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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第一章新解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6年02月01日13:46 來源:光明日報 張劍偉

      《老子》第一章在《老子》81章中,具有開宗明義的作用,學界普遍認為該章是全書的總綱,對于準確把握其他各章具有特殊意義。下面以帛書《老子》第一章的文字為參照,結合學界的討論,具體談談對其理解問題(為統一起見,引據簡帛本內容的章次從通行本)。

      帛書甲乙本第一章是目前所見的最早傳本(竹簡本缺此章),若轉換通假、借用字并把兩本綜合起來分析,帛書本第一章的文字及斷句可為:“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故恒無欲也,以觀其妙;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徼。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王弼、傅奕等本的斷句與帛書本基本相同(個別處稍有出入),河上公本在“無名”“有名”后增添了標點。

      “道可道也,非恒(常)道也”。該句談的是道的認知和言說(言說隱含著認知)。大多數注家都把第一個“道”看作具體的“道”、特殊的“道”或個別的“道”,把第三個“道” 看作恒常的“道”、普遍的“道”或老子心目中的“道”。“恒”,意為經常的,與王弼等本中的“常”字同義。第二個“道”字,大多數注家皆釋為“言說”,也 有人釋為“知道”“有規可循之道”等義。后者之所以不釋為“言說”,大多基于“先秦典籍多用‘曰’‘謂’‘云’等表示‘言說’而不用‘道’表示‘言說’”的認識和判斷。而事實上,先秦典籍中以“道”示“說”的事例比比皆是,如,《詩經·鄘風·墻有茨》:“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莊子·天下篇》:“其數散于天下而設于中國者,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荀子·榮辱》:“君子道其長,小人道其怪”。

      在筆者看來,不僅第二個“道”是“言說”的意思,第三個“道”亦是“言說”的意思;第一個“道”并非具體的“道”、特殊的“道”或個別的“道”,而是恒常的 “道”、普遍的“道”或老子心目中的“道”。這三個“道”,只有第一個“道”是名詞,第二、三個“道”都是動詞。人們習慣把第三個“道”看作名詞,是基于“常道”這一概念,而事實上,《老子》81章中,大量出現和使用的是道、大道、天道等概念,而沒有“常道”的用法。“道可道也”,意為“道是可以言說的”;“非恒(常)道也”,意為“不能通過一般的、常規的語言方式去言說”。這種解釋不僅邏輯上成立,而且與《老子》文本的實際相符,更有利于消除長期以來存在的“道不可道又拼命道”的矛盾現象。

      在老子看來,“道”不僅可以“道”,而且完全可以道得清、說得明。“道之出言也,曰:淡呵其無味也”(35章),“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圣人被褐而懷玉”(70章)。道可以通過“口”來言說,不僅極易說得明白,也非常簡單易行,但天下卻沒人知、沒人行,原因在于沒有掌握道的言說方式和行事準則。

      道作為高度抽象的哲學范疇,一般的言說方式很難奏效,語言之局限性不僅困擾著老子,而且一直困擾著人類的哲學思考。尼采和海德格爾都主張用詩歌來表達哲學思想。老子是以一種散文詩的形式去言說“玄之又玄”的道,這并非心血來潮或出于偶然,而是深沉的哲學思考試圖超越語言局限的無奈選擇。《老子》文本中大量存在的比喻、暗示、警句、反言等,可以看作“通過非一般的、非常規的語言方式去言說道”的一種嘗試。他雖沒有直接告訴什么是道,但卻告訴了什么似道(如 母、牝、谷、沖、水、樸、張弓、嬰兒等),什么不是道(如物壯、剛強、盈滿、躁動、盜夸等);他用大量的“反語”(實際上是“正言若反”)來揭示道的存在 及運行狀態,如“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 名”(41章),“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81章)等。老子“五千言”的存在,說明了這樣一個基本事實:道并非不可“道”,關鍵看你怎么“道”。

      “名可名也,非恒(常)名也”。該句談的 是道的名稱或道的命名問題。大多數注家都把第一個“名”理解為具體事物的名,第三個“名”理解為“道之名”,第二個“名”理解為稱謂、命名;第一、第三個 “名”為名詞,第二個“名”為動詞。這種理解值得商榷。《老子》文本中不僅沒有“常道”這個概念,也沒有“常名”這個概念,“常”不應與“名”連讀,而應 與“非”連讀,這里的第一個“名”作為名詞使用就是指“道之名”,第二、第三個“名”皆為動詞,作“稱謂”“命名”解,全句的意思為:作為道也是可以命名的,但不能通過一般的、常規的方式命名。為什么不能通過一般的、常規的方式命名?因為“道常無名”(32章),“吾未知其名”(25章),若要給道一個名稱,只能“字之曰道,強為之名”(25章)。

      “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該句講的是道對萬物的根源性,亦即道所具有的本體論意義:無表明的是萬物的本始,有表明的是萬物的根源。河上公本等在“無名”“有名”后斷句(嚴遵、王弼等人亦用“無名”“有名”作解),邏輯上則顯得不通:“無名”“有名”作為一個名稱何以能成為萬物之“始”與“母”?在《老子》81章中,除第一章外,提到“無名”的有三章、提到“有名”的有一章。這三章的“無名”說的都是道沒有名字或道不可名狀,并不是把“無名”作為一個專有名詞使用。“有名”一詞的提出是在32章:“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其意為,圣人根據人類渾樸散去的情況,為達到對社會的有效管理,必須設立官長,建章立制,確定名分,即“始制有名”。可見,這里的“有名”,既不是作為一個專有名詞使用,也不是“道”的別稱。

      從文義和邏輯上來看,“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句后應接“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一句,因為符合此“兩者……”條件的只能是“無”和“有”。“故恒無欲也,以觀其妙;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徼”中的“無欲”和“有欲”抑或“其妙”和“所徼”,明顯不適合此處的本體論設定,都不能充當此“兩者”。歷史上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并試圖解決之,如宋代的王安石、司馬光等。他們解決的辦法就是在“常無”“常有”后斷句,而傳世本“欲”字后無“也”字的事實,為他們如此斷句提供了現實的可能。但這種斷法的硬傷也較為明顯:其一,《老子》文本中大量使用的是“常”“無”“有”的概念,而沒有使用過“常無”“常有”的概念。其二,帛書《老子》(王安石、司馬光未見過此本)“欲”字后有“也”字的事實,宣告了二人斷法的不合適。“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這是說無、有這兩者,來源相同,名稱相異,都可稱之為幽遠玄妙。玄妙背后的玄妙即道之玄妙,是一切玄妙的根源。這里的“門”字與第六章“玄牝之門”中的“門”字是一個意思,不是指門徑,而是指根源和出處,乃道是也。

      “故恒無欲也,以觀其妙;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徼”。意思是,所以常處無欲狀態,才能觀察、體悟道的奧妙;常處有欲狀態,只會帶來“道之物”感知的世俗化后果。“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作為結論放在本章結尾,從文義和邏輯上看都是可行的,而“故”字作為本句的首字為這種調整提供了便利。若作如此調整,不僅整章的語意清晰而且結構合理:道……;名……。無……; 有……。此兩者……;故常……。但這種處理尚未找到傳本的依據。嚴靈峰先生在《馬王堆帛書老子試探》一書中指出,帛書本的底本原寫在竹簡上,因此抄寫中會有簡序倒錯現象。嚴先生甚至列舉了原竹簡存放的多種可能的秩序。“此兩者……”句與“故常……”句之間的竹簡順序有否發生過“倒錯”現象,只能留待文獻的進一步發掘去證明了。

      (張劍偉,作者單位:嶺南師范學院,本文系河南社科規劃項目“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關系研究”〔2015BKS006〕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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