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書店:從北京到巴黎》:書店里的山河春秋
書店是一個不受物理空間限制的交流所在,翻開一本書,閱讀一段文字,欣賞書架上的封面,看看色彩與設計,你就開始了與書和作者的交流,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文本的開放性決定了每個人的交流和體驗都是獨特的,不同的人看一本書,哪怕只是瀏覽、或者匆匆瞥一下書的外觀,所得的觀感都有所差異。我們愛書,樂于逛書店,在熱愛的共識之下,又有別具特色的個人體驗,而這種對書店和書的體驗一旦訴諸文字,常常使閱讀者借助他人的視覺和體驗,對自己司空見慣的眼前風物獲得一些新的認識,實現書中所言的“通過別人間接地生活”,借別人的游歷和見聞,滿足自己的所欲所求。
《逛書店:從北京到巴黎》是一本帶有濃厚個人感受和主觀性的書,作者楊小洲在《倫敦的書店》出版時曾在后記里說,要有巴黎的書店與之配成雙,睽違九年才用“從北京到巴黎”來詮釋書店的“雙城記”,正巧也是中國與法國建交60周年的雙喜日,這樣一個跨度,時間和地理距離都在東西方的文化背景下展開,用書店作為城市與城市的文化對比,用逛書店這樣的形式,表達各自的文化異同,是很有趣的構想。
這已是作者關于書店漫游和漫談這一類型所著的第三本書。在北京和巴黎各選十家書店,一路走來,逛書店,談掌故,聊書人,講書話,擷珠探驪,含英咀華,并不純然是書店指南或地圖之類的實用作品,帶有人文思考和關于書籍歷史的回望,也有作者徘徊書店的見聞和感受。紫禁城的煙云,塞納河的流波,古色古香的中國線裝書,燙金錯彩的歐洲珍版書,各自精彩又相互映照。最令人驚喜的是,作者在巴黎書店的收獲:買到傳說中的搖籃本,還有夢寐以求的阿爾定版書,這是值得大寫的藏書,也是令人羨慕的斬獲。如同書店的意義超越其物理空間,作者在書中呈現的內容雖始于書店,卻見諸更遠更深的層面,圍繞書店展開的掌故和軼事,是向歷史深處縱向挖掘的結果,很多事情,當時只道是尋常,而經過時間沉淀,遂展現為人類固有的文明進步的印記,甚至成為里程碑。
作者以人文和藏書家的角度寫出《逛書店》和《倫敦的書店》之后,再度出版《逛書店:從北京到巴黎》,這種極具語言魅力和人文思考的逛書店文章,是楊小洲特有的寫作方式,也是楊小洲以人文眼光不斷探尋文化的承載,以及文化隨時光流淌在書店呈現的傳遞與漂流,那些他在書店所思所想,所得所感,通過文字點滴成墨,鋪展開來。他的逛書店所得,寫得有趣:“到書店去看別人的文章,除去聊以自娛,也可以就便發發牢騷,或者干脆鄙視一下瞧不上眼的作者,肆意地暗罵幾句,借機排解人生需要釋放的情緒也是書店里慣常所見。”又云:“雖然我們知道許多作家喜歡醉醺醺地寫作,卻鮮見有酒鬼泡在書店里,或許書店不是酒后可以消遣的地方,按說喝酒的豪邁本與書店的靜謐不相關聯,但愛書的人愛酒卻是常見,若是到書店或圖書館去盡興撒個野,本也是性情之事,然而現實里很少遇見。”這種獨特的書店感想,將作者的個性展露出來,尤其作者幾次描寫書店咖啡的文字,讀來如有余香,“書店里提供咖啡卻不賣煙酒,從未見過書店與小酒館聯系在一起,或者在書店的地上躺著一個爛醉如泥的人”。讀者在這樣的文字里,自當會心一笑。
作者個人與書店的交集,則是一種空間上拓展的結果,漫游的同時,也在漫談。比如他在談王府井新華書店的時候,會加入自己所了解的古登堡的印刷術,在寫三聯書店的時候,插入與沈昌文的交往點滴,而模范書局一文,既可當作一家書店的敘述,也可當作對書店老板個人的追憶。這種個性化敘事的好處,就是在靜止的書店中因“我”的存在而產生流動感,并產生了作者的個人視角。在作者眼里,書店雖然也是經商做生意的所在,卻有另外一層文化意義,并被賦予一種情懷的色彩。對愛書人和讀者來說,書店在其生活中有著獨特的記憶和體驗,有一種難以割舍的緣分。與別的熙來攘往、熱鬧繁華的商鋪不同,書店總是安安靜靜的,人們來到這里,會不由自主放慢腳步,放低聲音,就連翻書都是小心翼翼。面對書籍,總會產生一種與其他商品不同的肅然起敬的感覺。而逛書店的樂趣也會突破有限的空間限制,延展至更大的時間和空間中。豪爾赫·卡里翁在其《書店漫游》中認為,每一家書店都是這個世界的縮小體,他認為把處在不同國家、說著不同語言的人聯系起來的不是一條條空中航路,而是書店里那些擺滿書籍的長廊。
我們身處一個信息過載的時代,個性和差異化才是區別于他人的獨立存在。我們閱讀一本書,總希望從書中找尋自己的愿望,與閱讀一般的游記的有趣區別,在于如何講述歷史與之相關的故事,作者將一個藏書、讀書、做書的人眼中所看到的書店。書店本在那里,但在書店里看到什么,并由此生發的心情,以及用什么樣的文字記錄,都是極具主觀色彩的,既然書店在它的物理空間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文化空間和意義空間,那么寫書店的文章,在展現書店之余,也可以以小見大,寫出歲月流轉,山河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