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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鑒與更新:近代西學中用之法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6年05月12日09:41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 劉克敵

      王國維由于過分倚重、認同叔本華和尼采的思想,讓自己的腦袋成為他人思想的跑馬場,從而走向了虛無。魯迅從中國的現實問題出發,對外來思想在借鑒的基礎上予以更新,為我所用,從個人的小天地里走出,在與更廣大民眾的實踐結合中,走向了一種更高的創新和升華。

        師生關系與門派師承,在中國傳統文化和中國學術發展進程中,一直具有極為重要的作用。時至近代,當傳統師生關系延伸為與西方“精神導師”發生關聯,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歷史使命使得中國學者在接受他們的影響時,會采取各自不同的路徑。尼采和叔本華以其在哲學上的卓越成就,影響了一代中國學人。身處文化轉型期的王國維和魯迅,對這兩位哲人采取了各自不同的“拿來主義”策略,分別實現著對于傳統文化的再造和更新。

        王國維:同情基礎上的哲學認同

        王國維對叔本華和尼采評價極高:“十九世紀中,德意志之哲學界有二大偉人焉,曰叔本華,曰尼采。”對于兩人學說之異同,王國維認為相同之處是都禮贊天才,鼓吹“赤子之說”。(《叔本華與尼采》)王國維認為,叔本華與尼采二人性行之相似表現為“強于意志”、“富知力”和“喜自由”,之所以如此,在于他們二人都是“曠世之天才”,而天才者必有痛苦,此為其思想不為世人理解之痛苦,所以他們不得不以其驚世駭俗之學說“弛其負擔”自尋慰藉之道,誠屬可悲也。

        王國維曾撰有《叔本華之哲學及其教育學說》一文,盛贊叔氏教育理論,并為其沒有成為教育家或大學教授辯護。他還指出,尼采曾撰有《教育家之叔本華》一書,說明尼采也認可叔本華在教育學方面的貢獻。況且,尼采自己就是把叔本華視為精神導師,也因承繼和發揚光大了叔本華學說,成為叔本華最杰出的學生。王國維指出,叔本華的教育理論核心就是“重直觀”和“重經驗”,因此叔本華特別看重美術(蓋指一切藝術)和德育在教育中的特殊重要作用,盡管美術與德性均不可教授——王國維的意思是真正的對于美和善的認識不能出自于抽象的知識,而是由個人的直觀感受和經驗得知。所以就教育而言,“時時與以直觀之機會,使之于美術、人生上得完全之知識,此亦屬于教育之范圍者也”。綜上所述,對于自己的精神導師叔本華,王國維不僅理解其學說,更能理解其心靈世界。這既與他個人性格憂郁、敏感及人生經歷坎坷有關,也與他所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有關。

        王國維曾引《列子》中的寓言來辨析叔本華與尼采之異同。列子此寓言大意是:周朝有個姓尹的人大力添置家產,在他手下服役的人從早到晚都不得休息。有個老仆精力已經消耗干凈,仍然不停地被使喚,白天呻吟著干活,夜里疲憊地熟睡。由于精神恍惚,每天夜里都夢見自己當了國君,既管理一國大事,又在宮殿花園游玩,十分快樂。醒來后就繼續服役。有人同情他過于勤苦,老仆卻說:“人生百年,白天與黑夜各有一半。我白天做奴仆是苦,但黑夜做國君則快樂無比,又有什么可怨恨的呢?”王國維評論說,叔本華的天才之痛苦,就是這位中國老者的白晝;而其美學上的貴族主義與形而上學之意志統一,就是老人夢中當國君的快樂夜晚。而尼采則不同,他雖有叔本華之天才卻沒有其形而上學之信仰,所以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陷入中國老者白晝的痛苦之中,只有借顛覆一切價值之舉動來消減負擔。尼采所要做的就是想把叔本華夢中聊以自慰者,放在白晝實現。叔本華無論怎樣悲觀,都不會反對日常道德倫理,而尼采卻只能大肆攻擊傳統而沒有任何顧忌,這就是他們兩人的學說在形式上一個悲觀保守,一個瘋狂偏激的原因。

        由于“體素羸弱,性復憂郁,人生之問題日往復于吾前”,性格及生活方面的坎坷經歷,使得王國維在情感上其實更近于叔本華,其《紅樓夢評論》就是以叔本華學說闡釋《紅樓夢》的代表。從1899年在東文學社初次接觸叔本華,到三年后直接閱讀叔本華原著,那時的王國維對這位精神導師態度簡直可以用頂禮膜拜形容。王國維最初視為精神導師者并非叔本華而是康德,只是由于康德文字過于艱深難懂,王國維才不得不轉向叔本華。而后者之悲觀厭世學說,恰與王國維之憂郁性格相符。而叔本華對天才的禮贊,又滿足了王國維的天才情結。何況叔本華的文字富于情感,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因此王國維舍康德走向叔本華就是必然。

        隨著學識的增長和眼界的擴大,王國維對于叔本華與尼采學說的弊病,逐漸有了比較全面的認識,并最終作出了清醒的理性判斷:“哲學上之說,大都可愛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愛。”他也像西哲所言“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對自己最鐘愛的哲學如賈寶玉一樣“撒手而去”,先是投入文學,最后轉入純粹之學術研究。但叔本華與尼采的思想特別是人生哲學,一直影響著王國維。雖然他也知道解脫之道存于出世而不存于自殺,但其最后投水自盡的結局,其實依然源于他對叔本華悲觀主義哲學的認同以及對尼采之天才、超人學說的“同情”——此“同情”非他,即為陳寅恪所說“理解之同情”。這也是導致其走向虛無的重要原因所在。

        魯迅:立人需求中的學說借鑒

        當20世紀初王國維撰寫《叔本華之哲學及其教育學說》《叔本華與尼采》和《紅樓夢評論》等一批重要論文時,魯迅正在日本求學。雖然很快魯迅就放棄以科學救國的夢想,卻并未致力于學術研究,而是選擇了文學翻譯與創作。這一時期的魯迅在介紹外來文化與文學觀念方面,與王國維一樣,把目光轉向叔本華與尼采以及19世紀歐洲的浪漫主義思潮,而且同樣也對進化論等西方近代文化思想有著獨特而深刻的理解,這些都表現在魯迅此時所寫的《人之歷史》《文化偏至論》和《摩羅詩力說》等早期論文中。這些論文在很多方面與王國維有異曲同工之妙,所表現出的對叔本華與尼采等西方文化大師的贊美之情也極為一致。

        魯迅在《文化偏至論》中提出了這樣的觀點:中國要“生存兩間,角逐列國”,“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舉”,要“立人”,必須“尊個性而張精神”,“掊物質而張靈明,任個人而排眾數”。這些論述中明顯可以看出叔本華與尼采思想的影響,所以魯迅以熱情洋溢的文字介紹他們也就不足為奇:“至勖賓霍爾(A. Schopenhauer),則自既以兀傲剛愎有名,言行奇觚,為世希有;又見夫盲瞽鄙倍之眾,充塞兩間,乃視之與至劣之動物并等,愈益主我揚己而尊天才也。”“若夫尼佉,斯個人主義之至雄桀者矣,希望所寄,惟在大士天才;而以愚民為本位,則惡之不殊蛇蝎。意蓋謂治任多數,則社會元氣,一旦可隳,不若用庸眾為犧牲,以冀一二天才之出世,遞天才出而社會之活動亦以萌,即所謂超人之說,嘗震驚歐洲之思想界者也。”這與王國維對二人的評價幾乎如出一轍:“叔本華與尼采,所謂曠世之天才非歟?二人者,知力之偉大相似,意志之強烈相似。以極強烈之意志,而輔以極偉大之知力,其高掌遠蹠于精神界,固秦皇、漢武之所北面,而成吉思汗、拿破侖之所望而卻走者也。”

        魯迅一生多次提及叔本華與尼采,除在雜文中對叔本華之私 生活及尼采歧視女性態度有所諷刺外,對兩人學說都抱持一定程度的肯定。他在“拿來主義”的前提下,給予肯定,如對尼采“超人”學說的評價:“尼采式的超人,雖然太覺渺茫,但就世界現有人種的事實看來,卻可以確信將來總有尤為高尚尤近圓滿的人類出現。到那時,類人猿上面,怕要添出‘類猿人’這一個名詞。” (《熱風·隨感錄四十一》)對于叔本華和尼采的悲觀主義人生觀,魯迅認為也有可取之處,這在《野草》中有明顯表現。即便是到晚年,魯迅在《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所寫導言中,也還引用尼采的話證明自己小說創作之獨特價值。

        叔本華與尼采的思想,都曾對王國維和魯迅產生較大的影響。但兩人在對待這種外來思想學說的態度上卻有著很大不同,這也是兩人的人生路向發生重大分歧的重要原因。王國維由于過分倚重、認同叔本華和尼采的思想,讓自己的腦袋成為他人思想的跑馬場,從而走向了虛無。魯迅從中國的現實問題出發,對外來思想在借鑒的基礎上予以更新,為我所用,“外之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內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脈”,從個人的小天地里走出,在與更廣大民眾的實踐結合中,走向了一種更高的創新和升華。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門派傳承與中國現代文學發展關系研究”(14BZW141)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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