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居海外的老詩人彭邦楨先生有一段名詩:“春天時落花。夏天時落雨。秋天時落葉。冬天時落雪。而我三十才落淚。而我六十才落發。”詩句里不僅傳達著一種沉痛的故國之思和憂郁的鄉愁,也包含著嘆時光易逝、“望崦嵫而勿迫,恐鵜鴂之先鳴”的回眸之痛。
寒來暑往,柳色秋風,轉眼又到了一年芳菲將盡的時刻。當二十四番花信風輪番吹過,新年的氣氛越來越濃的時候,靜夜里獨自坐在書房回首一年的光景,心中自有萬千感慨。我想到了高適的詩:“故鄉今夜思千里”,想到了黃子云的“知是鄰家共迎灶”,想到了錢起的“萬木已清霜,江邊村事忙”,也想到了盧照鄰的“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這說明,自己終究還是一個“入世”的人,再浪漫的文學生涯,也始終與那份樸素的人間情懷息息相關。
即將過去的這一年里,我們的祖國所發生的每一件大事,都不可能不在一個作家的心底有所觸動、涌起波瀾。歲末回首,我感到,最溫情、最讓人眷戀的,還是這份伴隨著祖國、民族的強大而同在的祖國榮譽和民族自豪感,是這份牽念著冷暖人間、關注著萬家燈火的“家國情懷”。年輕的時候讀巴金的作品,似乎不太能理解他那句名言:“我寫作不是我有才華,而是我有感情,對我的祖國和同胞,我有無限的愛……”現在我越來越相信,巴老的話是發自肺腑的,因此也越來越能夠感同身受。
身為作家,“年年歲歲一床書”,也是自然的宿命。回首這一年四季,我的生活依然是讀書、編書、寫書、評書,就像辛勤的農人在春播、夏種、秋收、冬藏,忙忙碌碌,勤勉有加而不曾懈怠,把常態的創作生涯像“踏踏實實地過日子”那樣來對待。在這一年里,我出版了《金薔薇·徐魯美文系列》等十多本新書,并有一部作品英文本即將出版。檢視這一年的勞作,我想到了自己的一句阿Q式的戲言:“為人不慕大富貴,作文但求小清新。”我為自己的這點小收成而知足和感到欣慰。
在這一年里,整個圖書出版業隨著國內外各種新經濟模式的迅速形成,無一例外地都面臨著一些前所未有的新的課題和新的挑戰。例如,以迅速崛起的電商為代表的新商業模式、新商業生態的形成;以數字出版為代表的新出版產業形式的迅速擴大;還有各種關聯企業和關聯產品對紙質圖書的捆綁和裹挾……一些經濟學家和企業研究專家,在盤點了11月11日這一天,阿里巴巴與天貓、淘寶、聚劃算攜手行動,僅僅用了13個小時38分鐘的時間,就創造了100億元交易額的網購奇跡之后,做出過這樣的斷定:新舊商業模式之戰已經打響,零售懸崖已經顯現,對電商來說結果沒有任何懸念,而對傳統零售商們,尤其對傳媒行業來說,卻提出了一個“順勢者昌、逆勢者亡”的嚴峻課題。毫無疑問,這樣的“課題”,也將直接搖撼著我們對多年來所從事的傳統書業的信念,也對我們多年來孜孜堅守的傳統書業生態和傳統商業模式,提出了新的要求、新的挑戰。
然而,新的年歲終將帶給我們新的期待、新的希望;新的年歲也會帶給我們新的夢想、新的力量。無論生活有多么艱辛,無論人生有多少煩惱和不如意,我們最終還是會珍愛生活,珍愛每一個新來的早晨,并且對未來的日子依然充滿最大的信心和希冀。因此,我將深愛著和感恩于這個世界,包括它的悲苦;我將深愛著和感恩于冷暖人間和平凡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包括它所有的艱辛。
記得去年歲末回首時,我寫過一些集句為文友們賀年:“讀書隨處凈土,閉門即是深山;與造物睦,與天地參;知人而憫人,知天而愛天;貫神人而一物我,超時空而齊后先。”照錄于茲,聊為鴻爪雪泥。
寫于2012年歲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