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幫扶的詩意呈現與時代回響
袁敏的作品《月光媽媽》(入選中國圖書評論學會發布的“中國好書”2024年11月推薦書目),以散文的筆觸、詩意的敘述,記錄一位普通杭州女性高穎組建“月光媽媽”團隊跨越14年的教育幫扶歷程,勾勒出雪域高原少數民族少年的成長軌跡,揭示教育何以成為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光”。
《月光媽媽》通過多年的深度追蹤,在青藏高原與川西峽谷間記錄了一場感動人心的教育幫扶實踐。作品以月光媽媽愛心助學團隊的探索為藍本,系統展現教育幫扶從個體覺醒到區域振興的完整路徑,為大愛無疆的理念提供有說服力的實踐樣本。教育幫扶的挑戰在于如何將資源精準轉化為認知能力的提升。書中藏族女孩噢措的困境很有代表性。因家庭貧困與語言障礙,17歲的她仍然被困在“永遠讀四年級”的循環中。月光媽媽團隊并未止步于學費資助,而是以“經濟救援+語言賦能+心理輔導”的三維策略破局。捐資助學行動奉獻的不僅是金錢和物資,更重要的是愛心和情感,是精神上的鼓勵和希望的傳遞。月光媽媽定期到她家座談,給予她情感上的關愛,讓她逐漸消解了自卑與迷茫,并對未來抱有堅定的希望。當噢措在作文中寫下“我想讓弟弟走出雪山”時,教育的意義已經超越物質幫扶。這一案例揭示了教育幫扶不是簡單的資源轉移,而是通過認知重構與精神賦能,讓個體重獲定義自我的能力。
十多年來,月光媽媽團隊資助的那些學生,很多都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成了家鄉建設的主力軍。月光媽媽團隊不僅幫助他們成才,而且把愛傳遞給他們,他們再把愛傳遞給更多的人。教育幫扶的價值在于構建可持續的“受助—反哺”生態。受助人更欠智華的改變軌跡是這一邏輯的生動縮影:他曾因貧困和疾病瀕臨輟學,在月光媽媽團隊的鼓勵和資助下考入青海民族大學,最終選擇返鄉支教。從“被幫扶者”到“助人者”的改變,表明教育幫扶不是單向的施與受,而是通過精神火種的傳遞,讓受助者成為改變命運的主動者。正如書中所言:“教育的月光灑落之處,沿途處處是風景。”作者的書寫最終指向一個重要命題:大愛無疆的偉力,在于其能喚醒人性深處的尊嚴與希望。
作品交織兩條主線,一是高穎團隊拆車座運圖書、自籌資金助學的實踐細節;二是受助兒童從怯懦到自信的心理改變。這種敘事策略讓個體命運與國家政策形成深刻共振。斷臂女孩許方燕從蜷縮在核桃樹下的孤童成長為“斷臂賽馬冠軍”,牧區教室從“塑料布遮風”到書聲瑯瑯……這些微觀故事成為時代宏大敘事的鮮活注腳。
作品還展現了教育幫扶在促進民族交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的獨特價值,比如將民族文化符號轉化為共同體意識載體的智慧。面對藏族學生的語言問題,團隊創設“雙語詩歌創作”模式,引導孩子們將“土溝”(藏語“噶爾巴”)等本土詞語融入漢語表達,例如藏族孩子創作的詩歌“在噶爾巴看天,天空是鑲著金邊的哈達”。在這里,藏族傳統文化轉化為教育創新的資源。更深層意義在于,這種創造性轉化激活了文化自覺。當團隊將藏族史詩《格薩爾王》改編為繪本教材時,家長也從教育的旁觀者變為參與者。這種文化共生的實踐,通過創造性轉化實現價值的共享。同時,作品不僅展現了藏族少年的才華,而且體現出語言作為文化橋梁的力量。當志愿者學習藏語問候語“扎西德勒”,而藏族學生用漢語寫下“謝謝老師”時,雙向的文化尊重悄然轉化為情感認同。
作者的敘事并未局限于當下,而是將教育幫扶的實踐置于中華民族共同的歷史長河中。當月光媽媽團隊途經紅軍長征的雪山時,歷史的回響與現實的行動形成深刻對話。革命者以生命守護“天下大同”的理想,教育者以知識傳遞“民族團結”的火種,二者在“新時代長征”的隱喻中達成精神同構。這種歷史縱深的書寫,賦予教育幫扶更厚重的文化意義,使個體行動與民族復興的宏大敘事緊密相連,隱喻精神火種的代際傳遞。
有學者指出,真正的敘事藝術需在“經驗傳遞”與“美學形式”之間找到平衡。《月光媽媽》的文學性體現在其構建的復雜象征系統中。書名中的“月光”作為核心意象,既是團隊穿透高原寒夜的微光,暗喻教育幫扶的堅韌與希望,又與藏族文化中的“光明女神”信仰形成互文,指涉傳統與現代的價值融合。人物塑造中的文學性體現在對“圓形人物”的刻畫上。高穎的形象絕非扁平化的道德符號,她是拆掉車座運圖書的實干者,是深夜備課時“被孤獨啃噬的守夜人”,也是被藏族老阿媽稱為“種月亮的人”的理想主義者。這種多維度塑造,使人物呈現出復雜性。高穎在暴風雪中護送學生回家,自己的羽絨服被荊棘劃破,露出“發黑的棉絮”,這一細節不僅凸顯出行動者的艱辛,更通過物質不足與精神完整的對比,完成對奉獻精神的詩化表達。
作者善于運用白描的語言營造細節意象,展現真實可感的事件場景,讓文學照進現實。她以精準的細節捕捉,將雪域高原的教育公益助學實踐,具象為可觸碰的個體經驗。這些具象細節既勾勒出西部教育的現實困境,亦在艱苦環境中凸顯人性的堅忍。
《月光媽媽》通過紀實與文學的共生,將教育幫扶的“硬題材”轉化為美學經驗。書中牧業村的變遷更具說服力:團隊捐建的水泥橋與白墻廁所不僅是物質改善的符號,更通過村民共同參與建設的細節,暗示主體意識的成長。書中描述“父親用賣牦牛的錢買下第一本漢語詞典”的故事,更突出政策效果通過美學轉化獲得情感認同。
(作者:榮耀軍,系集美大學文法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