碎片》《我讀松江》等),報告文學一卷(包括《江南一枝梅——吳玉梅傳略》《崇高的崗位——記袁瑢》《忠誠》等),教育隨筆一卷(以《草廬磨墨》為基礎,編錄序、跋、書評、一些工具書條目、編寫教材時撰寫的部分文字等),小說五卷(包括中短篇一卷,《初吻人生》《小鎮上的愛》《夏完淳》《黃道婆》《云間柳如是》等)。這些是我一生心血的結晶之一,編這套文稿也是我此生所做的最后一件大事。”
講完這些設想,在信的末尾,他希望我這個學生能為他的這部文稿寫一個總序。讀著這封來信,我百感交集。因為他勤于筆耕,著述頗多,我一直希望他把平生所述匯編出來,但沒有想到這次促使他下決心做這件事的動因是在馬路上“突然跌倒”。吳先生年長我10歲,平時身體還好,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呢?我心中又難受又感動。讀完這封信,我當即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已經收到來信,愿意為他寫一個序,同時告知他我馬上要出國,只能等我回來再寫。
二
松江二中是個人才薈萃的地方。我們這些學生,都知道某某老師數學教學在全國是第幾塊牌子,某某老師的物理教學、某某老師的化學教學多么多么好。對于語文老師,也都知道某某老師在寫小說,某某老師在寫電影劇本。吳先生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員,一位佼佼者。
他的作品樣式很多,我比較喜歡他寫的散文。我記得,曾經為他的散文《大自然的語言》寫過書評。這次編入文稿的還有《哲理珠貝的采拾》《尋找過去》《流光碎片》等,都是文采漣漪的好文章。如果對他的作品在內容上(不是在文學藝術上)做一個分析的話,大體有三個特點。
一是與語文教學有關。吳先生長期從事語文教學,作為他的學生,我們都十分欽佩他對教學范文的深刻理解和生動講解。他的課堂教學之所以那么成功,是因為他不是一般的教書匠,而是對中國詩文有深厚造詣和自己研究心得的專家。他的許多作品,既是在語文教學過程中形成的,又是他長期研究中國詩文的成果,《唐人100名句賞析》《松竹梅詩詞選讀》等都是這樣的作品。
二是與語文教學研究有關。由于吳先生在語文教學中的成就,教育部門領導曾經讓他到教師進修學校任教,做老師的老師,還調他到上海市中學語文教材編寫組工作。這些經歷,使他超越了一般的語文教學,進入了語文教學的研究領域。而且,他是個有心人,在語文教材和教學研究中不斷學習,不斷升華,積累了許多寶貴的經驗,也形成了許多有價值的成果。他這次準備把教育隨筆編入文稿,我感到很有意義。我還注意到,在他給我提供的擬入編的書目中,有《崇高的崗位——記袁瑢》《忠誠》等報告文學,這些作品以獨特的方式反映了他對教學經驗的深入思考和總結。
三是與松江有關。在上海語文界,許多人都叫他“松江吳春榮”。其實,吳先生同我一樣,不是松江出生的人。他是上世紀60年代從上海師范學院畢業后分配到松江二中工作的。這以后,他一直生活在松江。其間雖然借調到上海市中學語文教材編寫組工作過一段時間,但他的人事關系一直在松江。從他的作品中,我們可以注意到他對松江的山水人事非常有感情,《我讀松江》寫的就是松江往事。
特別要提一提的是,他寫的《夏完淳》《黃道婆》《云間柳如是》全是松江的或與松江有關的歷史名人。去年7月,我曾經收到吳先生寄來的新著《云間柳如是》,感到好奇。讀了之后,才知道這是他寫的“云間風流”系列的第三部。他在書中描寫的柳如是與陳子龍的感情歷程,特別是柳如是對封建禮法的抗爭,讓我感動;而吳先生和他的朋友們把“云間”即松江的或與松江有關的歷史名人作為研究和寫作對象,也讓我動情。所以,我在書的扉頁寫了四句感想:“東山一誦留云間,相敬南樓亦不容。綠嫩支支如是秀,風流卷卷聞春濃。”這四句話,前兩句是為書中所寫的柳如是鳴不平,后兩句是為吳先生為柳如是這樣的“云間風流”立傳感到高興,其中“春濃”含著“春榮”之意。
這里,已經涉及到對吳先生的創作思想和文學水平的評價,但我不想在這方面妄加評論,只是對其作品的內容談一些初淺的看法。
(作者系中央黨校原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