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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珍生活中難以吞咽的東西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5年08月31日10:48 來源:北京青年報

      受訪者簡介  

      文珍,1982年生于湖南,北京大學中文系“文學創作與研究”方向碩士。小說可見在《人民文學》、《當代》、《山花》、《大家》等刊。最年輕的“老舍文學獎”獲得者。曾出版小說集《十一味愛》、《我們夜里在美術館談戀愛》,并憑借后者獲得華語文學傳媒大獎二〇一四年度最具潛力新人獎。現為出版社編輯。

      采訪手記

      文珍的辦公桌前有一個一人高的七層小書架,上面的書很多,第二排很明顯的位置除了柏楊的《中國人史綱》、馬哈福茲文集和幾本松本清張的推理小說,就是一整套十月文藝出的張愛玲文集,甚至有兩本還沒有拆封。她說這套張愛玲是十月的編輯送的,自己的那套看完了放在家里。單位再放一套,如果需要可以隨時查閱。初見文珍,即感到眼前這個長發的八零后女孩沉靜、溫柔、親切。她在深圳度過青少年,在廣州上大學,來北京讀研工作多年,交談中仍能偶爾聽出“棱”、“能”不辨的南方口音。她喜歡吃辣,會說粵語,也愛聽粵語歌,笑說最愜意的事就是下雨天躺在床上一邊看書一邊吃水煮花生。

      答題者:文珍 提問者:劉雅麒

      時間:2015年7月3日 地點:人民文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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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看八零后青年女作家這個標簽?你習慣被歸類和被標簽化嗎,比如叛逆?

      答:作家被標簽或歸類其實很難避免。如果一位作家的特質足夠豐富,總有一天別人會發現他是很難被歸類的。我的創作毋庸置疑有八零后作家的共性,比如大家離前青春期還不是很遠,會不可避免地從愛情慢慢寫到家庭,再反思上一代人對自身的影響。稟賦迥異的寫作者,都在書寫同一個時代;但我們也同樣和五零后、六零后、七零后一起共享這個時代。所以代際劃分其實意義不大,最后還得落實在個體差異性上。

      也很久沒聽人用“叛逆”來形容八零后作家了。實際上,我們已經到了需要打破自己內心限制的年齡,你應該是在突破你此前思想的局限,而不是仍然簡單地反抗權威或家長。批評家李敬澤先生說過,作家要敢于冒犯這個時代。叛逆這個概念太孩子氣,而冒犯又稍微有點試探,我更愿意用一個詞“打破”。打破的對象也包括自己的內心,自我設限也是藩籬秩序的一部分。

      另外我可能更介意的是,自己不僅被稱為八零后作家,還時常被稱為八零后女作家。中國通常會拿女作家和女作家比較,男作家和男作家比較,這種情況在西方只發生在同樣書寫殖民或宗教題材的作家身上。這也是標簽化的一種具象。女性寫作在中國多數時候還是被看成是主流之外的異質與補充,在大部分人想象中,女作家側重于情欲、身體書寫,比如說杜拉斯就會被看成典型。我的師兄徐則臣就說,有些女作家是女作家,有些女作家其實是男作家;而杜拉斯就是那種你絕不會誤會成男作家的女作家。這種分類其實我覺得有點粗暴,因為很多女性作家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闡釋意識形態和其他嚴肅命題。包括杜拉斯,也包括香港的黃碧云,美國的蘇珊·桑塔格。她們都敏銳而熱情,有感受力,也有對崇高、深刻和博大的追求。我的寫作不會刻意去性別化,這是先天注定的。但仍可以想辦法突破單一性別視角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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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樣處理小說創作中真實與虛構的關系?

      答: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講,小說都是虛構,也都是真實。你得首先相信這真的可能發生,才會動筆。你也會動用你所有真實的經驗去完成這個無中生有的虛構。好的小說家都必須有改頭換面、偷梁換柱的本事,而寫作素材就像一個畫家的調色盤的顏料。此外,還有一個真實存在的是作家的肉身。比如說《從衣柜里來的人》,很多人都以為是真事,因為我去過西藏,也在那里認識一幫人。但這小說所有的感情糾葛其實都是虛構的。它的真實感也許就在于,我真的去過拉薩,我相信在那樣一種環境下,那樣一群人是可以演繹出那樣一個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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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作從構思到成稿就像一次探險,有沒有已經構思好一部作品,卻無從下筆的情況?

      答:我寫得不算快,寫到中間覺得不好了,就會放一放,回頭再改。以這種速度反復修改直到寫完,基本上能抵達自己想要的樣子。生活中有些東西,你反復吞咽仍然無法消化、放下,就可以試著把它打碎了裝進一個故事里。我的創作靈感通常來源于第一句話,或者一個場景。速度時快時慢——有些兩三萬字的中篇可以斷斷續續寫好幾年,也有的中篇一個月內就修改定稿了,每次動筆都是一次嶄新的挑戰,就像爬山,有些山你可以很快登頂,有些山你走走停停走岔了又從另外一條路下山了,過段時間再爬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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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北大讀文學研究與創作方向研究生期間,收獲最大的是什么?在北大學習是你創作上進步最快的時候嗎?

      答:其實剛上北大時會有點失望,發現積極上進的人實在太多了一點。不過時間長了,還是找到了一些同類。那些并非被調劑而是自主選擇中文系的被冠以“文藝青年”之名的眾多朋友中,還是不乏真正熱愛文藝、可以亦師亦友的。

      我沒上過專門的寫作課,和當代文學研究生唯一的區別是以一篇小說作為畢業論文——這個在很多訪談中也已經說過了。但北大有好朋友,有好老師,真正進入那個氛圍之后,會發現有機會接受系統中文學習是很幸運的事,也有聽很多好講座的機會。印象比較深的是一次王德威的講座持續了好幾天,主持人陳曉明老師還專門請來了香港嶺南大學的許子東先生當嘉賓,大概是06年研二下學期,每晚靜園五院中文系教研室二樓的學生都從會議室里一直排到樓梯口,還有人一直坐在樓梯上靜靜聽完里面的整場講座的,是記憶中在北大特別動人的幾個夜晚。還有每年四月的未名湖詩歌節也很好玩,05年首屆就請來了舒婷、芒克和多多等一批老詩人,蘇州的詩人車前子還當眾在舞臺上焚燒了自己的詩稿。還來了很多人大、北師大和清華的詩人,有好幾個光頭詩人列隊上臺打了一幅橫幅,說“舒婷我愛你”——舒婷當時就坐在臺下。當時我是和一個朋友一起去的,這位朋友把剛印出來的詩歌節簡報覆蓋在臉上大笑,笑完了才發現新油墨全印了他臉上,笑得更厲害。在北大我還有一個隱秘的樂趣就是去百年講堂看演出,看了不計其數的音樂會、京劇昆曲,芭蕾舞和話劇,學生票價通常是市價的十分之一,位置最好的VIP票也不過150、200,比外面便宜得多,因此好一點的演出都會一票難求,也會吸引很多文藝愛好者專門來北大看戲。這相當于在我面前打開了一座文藝的寶藏,這也是我到北大習得的最大收獲之一。

      但讀研期間,自己的寫作反而是停滯的?忌媳辉S多人期待的所謂首位“文學研究與創作”方向碩士后,因為前無古人,壓力陡增,下筆變得困難重重。畢業后開始上班,標簽抖落,變成了不被關注的職場新鮮人,這種Nobody的狀態既輕松進步也快,反倒能在閑暇之余不斷讀書寫作,每周末都會去國家圖書館借書。我一直不太看小說理論,覺得看多了對創作不會有好處,但還是會看一些作家文論,比如帕慕克的《天真的與感傷的小說家》,略薩的《寫給青年小說家的十封信》,杜拉斯的《寫作》等等。

      看書一般是自己淘或朋友推薦,也可能某段時間對一類書格外感興趣,比如說2012年援疆回來,就找了很多人文地理、邊疆經略、中東中亞史來讀。我沒什么做讀書筆記的習慣,看完的書一般都新嶄嶄的,折痕都少,更不用書簽。特別喜歡的書可能會寫書評,相當于讀書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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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你的小說鏡頭感特別強,你自己怎么看?你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改編成影視作品嗎?

      答:有些場景,自己甚至都想把它畫下來。最近也有一些影視公司在聯系,年底有個小說可能會被改成話劇,具體制作單位暫且保密。小說鏡頭感強好像不是什么壞事,比如《普通青年宋笑在大雨天決定去死》就可以拍成一個很溫情的治愈系電影。自己頭腦中的虛構世界被搬運成大銀幕上聲光影電的現實存在,想想也是很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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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自己更偏感性還是偏理性?在創作中,你通常怎么平衡感性和理性?

      答:我有時甚至會被男生說過分理性。也許因為我本科學的是金融,高中理科也拿過年級第一,但其實是清楚自己的頭腦是偏文科的。感性先天自有,而強大而健全的理性是我一直努力想要達到的一個目標。小說創作過程中,我想這兩方面都需要盡可能地調用,首先你要調動所有感官去感知將書寫的林林總總,中間也需要把這些物料用強大理性整合,但最終一個自足世界呈現在讀者面前時,其實是要適度放下理性的。有一個朋友和我討論這個話題時,說應當把自己全然交付出去,不見得是交付給感性,也不要太理性控制,而是交付給一個更為神秘莫測之物!白詈竽莻自足世界,其實是他們自己整合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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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歡與什么樣的人交朋友?

      答:首先是有趣。很難想象和一個蠢人交朋友。比起不善良,我更難以忍受的是愚蠢。缺乏理解力和沒有分寸感本身也是一種邪惡。其次才是善良,真誠,兩個人能達成某種默契,一句話總能順利找到另一句話。最好是不按常規出牌的聰明人,這樣的人不但能讓我笑,還能讓我不斷向他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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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如何看待婚姻和愛情?

      答:自己不同時期的愛情觀和婚姻觀其實都如實記錄在了作品里。這個階段,大概是覺得戀愛更自由,也更辛苦一點,在不斷尋覓、磨合、碰撞的過程中,不停尋求新的收獲,新的冒險,逐步確認自己想要和不想要的。而婚姻則是兩個家庭社會關系的締結,是相對安穩的狀態。我想最重要的,是我們首先是一個人,其次才是男人或女人,才是丈夫或者妻子。所以你得尊重自己身而為人的特質,而不僅僅是假裝稱職地扮演某種社會角色,甚至陷入庸俗套路中不可自拔,比如說學習馭夫術啦,看婆媳大戰直播貼啦,轉發各種心靈雞湯啦?偟膩碚f,一萬種婚姻就有一萬種模式,唯一不二法門就是先做朋友,再當夫妻,按差不多的節奏攜手共進,才可能白頭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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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喜歡自己的什么特質?

      答:也許是好奇心和寬容吧。所謂寬容大概是不太會記恨人,當然也會遇見一些不太好的人,但會設法盡快忘記。下次再遇到可能成為朋友的人,依然還可以全心相待。而好奇心殺死貓,也能有效推動許多事。比方說我喜歡一個人,也許就會對他的一切都好奇,會想知道他是如何一點點長成眼前如此的。我會去找他看過的書來讀,找他喜歡的電影來看,聽他說自己的童年,嘗試理解他的三觀進化史。坐火車或者旅行時,也會出于對他人故事的好奇,主動和陌生人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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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歡的電影和音樂?

      答:那些能讓我哭的電影,比如國外的《黑暗中的舞者》、《這個殺手不太冷》、香港的《胭脂扣》、《春光乍泄》。歌的話可能偏愛那些孤獨的、深情的旋律和聲音,很多,就不一一舉例了。我從小在深圳長大,香港的多元文化對我影響很大,粵語歌也聽得多。到北京后也一直在聽各種電子、民謠和搖滾。

      不過,我不太借電影和音樂來解壓。如果實在感到壓抑,可能會出去走走,逛逛花鳥市場或者去公園跑步,因為如果在家里聽歌看電影的話,有可能會更抑郁。好的電影和音樂都是讓人思考的,會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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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看過的書籍或者影視作品中最有代入感的人物?

      答:很多年前有個朋友說我像《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里的薩賓娜,因為她總是在“離開”,而我好像也隨時都要拔腿走掉的樣子,物理屬性似乎不太穩定?善鋵嵨矣X得自己還是很穩定的。從小到大談過的戀愛一只手就可以數完,畢業后也一直在同一個單位!疤与x”這個概念其實有點吊詭,大多數時候,也不過是從一個籠子逃到另外一個籠子,有意義的也許只是逃離的過程,一個人不甘現狀,不愿被縛,哪怕從一個陷阱進入另一個陷阱,哪怕最終失敗,但是他不是在某處蟄伏一動不動地放棄希望,而是不斷奔逃,上升或下沉。人在離開和打破的姿態是最美麗的。好像也有人說我像《戰爭與和平》里的娜塔莎,但沒解釋原因。

      自己有代入感的人物其實挺多,尤其是好的主角。(笑)比如說金庸小說里的喬峰、趙敏,我都喜歡。趙敏隨時可以放下郡主身份去追求愛情;喬峰則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踐行者。孫悟空也很好。他本身是個跳出三界無束無拘的人,但是為了一個承諾也可以信守原本沒有的禁忌。他被唐僧取經這件事感動,相信這一切是有意義的,才會不辭萬難去完成它。我熱愛一諾千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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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如果可以與世界上任何一位作家隔空對話,你希望他(她)是?

      答:此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信奉唯物主義(笑)。實在非要找一個人的話,我想……張愛玲吧。我想告訴她,雖然她生前朋友不算多,但后世擁有了很多很多的華文讀者,她的所有作品都有人非常認真地去讀。之所以有這個想法,大概是看過她和宋淇夫婦的書信集,會覺得她當年實在太寂寞。晚年的《小團圓》也是很難過的書。我想我理解那種看到很多東西都想說給人聽、卻更與何人說的心情。她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只能靠寄信給大洋彼岸的夫婦來排解孤寂,等到回信已是好幾個月后了。這種星沉海底的寂寞想來都是讓人傷心的。

      本版文/劉雅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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