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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舊體詩詞有著悠久的優良傳統和豐富的藝術經驗,以其獨特的美顯示出璀璨的光彩,需要我們的詩人能面對現實,堅守詩歌中的詩情和詩美的藝術規律,緊跟時代的步伐前進,中國的舊體詩詞仍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鄭伯權是新中國涌現的有影響的詩人之一。早在1959年,當時只有21歲的青年鄭伯權,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一首50多行的新詩《一根牛鞭子》,一聲鞭響,崛起詩壇。當時有人評價他的這首詩“記載了新中國成立前中國農民的全部歷史”。如今,鄭伯權已屆耄耋之年,但仍然意氣昂揚,撰詩不輟,向讀者交出了一份新的答卷。他的舊體詩詞集《一葉樓詩文集》充滿活力,充滿生氣,充滿詩情和詩美,老詩人以傳統古韻傳續著詩緣。
20世紀發生的五四運動提倡新文化,中國詩壇也出現了提倡新詩、實踐新詩的潮流。新詩幾乎達到“一家獨尊”的地位。陳獨秀當時就斷言,在新舊詩的對決中,“必不容反對者有任何討論的余地”。后來又有權威人士提倡新詩,告誡人們不要讓舊體詩詞“謬種流傳”“貽誤青年”。舊體詩詞幾乎被斷了后路。
舊體詩詞真的那么可怕,不容有任何討論的余地嗎?其實不然。有些在理論上提倡新詩排斥舊體詩詞的知名人士也在不斷寫舊體詩。新詩的積極提倡者聞一多先生抗戰伊始突然呼號“勒馬回韁寫舊詩”,他寫了許多舊體詩詞為民族救亡運動發聲。一些不提倡青年寫舊體詩的權威人士,自己一輩子也只寫舊體詩。舊體詩詞作為一種詩歌的形式仍然具有生命力。
鄭伯權的舊體詩詞內容豐富,立意高遠,抒發了詩人的真情實感;他的詩題材寬廣,用典適度,格律嚴謹,古韻鏗鏘。讀后為之一振,似乎讓我看到了中國詩歌某種生機。鄭伯權的舊體詩詞,主要特點是堅持現實主義傳統,在舊形式的載體之中,表現出關注現實、感時撫事、沉郁頓挫、激蕩衷腸的情懷,繼承和發揚著杜甫及“江西詩派”黃庭堅等的現實主義傳統。鄭伯權雖然用的是舊體古韻,但他詩歌的支撐點,還是關注現實。他踏著時代的節拍,跟隨著歷史前進。鄭伯權對歷史充滿著時代的感知:“燎原星火舊山莊,暮色荒茫看井岡。回首來時天外路,一鉤新月掛斜陽。”(《懷念茅坪》)在歷史的回望中讓人體驗到全新的境界。詩人在感知時代的變化中堅定自己的信念。
鄭伯權的舊體詩詞中不少寫景之作,也表現出他關注現實、關注人民的詩情。他寫泰山:“南天門外倚蒼松,身披玉皇嶺上風。一路尋詩拾不得,原來盡在此書中。”(《讀“民貴泰山”有感》)在他的心目中,泰山是偉大的。但泰山的偉大,不如民之偉大,這是作者的言外之意。他寫長城:“長城內外莽蒼蒼,走石飛沙接大荒。塞草似應憐白骨,牧童恰得斷頭槍。”(《長城懷古》)他不是頌贊長城之偉大,而是同情修長城時人民的痛苦。塞草“白骨”與偉大長城連在一起,令人懷念為修長城而白骨嶙峋的苦役們的命運。他寫滕王閣,把滕王閣的美和今日“革故鼎新”聯系起來。他寫臺兒莊,不是一般的舊地重游,而是油然興起對抗日將士的深切緬懷。詩人或詠古跡,或嘆興亡,或贊美景,或憶滄桑,都不僅僅是懷舊,而是睹物生情,以人為本,對歷史古跡充滿著深邃的人文關懷。
鄭伯權自述中曾多次說自己“一介布衣,乏善可陳”。但從他的一些舊體詩詞中可以感知,他對人民充滿著愛,一種與自己有關或無關的大愛。他對即將出任高官的朋友寄語:“愧少涓埃答盛澤,尚思綿薄慰清流。鄉園寄語桑麻事,甌卜無忘問喘牛。”(《七律·新春有感》)喊出了“一枝一葉總關情”的新聲。他對兒時的好友充滿著真摯的愛。“風雨聯床夜覺短,西窗剪燭月待圓。君多名山藏石匱,我少粟種耕硯田”(《悼亡友》),“顧我多情憐醉客,感君意氣似飛鴻。畫堂空有陳蕃榻,江右已無國士風”(《柘園夜話》),他把古代南昌有名的陳蕃榻(見王勃《滕王閣序》故事)與當今的世態人情變遷聯系起來,是把歷史和現實結合起來的一種“古為今用”的借鑒。
我在讀了鄭伯權的舊體詩詞之后,引出幾點感想:
第一,中國的舊體詩詞以其獨特的美顯示出璀璨的光彩。以屈原、李白、杜甫作品為代表的舊體詩詞有著悠久的優良傳統和豐富的藝術經驗。世事推移,質文代變。我們的詩人能面對現實,堅守詩歌中的詩情和詩美的藝術規律,跟著時代的步伐前進,中國的舊體詩詞仍然有著無限的生命力。只要我們揚其所長,避其所短,以其藝術美的形式表現新時代的生活內容,中國的舊體詩詞仍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第二,我們對中國舊體詩詞應該用“取其精華,棄其糟粕”的原則,對它進行必要的改造。有些舊體詩詞有程式化的傾向,但并不完全程式化,可以作必要的改造。比如舊體詩詞講比興,講究用事用典,似乎有些程式化。我贊成詩歌寫作中不要刻意要求用事用典,也不要機械地反對用事用典。再如,舊體詩詞講求語言的韻律,講求平仄,會不會束縛思想的表達,這也要分析。其實提倡詩詞中講韻律,多是強調語言的提煉。有了韻律,就有了語言美,朗朗上口,利于誦讀。有些新體詩也是講求韻律的。押韻的新詩更能引起讀者的美感和興趣。
第三,我們的詩歌發展應該提倡“兩條腿走路”。在發展新體詩的同時,也要容許舊體詩詞的存在,讓中國幾千年流傳下來的舊體詩詞有一個發展的空間。中國的舊體詩詞只要灌注進新的生活內容,有新的現實感,是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