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可有橋牌樂——懷念王富榮同志

　　去年12月27日那天，在龍華銀河廳參加王富榮的告別儀式，外面大雨如注，老天爺仿佛也在為他的早逝而哭泣，我的心就像這黑壓壓的天，許久許久都沉甸甸的無法平復。

　　富榮來解放日報至今，也已十余年了。在我的新聞生涯中，有超過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和富榮一起度過的。在這十余年中，我始終在他的分管下工作，我們既是領導與被領導關系，又像是相敬如賓的朋友。真可謂平平淡淡兩相知，君子之交十年情。

　　記得他剛來報社時，我在 《上海小說》當主編，明確他分管我們時，我們當時還是有點擔心的。因為盡管知道他是科班出身，但較長時間擔任著文化官員，我們怕他打官腔，用空洞理論禁錮我們。然而，一段時間接觸下來，我們發現自己的擔憂是多余的，其實富榮思想開放、思維活躍。他不愛說官話，經常開玩笑，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快人快語，展露真性情。他喜歡貼近生活、貼近現實的作品，與我們刊物的宗旨和編輯同仁的文學觀念很相近。后來，《上海小說》的特色“是名家寫的好看小說，非名家寫的看好小說”就是在他的啟發下總結出來的。

　　解放日報的連載專欄也是富榮分管的。富榮對歷史、黨史等頗有心得，所以他經常跟我說，解放的連載受眾多，讀者喜愛，要下力氣辦好，可以把黨史歷史作為重點，做出特色。后來我們在這方面做了較大努力，一大批重大的歷史黨史題材的作品成了解放日報連載的首選，在讀者中產生了廣泛影響。 《中國新聞出版報》曾撰文對此作了高度評價。殊不知，許多作品都是由他親自閱讀選定的，其中有不少作品如 《死亡聯盟》《毛澤東談毛澤東》《帝國政界往事》等都是他跑書店買來向我們推薦的，可見他為此付出的心血。

　　后來由于部門的變動，我被調到《報刊文摘》任主編，仍然是在富榮的分管領導下工作。他知道我鐘愛文學，怕我因工作調動思想上產生失落感，幾次安慰我說：換個工作而已，看開點，豐富一些人生經歷也蠻好。其實我當時倒也淡然，但對他的勸慰我一直覺得溫暖，感懷在心。

　　《報刊文摘》因其名氣響、發行量大，所以領導很關注，富榮作為分管領導，把關是非常認真負責、一絲不茍的。三審中換稿的事時有發生，但每次換稿后，他都交代我要保護部門編輯的積極性，因為他知道只有編輯們的眼光和熱情，才是辦好報紙的重要保證。所以當每一個編輯拿著準備替換的備稿請他審查時，他都會耐心地解釋他換稿的理由，哪些地方是需要格外重視的。如果編輯是抽煙的，他看稿時就會請他們抽煙，和他們聊天，消除他們的緊張情緒。所以有時送審編輯回來，編輯部同仁就會開玩笑地問，“今天香煙吃了嗎？ ”大家和富榮之間的親切感油然而生。

　　富榮深知《報刊文摘》是一張自負盈虧的報紙，個人訂戶占絕大部分，所以一直強調要有思想性和可讀性，要讓讀者覺得掏錢訂報值得。因此他極少推薦朋友的關系稿。富榮為人熱情，外面朋友多，這中間自然也有不少官員。朋友有大作見了報，借他分管的報紙擴大點影響也是人之常情，然而，在我主政工作的五年多時間里，極少這樣的情況，即使偶爾有這樣的時候，他就會說：“盛情難卻，你們處理吧，盡可能短些，可放在不起眼的地方。 ”我一直挺疑惑的，富榮是如何處理這些人情社會里無時無刻都在發生的看似不起眼卻令人頭疼的事情？直到他離開我們，我都沒有就這一好奇問過他。但我內心里是有答案的，我以為這就是文人骨子里的一種傲氣。他為了體恤下屬的艱辛寧可得罪朋友，我是非常欽佩這種品行的，因此我敬重他，視他為知己。

　　要說我和富榮的交往實在簡單，富榮早些年抽煙厲害，而我已戒“毒”多年，所以沒有吞云吐霧之緣。富榮不勝酒力，逢高興時，亦一二杯啤酒而已，和我有點差距。茶倒是他的一大嗜好，只是他喜歡綠茶，而我因為胃寒，常飲烏龍鐵觀音，因此也基本各喝各的。煙酒茶上無交往，我們的友情就更加“淡如水”了。

　　在與富榮相處的那么長時間里，我一次也沒去過他的府上，更別說給他送禮了。偶有幾次外出活動搭他的便車，也是在他樓下等他，于是便無緣結識他的妻女，只聽說她的女兒擅寫劇本與小說，頗有些才氣，但富榮或許是為了避嫌，卻一次也沒讓他女兒在我主持的文學刊物上發表過哪怕是一篇小小說。足可見富榮的自律是頗為剛性的。而我妻子也只是在一次社會活動中和富榮有過一面之緣，妻子知道我生性愚鈍，不諳禮尚往來，不懂利害關系，記得在活動結束的回家路上，她由衷地說：“遇上這樣一個頂頭上司，也算你的幸運。 ”短短一語，我認為是對富榮人品中肯的評價。

　　很多人都知道，打橋牌是富榮的一大業余愛好，恰逢這也是我的樂趣，因為相處融洽，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就成了他的橋牌搭子，業余時間有娛樂比賽，我們便共同戰斗。富榮打牌認真細心，牌風好，他看重勝負，又不唯勝負，這也極符合我的娛樂理念，所以我們的搭檔通常很愉快。當然有時也會有配合失誤，只是富榮寬以待人，經常是切磋一下就過去了，有時是他的責任，他就會主動承擔，記得有一次，我們前面都發揮得不錯，眼見得就要冠軍到手，卻因為一副牌打錯與冠軍失之交臂，而這牌恰巧是他計算錯誤，因而他一連說了幾聲對不起，直到比賽結束，他還在為那副牌而懊惱，所以和他搭檔，我很放松，一點感覺不到來自領導的壓力。于是我一直認為，一個具有反思能力和自我檢點精神的人，是很少剛愎自用，固執己見的，在這一點上，益發顯出富榮的可愛。

　　富榮因為工作責任心強，所以他的一生是忙碌的，也是辛苦的。如今卸下了工作的重擔，除去了病痛的折磨，富榮可以安心地休息、安心地娛樂了。未知天上可有橋牌樂，愿這一人生愛好永遠陪伴著他，給他帶來更多的愉悅。

　　富榮，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