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譚】
4月7日,《收獲》執行主編程永新發了一條微博,宣布“再也不讀《文學報》了”,稱“文革”式的刻薄語言,要把有才華的作家也一個個逼瘋!之前,《文學報》的“新批評”專刊現已出版40多期,被批評的作家包括王安憶、賈平凹、遲子建等。(見本報昨日《〈收獲〉主編宣布“罷看”〈文學報〉》)文學到底該如何批評?
上世紀八十年代,文學批評曾為中國文學的繁榮做出過卓越貢獻,很多杰出的文學批評及文學理論文章對文學創作進行了精確的分析、細致的研究,出現了文學創作與文學批評互長的良性態勢。九十年代以后,很多人卻迅速地墮落成為了紅包而炮制文章的文學贊揚家,為趕會場而到處奔忙并出賣自己的文學良心。那種種墮落,微妙地象征著一個時代的道德淪喪。
《文學報》似乎有意于“反其道而行之”,設立“新批評”專欄刊發了幾十篇批評文章,批評對象全是一線作家如莫言、賈平凹、遲子建等,而且他們幾乎每個人都受到過多次批判文章捆綁式集中轟炸。
可憐的遲子建似乎被“批斗”了三輪。翟業軍在《遲子建創作局限論》里說,“遲子建反反復復地傳頌并演繹著壓抑和拯救的‘神話’,從來不會反省:真的嗎?事情就這么簡單嗎?……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到,遲子建的創作集復制之大全。”這個指控幾乎要一棒子打死遲子建了,她的全部寫作被判了極刑。
賈平凹也很不幸地被集中“批斗”了三輪以上。郭洪雷在《給賈平凹先生的“大禮包”——談〈古爐〉中的錯謬》里說“……我們不敢奢望平凹先生對價格不菲的《古爐》實施召回,但如此‘千瘡百孔’的作品,作者還是應該有個說法才對。”石華鵬文章題目更犀利:《〈帶燈〉:一部沒有骨頭的小說》。一通亂棒之下,賈平凹被打得渾身爛皮,看來不根據這兩位批評者的指導來寫作,就一無是處了。
莫言的下場更為悲慘,《文學報》組織了三四輪對他的專門“批斗”,主力隊員李建軍寫了多篇批判莫言的文章。他在《2012年度“諾獎”授獎詞解讀(下)》里說:“他缺乏最起碼的自我約束和樸實態度,有一種刻意為之、故意賣弄的傾向……他以夸張而簡單的方式,以令人驚悚和不快的效果,塑造了一系列冷酷無情、恣縱無忌、心智殘缺的人物形象,展示了一系列愚昧野蠻、畸形變態、匪夷所思的生活事象。”
這些文章大多為批評而批評,語言風格都是斧砍式,不按文理出牌。這些作者看起來要把批評對象當成“地富反壞右”,批倒批臭踏上一腳。現在自然是做不到“踏上一腳”了,但潑糞式詞語已成“新批評”里大多數文章的語言定式。他們的方法是先私設道德斗場,然后把批評對象綁上來輪番批斗,文章題目都很扎人眼球,卻失去了文學批評的基本底線。
文學批評范圍很廣的,專業的文學批評家會對各種不同的作家作品進行研究,不會專門盯著名作家來咬以吸引眼球。《文學報》的“新批評”欄目的這種有意約寫、脫離作家作品的本身巧立名目、杜撰莫須有罪名加以棒殺的文章,已經嚴重地喪失了文學批評的基本立場,更喪失了準確、公正地評價作家及其作品的態度。這樣的“新批評”,其實“很舊”,舊到了“文革”檄文的程度了。
□葉開(作家 收獲雜志編輯部主任)
【小看臺】
@陳維建(詩人):我忍不住夢想一種批評,這種批評不會努力去評判,而是給一部作品、一本書、一個句子、一種思想帶來生命……下判決的那種批評令我昏昏欲睡。我喜歡批評能迸發出想象的火花。它不應該是穿著紅袍的君主。它應該挾著風暴和閃電。(米歇爾·福柯)
@紀念蕭紅(蕭紅研究員):在中國這樣一個人情社會,理想的文學批評實在很難。魯迅、胡適、郭沫若,誰沒圈子?魯迅、郭沫若、周揚,誰沒用過棍子?竊以為,文學批評,吹、捧最為可惡。
@陳蒜苗(編輯):小說家是呈現,評論家也是呈現。小說家呈現真實,評論家呈現文學。小說家的被選擇是自然選擇,而評論家不一樣。所謂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陰陽,明八卦,曉奇門,通遁甲,你以為你假裝是個人觀點就能擺脫得了所有責任。
《文學報》總編輯陳歆耕回應《收獲》執行主編程永新批評
“新批評”文章不代表《文學報》立場
新京報訊 (見習記者江楠)4月7日,《收獲》執行主編程永新在微博上批評《文學報》“新批評”專刊,認為其刊登的李建軍批評莫言的文章“已經越過文學批評的底線”,是純意識形態的思維,“文革”式的語言。昨日,《文學報》主編陳歆耕在電話中對記者表示,李建軍萬余字的文章,程永新僅用100多字便將其否定,這種做法簡單、草率、缺乏學理依據。陳歆耕強調,“新批評”刊登的文章并不代表《文學報》刊物的立場,那是批評家自己的藝術判斷。
“新批評”并未預設立場
《文學報》“新批評”創刊于2011年6月,隔周一期,每期8個版面,宣揚的辦刊宗旨為“真誠、善意、銳利”。實際上,“新批評”成立之后,不乏銳利之音,王安憶、賈平凹、遲子建、嚴歌苓等作家都曾成為批評的“靶標”。
據陳歆耕介紹,“新批評”的文章只有一部分為編輯部約稿,“我們會向批評家推薦一些作品,比如賈平凹的《帶燈》,但不會預設立場,而是讓批評家看完之后作出自己獨立的判斷,所以微博上說我們預設立場,是不符合事實的。”
陳歆耕說“新批評”只是提供一個平臺,讓不同觀點、見解得以在此交流。陳歆耕強調,“‘新批評’刊登的文章并不代表本刊的立場,那是批評家自己的藝術判斷。原則上,只要是善意的、能夠自圓其說的文章,我們都表示歡迎。”
并非只刊發批評之詞
但這種“善意”卻遭到質疑。程永新在另一條微博中寫道“作家也不是不可以批評,但批評必須專業在行,出發點是與人為善。見一個滅一個這叫文學批評嗎?這叫‘毀人不倦’!”對此,陳歆耕表示,“新批評”上刊登的文章對事不對人,“比如李建軍的文章,我認為是認真細讀了文本之后發表的個人意見。”陳歆耕也表示“新批評”并非只刊發批評之詞,同一期的新批評,“頭條是張志忠的文章,二條是李建軍的文章,兩篇文章的角度、觀點完全不同,張是充分肯定莫言的藝術成就的,李則是持批評態度的。”而對待賈平凹、王安憶的創作也都是如此。
未來不會改變風格定位
對于程永新提出的批評,陳歆耕認為過于簡單、草率,“我覺得在微博上不適合開展文學、文藝批評。用一兩百字對作品進行評論,只能是只說觀點,不說論據,這樣缺少學理依據。”
而談到“新批評”當下的風格定位,陳歆耕說現階段的確以講問題為主,“以這樣的姿態起步,是因為過去文學批評的生態就是胡吹亂捧,講求個人利益。在這樣的生態中我們希望矯枉過正,先以講問題為主,之后再逐步調整到正常的姿態。”他表示“新批評”不會改變自己的風格和定位。
《〈帶燈〉與賈平凹的文字游戲》(唐小林)
《帶燈》換湯不換藥的寫作,只不過是賈平凹對其以往眾多作品的一次大炒冷飯和文字大雜燴。賈平凹只不過是將《秦腔》中的張三,變成了《古爐》中的李四,再將《古爐》中的李四,變成了《帶燈》中的王五。正因如此,《帶燈》的外包裝雖然有所改變,但其中的諸多細節和人物對話,都是賈平凹對其以往舊作的自我抄襲和重復書寫。
《直議莫言與諾獎》(李建軍)
莫言的寫作經驗,主要來自對西方小說的簡單化模仿,而不是對中國“傳統文學”和“口頭文學”的創造性繼承,或者,換句話說,“傳統文學”和“口頭文學”只是其裝點性的外在表象,從西方文學躉來的“魔幻現實主義”才是他敘事的經驗資源。
今年1月以來,《文學報》“新批評”專刊發表了多篇關于賈平凹、王安憶、莫言等作家的批評文章。
■ 評論者說
周立民:不應為批評而批評
文學評論家、巴金故居常務副館長周立民看過《文學報》“新批評”上評價賈平凹《帶燈》的文章,第一個感覺就是作者唐小林的批評不講道理,給人一種不懂文學的感覺。他認為當下對于文學創作的確缺乏批評的聲音,但卻不應以此為目的,為批評而批評。“我覺得應該從創作和文本出發,而不是預先設定一個框框,批評和贊揚都需要公正。”
而程永新的微博也引發對中國當下文學批評生態的探討。《收獲》雜志編輯葉開在微博評價當下的文學批評家“一種是拿紅包的吹捧家;一種是博眼球的謾罵家。”周立民對此表示贊同,并認為這破壞了整個文學批評界的信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