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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方言說唱“笑揭人性”——談紹興蓮花落的獨特藝術魅力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6年02月26日11:05 來源:中國藝術報 徐玉紅
    蓮花落《翠姐姐回娘家》演出劇照蓮花落《翠姐姐回娘家》演出劇照

      據周作人日記記載,紹興人早在1900年以前,已經能夠欣賞到“蓮花落”這一曲藝形式。但可靠記載有名有姓的緣起,不得不感謝“長手指甲”張藝人,他在紹興賣唱,并收了“上虞菘廈沈阿發、紹興坡塘唐茂盛為徒” ,開啟了紹興本土蓮花落的歷史紀元。

      蓮花落本為“跑街賣唱”的乞丐調,自從唐茂盛(1894 - 1943)將這種“跑街”的流動式推送賣唱,變成茶室或民間定點“草臺”演出,蓮花落的藝術表演,無論從形式到內容,都發生了重要變化,其中最重要的變化,即為演出內容的不斷創新性尋求。在跑街賣唱階段,演出藝人唱:“桂枝花開八月中,種田下地疊稻蓬。生意買賣靠興隆,財神菩薩坐當中。 ”靠這類恭喜發財類討好性的“套詞” ,求得路人一點錢財施舍,一旦定點演出之后,蓮花落的藝術形式,就由“推送”轉換為“吸引” ,由觀眾“被迫接受”到“主動尋求” ,在這種藝術表演形式下,單靠幾句套詞來討好觀眾,說些好話、祝福,顯然是難以打動他們,留住他們身影的。因而,傳統的“套詞”很快被“節詩”“長篇回書”等更豐富多彩的內容所取代。為了滿足“吸引觀眾”的需求,蓮花落演唱內容擴展到各種民間逸事、民間傳說、傳統章回體書、生活故事等,創作、改編、移植,形式靈活,一切以吸引觀眾眼球為宗旨。再加上演出一直以紹興本土方言為主,觀眾也主要為紹興本地人,這樣,紹興蓮花落以紹興方言、有趣故事、紹興藝人演出的形式,在紹興這片土地上,發展繁衍起來,從紹興人當地的“自娛自樂”最終成為當代“浙江省四大曲藝之一” ,列入中國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

      當然,在這個發展過程中,蓮花落的表演、配樂等也在不斷發展,四胡、琵琶、二胡、笛子、揚琴伴奏樂器的創新與改進,直至大型交響樂隊的伴奏性嘗試,不斷豐富蓮花落的藝術表演形式。但形式的東西,就像影視作品的“奇觀性場景”一樣,對觀眾的刺激,很快就會失去根本性魅力,起不到持續吸引的注意力效應。

      蓮花落之所以能夠在王金富、王德興、丁水堂、沈寶賢等人手中發展繼承,在胡兆海手中復活,在倪齊全、翁仁康等著名蓮花落藝人手中綻放異彩,乃至后來一批藝人如潘海良、潘家富等的持續推進,其根本原因,是他們都以自己的藝術表演形式,找到了最吸引人的演唱內容。如沈寶賢的《鬧稽山》 《紹興酒》 《呆大撈老婆》等,胡兆海的《唐伯虎點秋香》 《回娘家》等。

      在紹興廣為流傳的蓮花落劇目,如《翠姐姐回娘家》 《蘿卜褲》 《三個巴掌》 《借大衫》 《說也說不清楚》 《一只紅木箱》 《大年三十》等,有個共同特點,除了故事情節引人入勝之外,就是在說唱中“笑揭人性” 。

      抓住戲點,反復挖掘

      “笑揭人性”即在娛樂歡笑中,將人性一層一層剝開,給觀眾看個究竟,看個淋漓盡致,痛快徹底,這顯然是所有優秀蓮花落劇本的共同特點。

      例如《借大衫》 ,借助愛賭、輸得精光、被剝衣衫的可憐鬼朱寶山,因為丈人過六十大壽,礙于臉面,去結拜哥哥祝銅板那里借大衫的遭遇,揭露人心的勢利與吝嗇。祝銅板從擔心朱寶山借錢,不想借給大衫到勉強答應借大衫,然后開始一系列沒完沒了的“兩句話”要關照你,怕朱寶山拿大衫去賭場翻本、怕拿去當鋪當掉、怕肩上擔壽禮把大衫磨破、怕上橋、落橋、牛污、怕坐椅子屁股碾碾、怕吃壽酒時的鹵湯鹵水油漬、叮囑不能呷鹵湯鹵水、不能吃排骨、不能吃花生米、不能吃魚丸餅子,總之,什么都不能吃,只能看看。這樣還不夠,晚上睡覺,大衫不能掛、不能折了放枕頭下面,不能放腳后邊、不能繩子拴牢掛著,只能“手里捧牢,夜里勿睡,眼睛勿眨盯牢”這樣,才答應把大衫借給朱寶山。

      故事的巧妙之處在于,這種鞭笞人性鞭辟入里的嚴肅主題,不是通過朱寶山的控訴或憤怒來揭示,也不是通過任何評論來揭露,而是通過祝銅板和朱寶山這一對“結拜兄弟”之間,就借大衫這件事,情意綿綿地反復“關照” ,方方面面的“兩句話”來呈現。祝銅板關照得越多越仔細越全面,就越能表現出該人物作為“有錢人”的勢利與吝嗇。朱寶山“被關照”得越多、被迫承諾得越多,就越增加其“借大衫”的難度,越突出“窮人”生存處境之艱難。創作者極其敏銳地抓住這一戲點,在“關照”的“兩句話”上反復挖掘,使這一嚴肅深刻的主題,得到充分娛樂性呈現。

      緊緊抓住一個“戲點” ,反復挖掘,幾乎是優秀蓮花落劇本的常見技巧之一,例如《蘿卜褲》 ,其戲點就是阿富買了新蘿卜褲“長了三寸”引發的“剪短三寸縫縫好”故事,帶出娘親、老婆、阿妹三個女人間微妙的家庭關系:互相推諉,繼而思想轉變引起的弄巧成拙。三個女人各有理由,老娘推給老婆,老婆說自己新過門,阿妹推給嫂嫂,最后三個女人醒悟過來,各自跑去,把蘿卜褲剪短三寸,長褲變短褲,令阿富哭笑不得。這一故事從思想主題方面,雖不如《借大衫》來得深刻,但借助微小事件,反映家庭女性之間的婆媳關系、姑嫂關系這一千古話題,充滿生活氣息和娛樂性,不失為一曲大眾喜聞樂道的優秀蓮花落劇目之一。

      笑的背后,可能是悲情

      紹興蓮花落,早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竹板的篤琴弦起,我一人上場唱臺戲”這兩句開場白一起,不是把觀眾的腳步吸引到曬谷場上,就是把聽眾的魂靈牽引到茶館門口。在簡陋的鄉村草臺,一場表演常常長達五六個小時,甚至“唱到東方調白(凌晨)為止” 。而翁仁康初學戲時,竟然將《楓葉紅了的時候》這出戲,一口氣連看了四遍。這還不夠,一個月后的演出,還是這出戲,他“又看了四遍” ,這種近乎癡迷而瘋狂的舉動,及整個紹興觀眾對蓮花落的癡情愛好,除了蓮花落曲藝故事內容的“以小見大” ,緊緊圍繞一件小事,挖掘廣闊而深刻的生活道理,引人入勝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就是“笑”出意義。

      “笑”出意義,即內容和形式的娛樂,并不停留于表面。不是為了娛樂而娛樂,為了搞笑而搞笑。而是在“笑”背后,埋藏了更豐富的資源,那部分多數不是“笑” ,可能是其他各種深入人心的感受:辛酸、悲苦、心痛……

      如王云根、錢勇的《翠姐姐回娘家》 ,在編劇和說唱、表演藝人的共同努力下,戲曲中不乏笑點:如不斷穿插“儂個殺頭的斬頭的” ;老太太迷信“我手拿黃歷看仔細,正月娘家是不能去” ;三叔婆過來尋雞時,一向沒撒過謊的翠姐姐表現;“有人跌到茅坑里,實足有三年大晦氣” ;娃兒取名:雙喜、四喜、五喜、七喜……門響,舀一勺子水淋等等,都令人忍俊不禁。但在這些好笑的細節背后,編劇巧妙運用多種手法,讓我們看到一個頗為心酸的團圓故事。

      作者運用了極大的張力性反差:翠姐姐“日也要到娘家去,夜也要到娘家去” ,盼星星盼月亮地度日。想要回去,別人不讓回,這是一層;答應她回去,自己出狀況回不成,這是第二層;最后經歷千盼萬盼終于回成了,回到娘家如何呢? “原轎來原轎去” ,這是第三層。在這種巨大的張力性反差中,實現了主人公命運和形象的塑造,同時,也給這個最終團圓的故事,增添了無限挫折和惆悵。讓觀眾在享受故事“笑”的娛樂之中,感受到更多的是:社會因素對人的壓力,個人不慎所犯錯誤對生活的影響,日夜盼望的愿望終點,竟然是失望新的起點等,諸多深刻的生活哲理和人生主題,這些主題,都通過翠姐姐回娘家的愿望及愿望實現整個艱辛迂回的過程,通過對人性一點一點在“笑”中揭示,呈現出來。

      故事中的婆婆、小姑、丈夫賴阿二等等角色,雖然客觀上起到阻礙翠姐姐回娘家的作用,但他們每個人給出的理由,都充滿“善”意,都在為翠姐姐自身利益著想,遵循著正常的人情世故。使得這個生活故事,沒有一個簡單化處理的“壞人”形象,大家都是“正常人” ,且懷揣善意。如果說《翠姐姐回娘家》中,可以找出一個“負面角色” ,一個算得上“壞人”的人,也就只能是翠姐姐自家那個一直隱藏在故事結尾處的“嫂嫂”了。她的不孝順,給了主人公翠姐姐醍醐灌頂式的提醒,也成為主人公故事前后角色轉換的有力催化劑。實現了故事開頭的“翠姐姐”和結尾處“翠姐姐”的價值轉化,同時帶動副主角“婆婆”的角色轉變。這種手法的運用,使一個悲情故事,充滿喜劇色彩。使喜劇色彩背后,又充滿了生活、人性、偶然與必然,笑在臉上、痛在心里。

      紹興蓮花落這種以方言說唱“笑揭人性”的曲藝,其藝術魅力,在圍繞一點反復挖掘的同時,主要抓住“笑”的戲曲性因素。這種“笑”不是普通發笑或者惡搞,而是一種特殊的文藝效應,可以借用20世紀俄羅斯著名文藝理論家德米特里·利哈喬夫的一本著作名稱來描述:作為世界觀的笑。這種笑,有它獨特的藝術高度。優秀的紹興蓮花落作品,總在笑聲中,一層一層剝開人性,讓人們看到,這個世界,遠遠不是“笑”著玩的。

      當然,這種作為世界觀的“笑” ,一種“笑”的藝術高度的完成,除了蓮花落創作者卓絕巧思,創作出好本子之外,蓮花落表演藝人的努力與才情,也起到極為重要的作用。曲藝界有句行話,叫“有本領唱‘活書’ ,沒本事唱‘死書’ ” ,風趣的語言,形神兼備的表演,都是達成這一“笑揭人性”不可或缺的因素。

      (徐玉紅  浙江工業大學之江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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