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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藝術的第一源泉是生活。人民是生活的主動脈,是生活大舞臺上無可替補的主人公。作家藝術家若真的想把生活嚼透了,咀嚼出生活中苦辣酸甜的真滋味,把生活的營養化為創作的血液,只有深入生活,扎根到人民群眾之中,才可能創作出有筋骨、有道德、有溫度,從而激蕩人心的作品。文學藝術離不開生活,離不開人民,就同五谷、花草和樹木離不開土壤與陽光一樣。
文藝界雖然喜歡爭論,但是對于作家藝術家要深入生活這一點,好像沒有人站出來反對。當然有沒有人心里反對而嘴上不公開講出來,那就不得而知了。應該肯定絕大多數作家藝術家,近年來或有組織或自發地紛紛投入到生活的漩渦中去,直接感悟時代的脈搏,深度地體味人民群眾的喜怒哀樂,從“第一源泉”中打撈文學藝術的“第一范本”,從而給讀者講述了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中國故事” 。
作家藝術家們深入生活的目標基本一致,而深入生活的方式就不盡一致了。新時期以來文學藝術界深入生活大體上分為兩種:一種是“走馬觀花”,如巡演、采風、訪問、參觀等;另一種是“下馬觀花”,如到一個基層蹲下去,一蹲數月或幾年。后一種也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掛職”深入生活,如到某地掛個副書記、副縣長、副廠長、副鄉長等;另一種是一竿子插到底,就是去當工人、農民、戰士,與普通群眾同吃同勞動,真正了解到人民群眾思念什么,企盼什么,反對什么。這種方式在衣食住行上可能要艱苦一些,對身體弱的或年紀大的作家藝術家,或許適應不了,不一定強求。掛職深入生活可以介入到班子內部中去,對于從宏觀上把握生活和洞察領導層的“內宇宙”更方便些。我的一位文友曾掛職在一個縣級市里生活兩年多,有很大的收獲。但他現在回過頭來想一想,又總覺得那兩年仍有一些缺憾,究竟缺憾在哪些問題上,又似是而非,弄不太明白。
他最近偶然讀了何其芳同志1945年寫的一篇《記王震將軍》,心頭豁然開朗。何其芳寫當時“魯藝”有幾位文學家藝術家要到359旅去深入生活。王震對他們說:“這次我已經替你們想好了去的方式,不要像過去一樣,用文學家、藝術家的資格去,那樣是不能和戰士們打成一片的。這次你們就是去當幾個月的兵。除了團部知道你們是魯藝的學生而外,就是連長也不讓他知道。我們這樣介紹你們到連隊去:補上新兵一名。士兵們問你們,你們可以說是延安機關精簡下來的人員,轉入部隊生產的。”他接著又說:“這樣你們一到連隊去就可以學得一課,你們看八路軍的老戰士是怎樣對待新兵的,舊式的軍隊,老兵總是欺負新兵,而我們八路軍,老戰士卻是從各方面幫助新兵。”
王震為文藝家們設計了一個徹底的深入生活方式。他的設計不無道理。以什么身份出現在群眾之中,群眾才能真正與你打成一片,與你無話不談,你才能真切地咀嚼出生活的味道,確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不僅作家藝術家如此,各級領導在深入群眾時也值得深思。我的那位文友深入生活那兩年多,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作為一個作家到市上的,可是由于他戴著一頂“副書記”的帽子,許多群眾還是把他看成一個“官”。什么事情都怕比較,對比我50多年前下放在一個翻砂車間勞動時,群眾對我的感情態度、接近程度、交談方式,都有很強烈的普通化與大眾化。為什么呢?恐怕主要是由于我是來勞動改造的身份的緣故。老百姓跟一個作家藝術家在一起,本來就有了某些距離,再跟一個戴著各類頭銜的作家或藝術家在一起,距離還能小嗎?
寫到這兒,我想起了一位19世紀的美國作家納撒尼爾·霍桑。他曾經是個很孤獨的寫書人,他既不能成為生命之劇中的一個演員,又不愿充當一個觀眾,于是決定做一個觀察力敏銳的評論員。作為評論員的霍桑,并沒有寫出他自己和讀者都感到滿意的作品,后來他不自覺地在一家農場扮演了一個角色,他放下了筆,拿起了摟草耙子。他不在紙上涂墨水了,而是在田里撒肥料。他大約過了一年這樣的勞動生活,在田野和農民中找到了一部生動精彩的小說,這就是很有名的《歡樂谷的情史》。這部作品的人物同他其他作品中充滿憂郁的人物不同,而是一些沐浴溫暖陽光的人。這個并非精心設計的深入生活方式,似乎對今天的作家藝術家不無啟示。
需要做一點聲明,我并不是一概反對作家藝術家采風或掛職深入生活。前邊說了,文藝界喜歡爭論,我無意與任何人爭論,只作為關于作家藝術家深入生活方式的一家之言,甚至是一孔之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像一句廣告詞說的那樣,“沒有最好的,只有更好的”,或許某一種方式更適合某一類文藝家,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