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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汝清:他的心中,軍裝是世界上最美的服裝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5年10月22日10:24 來源:中華讀書報 舒晉瑜

      他的心中,軍裝是世界上最美的服裝

      ——妻兒眼中的黎汝清

      2014年4月25日,初訪黎汝清。

      我是在參加江蘇中短篇小說研討會的會議期間拜訪黎汝清的。此前打過電話,黎汝清的家人接了電話,說不便接受采訪。我說,那就忽略我記者的身份,以同鄉(xiāng)的名義,去看望老人。

      冒著大雨,我在中山北路轉來轉去,終于找到了17號樓。可是這棟樓正在裝修,看上去并不似有人居住。我猶疑著拔出電話,還好,響了兩下,電話有人接通。我想應該是黎汝清的夫人鄧德云,果然是。

      她接了電話,下樓接我。80歲的老人,步態(tài)矯捷。四處是裝修的噪音,她說,這簡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像難民營。

      黎汝清正從屋里迎出來,極其清瘦,呵呵笑著。鄧德云對我的問候解釋說,他耳朵不行,聽不見,誰都不認識了。但她還是沖著他的耳朵喊:你的同鄉(xiāng)來了。

      一邊跟她聊,我一邊看黎汝清。他并不慢待地,沖我笑,指著墻兩側掛著的境框:“你看看這山,你看看這樹……”我聽這鄉(xiāng)音聽了四十年,自然不會錯聽他說的每一句話,鄧德云給我解釋,我說不用,聽著多么親切的鄉(xiāng)音啊!

      屋里已談不上有什么擺設,因為整個樓都在裝修,四處透風,所謂的客廳,集中了冰箱、微波爐、老式桌椅,她說,家里亂得沒法接待,不過平時也不過如此。她還是理解我,說年輕人是為了工作,這么執(zhí)著,她說,很為我的執(zhí)著感動。

      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聊天便敞開了心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概也不止于這個原因,這些掏心窩子的話,深深打動了我。

      一個月之后,我再赴南京拜訪黎汝清。然兩次采訪,文章卻耽擱了一年之久。2015年2月25日,黎汝清在南京逝世,享年88歲。

      當我從網上看到黎汝清去世的消息后,大吃一驚,我的眼前還浮現著黎老先生溫暖的笑臉,他親切的鄉(xiāng)音猶在耳旁,怎么說走就走了?而我的采訪文章還沒有完成。是因為第一手的材料不夠豐富?還是因為與以往的采訪經歷完全不同?我想無論什么原因都不能解釋我的惰怠。

      對新文學產生興趣

      黎汝清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其實受祖母影響深,祖母沒文化,但是很會講故事。黎汝清的父親是木匠,有時會去城買些舊書。父親買回什么書黎汝清就看什么書,不光自己看,還念書給別人聽。

      在學校,他最怕督學。因為督學一來,同學們被弄得很緊張,復習課文、打掃清潔。那些學習太差的同學,這一天照例請假。就是這個嚴厲的督學,在看了黎汝清的作文之后,也贊賞地拍拍他的腦袋說:“不錯,不錯。”黎汝清的作文是《秋來了》:

      “秋來了,柳葉黃了,西風一吹,落葉紛飛,好像一群群金魚在空中漂游。榆葉卻由青變紅變紫,飄落下來,象蝴蝶飛向花叢……”

      黎汝清的作文也常常獲得老師的表揚。在本村小學上完了四年級,日本鬼子就占了縣城,在距離黎汝清的村子不遠的劉家寨和七里路的小營安了據點。學校解散了,黎汝清到王廚村上了一天半私塾,因為想家,退了學。以后又到北李家村讀了三個月私塾,念了《論語》、《孟子》和《詩經》,這為他后來的自學奠定了基礎 ,也使他具備了初步的閱讀能力。

      1944年,黎汝清16歲了,他非常向往著新的斗爭生活,可是他從小沒有離開過家,要參加工作,必須突破思家和家庭阻攔兩道難關。尤其是,他和祖母難舍難分。黎汝清為些十分苦惱。

      這時正好有兩個同學來找黎汝清,說是抗日政府在純化鎮(zhèn)辦一所中學,叫耀南中學分校。馬耀南原任長山縣中學的校長,是渤海地區(qū)抗日活動的先驅者之一,在他犧牲后學校便以他的名字命名。這是一所抗日政府創(chuàng)辦的培養(yǎng)初級干部的公費學校,入校之后就算參加抗日工作了。黎汝清決定跟隨兩個同學去投考,他的語文得了全校最高分,九十八分。

      黎汝清在耀南中學分校只讀了三個月的書,便去作擁參(動員大參軍)工作,之后便正式分配了工作,黎汝清被分配到渤海行政公署工作,后任華東野戰(zhàn)軍縱隊宣教干事。他還參加過昌濰戰(zhàn)役、濟南戰(zhàn)役、淮海戰(zhàn)役、渡江戰(zhàn)役等戰(zhàn)役。上海解放后,在上海警備區(qū)任宣傳股副股長。就是在這里,他認識了妻子鄧德云。

      聽一個故事他就能寫一部小說

      結婚之前,鄧德云和黎汝清就養(yǎng)成了晚飯后散步的習慣。她會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事情告訴黎汝清,有時候他聽了就能寫出來故事。鄧德云曾給他講過一個故事,她的同學(出身軍閥家庭)交待家庭歷史時,講到家里復雜的情況,痛哭流涕,班里12個學員也跟著一起哭,沒想到后來卻遭到批評,說她們沒有階級立場。她回來后講給黎汝清聽,黎汝清覺得這個材料很好,當即訪問了同學的大哥晉懷巖,并就此寫出《故園暮色》、《故園夜雨》、《故園晨曦》。

      “聽一個故事他就能寫一部小說。”鄧德云說。《春雷》就是他出差的時候,在招待所認識了一個研究防火材料的專家,講怎么研究材料,他便就此寫了《春雷》,反映科學家的艱苦奮斗。“有時候他也講,形勢不允許。”《紅星殞落》也不是順利地出版,后來改成《安娜一家》。

      黎汝清有非常豐富的想象力,但是很多時候是為了完成任務,并非自己想寫什么就能夠寫什么。南京軍區(qū)、新四軍的才子很多,但是很多東西,人家故意避開不寫,黎汝清從來不打折扣地接受任務。但是到底承擔了哪些不得不承擔的事情,黎汝清不說,鄧德云也不問。因為他從來不評價別人。

      很多人勸黎汝清寫自傳,他說太早了。鄧德云就半開玩笑說:“我替你寫!”黎汝清也笑,說:“你筆力不行!”其實鄧德云心里明白,自己還真寫不了,“沒有什么好寫的,我不是那塊料。讓我寫,就寫得非常平常。我就是這一個平常平常的人。”

      但就這樣一個“平常”的女人,在黎汝清身邊,也幫著抄抄寫寫多年。文化大進軍時,鄧德云是鐵路運輸學校的教員。黎汝清的《海島女民兵》是業(yè)余時間寫的,鄧德云是利用業(yè)余時間幫他用格子紙抄的。抄完后鄧德云將手稿送到了上海文藝出版社,后來過了很久被退稿。在這之前,黎汝清在上海發(fā)表了很多作品,有短篇小說、散文、詩歌,長篇小說被退稿,黎汝清也不覺得有什么特殊,后來這部書稿在北京出版,一下子成了黎汝清的成名作,這部依據洞頭女子民兵連的事跡創(chuàng)作的作品,當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全國都流行一句話:“南京到北京,《海島女民兵》”,那個時候,到家里找黎汝清的人絡繹不絕,《海島女民兵》被改編成了各種劇種。作品被改編成多個版本,鄧德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葉至誠夫妻,他們把作品改編成話劇,趙青夫妻倆也來了,將作品改編成舞劇。黎汝清從來也不覺得有什么特別,他不是張揚的人。院子里清潔工人推車上個坡,他見了會搭把手幫忙推車。他沒有架子,到食堂打飯,從來都是排隊,沒搞過任何特殊。

      《海島女民兵》火了,找黎汝清約稿的人就多了。出了名,他也不覺得興奮。黎汝清不喝酒不抽煙,不愛吃不愛玩,是個工作狂。從1958年開始專業(yè)創(chuàng)作,黎汝清每年都有一部長篇問世,無論在當時還是在現在,都可以稱得上是中國當代最高產的作家。黎汝清寫作一般都很順利,有時候一天寫七八千字,不是像有些作家要挖苦心思地寫。他出手快,為人很好,很容易跟人家談得來。很多編輯愿意找黎汝清約稿,因為人家一約他就答應,然后就拼命寫。有的編輯到家里跟黎汝清約稿,說走的時候要交給我!黎汝清就說:好好!等編輯走的時候,果然就能交給他。有時候和出版社簽合同的時候,腦子里的作品只是個想法或者雛形,有時候只是一個提綱。可是這并不會對他的創(chuàng)作構成障礙,更不會影響他的作品質量。

      這種倚馬可待的功夫是他從小練就的。在上海警衛(wèi)區(qū)當黨委秘書時,領導喝茶的功夫,他就把簡報寫出來。寫完領導簽字,很快發(fā)到報紙上。廢寢忘食是經常的事情,不寫完不睡覺,吃飯時鄧德云在外面敲窗子,一次又一次,飯都熱好幾次,他也不在乎吃剩飯,對生活沒什么要求。在家人的印象中,黎汝清老是穿軍裝,他認為軍裝是世界上最美的服裝。

      “一旦存疑,我必探求”

      5月10日,再訪黎汝清。

      這一次,遇見了黎汝清的兒子黎軍。

      他所理解的父親,和母親全然不同。

      他說:“父親退得太快了。他是正人君子,非常豁達。有一次回老家,他曾經公開表達過自己的想法:我干了自己喜歡干的事,有些人認為還不錯,僅此而已。”

      黎軍對于父親的作品很感興趣,也更了解父親。最早的時候,他看過《皖南事變》的初稿,并和父親交流過意見,大概講了七點看法。此書出版后,父親到北京開作品研討會,會后他對黎軍講:“你說的七點,研討會上提到五點。”黎軍感覺得到,父親對此是很高興的。從《皖南事變》之后,父親寫了《碧血黃沙》、浮沉三部曲(《故園暮色》、《故園夜雨》、《故園晨曦》)等,黎軍認為,比較好的作品是《黃洋界上》。

      “他做了能做的事情。而且因為他的豁達和簡單,他對很多事情看得很淡。在軍隊作家群里,中國革命史里涵蓋的所有階段,從最早的作品《萬山紅遍》、《葉秋紅》、《雨雪霏霏》一直到《湘江之戰(zhàn)》,解放戰(zhàn)爭、抗日戰(zhàn)爭,他都寫到了。”黎軍說,父親的作品中,每一個人物都是有原型的,《海島女民兵》就是依據洞頭女子民兵連的事跡創(chuàng)作的。父親曾于1964年到1965年兩次去洞頭,和女子連、駐軍六連結下了深厚友誼,寫下了《海島女民兵》。小說描寫了在解放初期,在海防前線的一座小島上,一支女民兵隊伍在黨的旗幟指引下,以頑強的英勇精神,進行反特剿匪,保家衛(wèi)國,成長壯大的故事。作者筆下的小說主人公“海霞”,寫的就是女子連英雄群體的代表,同心島就是洞頭島,書中還有半屏、北岙鎮(zhèn)、東沙等都是洞頭的真實地名,很多的情節(jié)都是直接從女子連身上采擷過去的。父親很要強,出海前沒坐過海船,吐得連坐都坐不住,卻從來不喊一個苦字。

      1987年之后,黎汝清相繼完成奠定他在革命歷史題材長篇創(chuàng)作重要地位的《皖南事變》《湘江之戰(zhàn)》、《碧血黃沙》,這三部描寫紅軍時期悲劇性史詩小說引起爭議。我國著名軍事歷史研究專家朱清澤評價說,黎汝清是著名的文學家、軍旅作家,同時也是軍事歷史學家,值得寫的凱歌的作品,黎汝清同志寫了很多。“但與其他作家相比,黎汝清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特點,就是他寫了三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三大敗仗,一部是長征期間的《湘江之戰(zhàn)》,一部是《西路軍》(《碧血黃沙》),還有一部就是《皖南事變》。人民軍隊艱苦奮斗,英勇頑強,與敵人拼搏的大無畏精神無疑是值得肯定和歌頌的,而黎汝清寫的這三部歷史性小說,則總結了人民解放軍,從紅軍、西路軍一直到新四軍發(fā)展過程中的歷史經驗教訓,這對人民的教育特別深刻,對人民的啟迪也特別深刻。從這一點來說,我們應當感謝黎汝清同志對總結我軍歷史經驗教訓所作出的貢獻。”

      “一旦存疑,我必探求”是黎汝清在創(chuàng)作上的追求。他的寫作很苦,對于史實材料總是一點一點、一年一年地查。在鄧德云的印象中,黎汝清的寫作特別注重深入采訪,注重搜集一線的革命歷史資料。他寫了三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三大敗仗。1987年,59歲的黎汝清寫出《皖南事變》,引起很多爭議,也遭到人身攻擊。《湘江之戰(zhàn)》《碧血黃沙》發(fā)表后,完成了革命戰(zhàn)爭題材的“三大悲劇”。這三大悲劇的完成,對黎汝清來說是了結了一個什么心愿。

      《皖南事變》、《湘江之戰(zhàn)》……無論寫哪一段戰(zhàn)爭,黎汝清將敵我材料研究得很徹底,不愿意有一點假,否則他覺得對不起讀者,對不起良心。 他生性耿直,做人和做事從不違背自己的底線和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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