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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春天,從舊書里生發
    來源:文匯報 | 徐雁 衛建民 韋泱 周立民  2025年03月21日08:00

    翻閱泛黃的書頁,觸摸手寫的批注,淘二手書不僅是一種獲取,更是一場跨越時間的精神對話。隨著互聯網的加入,淘書樂趣依舊不減,從北京的琉璃廠到上海的文廟,從線下書攤的偶然邂逅,到線上淘書的精準搜索,這個春天,從淘書人的每一次怦然心動中開始生發……

    ——編者

    “一冊垂為學海津”

    ——舊書店得民國君中書社版《書目答問》記

    ■徐 雁

    40多年前在燕園學習圖書館學期間,是北京大學孟昭晉先生給我們班講授《目錄學》課,時長為一個學期。教學內容中被強調的目錄學典籍很是不少,但對我學問上影響有加的,卻是《書目答問》。

    《書目答問》初刻于清光緒二年(1876年),原是張之洞任四川學政期間,為解答成都尊經書院學子的提問而撰。據說其主筆實系時在其幕的繆荃孫。因而陳衍在張氏傳記文章中評論說:“道、咸以來,士溺于陳腐時藝,愈益不學,自是后進乃略識讀書門徑。有詆其書目不盡翔實,稿非己出,然不害其勵學愛士勤勤意也。”倫明在《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中,也曾特意記錄下了這段“公案”,并詠懷有句道:“一冊垂為學海津,畢生事業與書親。”

    記得那是金秋的一個星期天,我借到同窗的一輛舊自行車,從海淀騎車二三十里地進城去淘舊書。此行目的地,是位于西單商場內的舊書門市部,企求購藏的目標,是唐弢先生(1913—1992年)的《晦庵書話》(三聯書店1980年版),卻不料與一冊民國版《書目答問》不期而遇。

    那天午后,如同往常那樣,我在擠擠挨挨的舊書架上,不斷地抽書看看,因囊中羞澀,不免對有所中意之書,取出而又放回。但忽然間,發現了這部已呈黃蠟色、封面頁被歲月磨損了的《書目答問》,心里不禁怦怦然而動。

    封面上印著“南皮張文襄公著”“書目答問”“李時敬題”三列楷書。翻開內頁,扉頁上鈐有原主人“寒末齋藏”的朱文印記。再細觀版權之頁,原來此書是君中書社在中華民國廿五年,即1936年的再版本,當年實洋1.40元。細看首尾,書品雖然不堪人意,但文字內容卻是完整的。其再版序言略云:“以書目為名,而實指示讀書之法者,則莫若張文襄公之《書目答問》為優也。公之書目出,四方學者,聞風興起,得所依歸,數十年來成就學者不知凡幾……”

    書的紙張已經變黃發脆,只得小心翼翼地翻翻看看,但已感本書編輯體例甚佳,大概出于行家之手。既已心儀,自然急于想知道本書如今售價多少?依經驗,直接看下封底,見有中國書店師傅用鉛筆所標“1./”,不禁暗呼“幸哉甚矣,書緣惠我!”——因為這一塊錢,大抵是我一天三餐的食堂用度,只要緊縮一下,即可擁有啦!

    待攜書回校,再行瀏覽,還看到了內頁兩枚舊主人的姓名圖章,一方為不易識讀的鳥篆體朱文印“李介如”,另一方則為隸書體朱文印“李章漢”。經請教行家后做進一步查考,乃知李章漢系李介如先生(1887—1977年)之孫。1976年,李章漢將其祖父李介如珍藏的《北涼沮渠安周造佛寺碑》捐獻給了中國歷史博物館(即今中國國家博物館)。拓本左下方,鈐有鳥篆文“江夏李欽原名清字介如亦慎一”及“江夏李氏北涼碑館”印記。據說該件國寶,是李先生在1966年夏遽遭“破四舊”運動時,將之折疊后藏匿于廢紙堆中才得以幸存。

    李介如,原用名清,后易為欽,字介如,號慎一,湖北江夏(今武昌)人氏。早年畢業于兩湖總師范理化專修科,加入“共進會”。武昌首義后,任湖北都督府參議,先后從事外交、交通、財政。1923年脫離政界,從事實業。曾任山東魯豐紗廠董事長、北京證券交易所理事長等。在日寇侵華期間,避居于津、滬。抗戰勝利后,被政府任命為北平市參議員,未就職。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后,曾協理新政府籌組北京興業投資有限股份公司,為常務董事及公股代表,助力推銷“愛國公債”等。在京逝世后,安葬于石景山區法海寺旁墓地,墓碑鐫刻文字為“辛亥革命老人江夏李介如先生之墓”。

    至于封面題簽者李時先生(1892—1952年),也是中國現代史上一位非同尋常的人物。他原名李時麟,別名李時或李實,字凌斗,自署君中,河北樂亭人。1917年考入北京師范大學學習,畢業后,歷任教職于北平市立中學及國立女子師范學院等校。

    1925年,李先生創設北平君中書社,設發行部于西單游藝商場內。1931年,應邀擔任交通大學唐山土木工程學院國文講師,并執教于天津河北(直隸)女子師范學校。1934年,李先生編撰《國學問題五百》一書,在其自己創設的北平君中書社出版發行。該書旨在“授讀書以犀利之器”,以便求學者獲得國學知識之梗概。如今在孔夫子舊書網上還能見到一冊該原版的“讀者簽名本”——原藏本主人用墨水筆,在舊版封面上寫著“雷如購于西單商場內”及“丙子夏日”的字樣。

    1937年7月29日,北平淪陷于侵華日軍之手,君中書社自動停業。該社前后存世12年,主要出版發行李氏自著自編國學類書籍。如在《國學問題五百》外,還自著有《國學叢談》《國學常識與技能》,編有《國學書目三種》及《四庫全書敘》等,這些書曾增訂再版或多次重印,對于普及和推廣日形式微的國學,發揮了積極的作用。抗戰勝利后,李先生返鄉任教。1952年不幸因病去世,享年60歲。

    我在1983年偶得君中書社版《書目答問》之后,產生了對該書讀者接受史的興趣,曾經撰寫過一篇綜述性長文,編入“書林清話文庫”之一的《蒼茫書城》(河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后來又寫了一篇文章,專題考證了繆氏助編《書目答問》一事的歷史公案,收錄在《繆荃孫誕辰170周年紀念會暨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5年版)里。可見由舊書而探未知,進而求取新知,未必是虛空之論也。

    春秋京華的舊書市

    ■ 衛建民

    多年前,琉璃廠總在春秋舉辦舊書市——這是文化古都延續下來的傳統。這兩個氣候宜人的季節,古都有特殊的氣味。我乘興去逛逛,沒有明確目的,卻帶來不少意外的收獲和驚喜。

    淘書,只有在那些年的琉璃廠海王村,才是名副其實的“淘”。因為,舊書店若將收購的書整理上架,一目了然,愛書人只是在店堂“選”書,稱不上是“淘”。那年頭,舊書店貨源充足,收購回來的舊書來不及整理,成堆放在院子里讓人隨便淘。在海王村逛的人,真像淘金一樣,撲在書堆前,蹲在破爛的線裝書窩里,瞪大眼睛披沙揀金,時有發現的快樂。我收藏的好幾本有意思的舊書,如閩縣陳寶琛題簽的線裝本《梁巨川先生遺筆》,還有北新書局出版的《曼殊全集》等,就是在破爛書堆里淘出的。《曼殊全集》的插圖照片是珂羅版,雖經百年,圖片清晰如新。舊書店的人曾告訴我,有一位東北書商,看見堆成小山的舊書,說他要“搓堆兒”全買,大卡車馬上就來。書店沒有答應東北大買家的要求,是想讓更多的愛書人淘到自己喜歡的舊書。

    我工作生活的地段,40多年沒有變動,一直在西城區。過去,這一帶就有宣武門內舊書店、西單橫二條舊書店;往北走,還有新街口舊書店。老城內的舊書店,我都熟悉。住西安福胡同宿舍時,上下班必經宣內舊書店,下班路過時進門看看,幾成家常便飯。印象深刻的書,是在這里買到《蘭亭論辨》《三希堂法帖》。逛舊書店,買幾本自己喜歡的書,前提是價廉物美。稀缺版本、價格高昂的舊書,是書賈和藏書家關注的品類,我買不起,買回來也沒用。

    北京潘家園是國內外知名的文化市場;舊書攤,是這里經營的一大門類。潘家園南邊,是廣西、河南大廈。每年“兩會”期間,兩個省區的代表住在這里;我來看望朋友,順便到舊書攤逛逛,時有收獲。早知這里有早市,舊時代稱“鬼市”,天不亮舊書舊貨市場就開張,淘書人拿著手電筒尋尋覓覓。我想過,對經營舊書店、搞專題收藏的人來說,有利可圖,不妨起早,就像城內的菜攤小販大早去新發地農產品市場進貨一樣,趕早圖個新鮮。我等普通讀書人,有如《儒林外史》里馬二先生逛西湖,重在一個“逛”字,沒必要把自己搞得太緊張。但出于好奇,有一年春天的凌晨,我還是帶著礦工頭上戴的那樣的探照燈,背著挎肩包,趕了一趟早市,買了一大包舊書,還在潘家園的路西吃油條豆漿早餐。我了解,有幾位學者記者因為不能每天來潘家園,就聯系經常跑潘家園的職業淘書人,告訴淘書人他們需要哪方面的書籍檔案資料,待淘書人捕到獵物后,雙方再見面交易。這樣,淘書人有了固定的客戶,學者記者得到了學術研究和寫文章的材料,不亦宜乎!

    近年,北京市在老城區的鼓樓、報國寺等地開展“舊書新知”活動,利用假日舉辦舊書市。報國寺是我年輕時曾工作過的地方,早年,那里就有零星的舊書攤。我在此地上班時,午飯時間,總是端著飯盆在大院轉,一邊吃飯,一邊逛舊書攤。聽說寺里又要舉辦固定的舊書市,便在一個天朗氣清的下午舊地重游。

    報國寺在清初就舉辦書市,時間是農歷初一、十五和二十五。清初著名詩人、“神韻”說的倡導者王漁洋,就是這里的常客。舊筆記記載,如有客人到他家里不遇,家里人就說,你去慈恩寺(報國寺舊稱)找吧,他準在那里。王漁洋曾記:他有一次在這里看到孔安國的《尚書大傳》等三種書,當時猶豫沒買,第二天早晨去,這幾種書已被人買走了,他心里惆悵不釋,生病臥床十幾天。1949年后,報國寺是中央人民政府糧食部辦公的地方,糧食部遷走,這里變成宣武區的一家街道工廠。上世紀80年代末,商業部讓街道工廠遷走,重新整修寺院,讓部屬的幾家單位搬在這里辦公。寺院面積大,辦公區域和舊書市場隔離,大殿前的空曠地成了擺書攤的地方。那天,太陽當空照,我在孔夫子舊書網、中國書店的攤位走了幾圈,選購幾本舊書。累了,坐在大殿的青石階上曬太陽,很好。

    淘書,辛苦中的甜蜜

    ■韋泱

    近日,有書友微信我,說正在看我早期出版的《跟韋泱淘書去》一書。那是20余年前我的淘書日記匯編,記錄了我淘書的苦與樂。那時,天不亮我就會出現在“鬼市”一樣的舊書攤,打著手電找書。高溫38度天氣,會淘得一身汗水,零下六度,則會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出沒在舊書攤中。每次淘書,寓目的書不下幾百種,而最終淘回的也就十來本。長期半蹲在地,不斷彎腰,由此搞壞了眼睛,也把腰椎弄凸出了。當然,在淘書之后回到家,會慢慢細讀,會研究書的版本變遷、作者掌故等,然后寫下一篇篇淘書札記。我至今出版的十多種書話專著,就是在淘書的辛苦后所帶來的愉悅收獲。

    記得上世紀70年代中期,我還是一個懵懂的中學生,就開始去福州路上的上海舊書店,那時剛恢復舊書業務,二樓還開設了“單位內部供應處”。在這家書店,我常端著學校開的介紹信,到內部供應處購買了若干美術書籍,這些都成了我初習字畫的啟蒙讀物。當時舊書的標價僅二毛錢一冊,現在說起這個書價,簡直是天方夜譚了。

    從福州路舊書店總店再擴散開去,我時常光顧的有南京西路、淮海中路、四川北路上的幾家舊書店分店。在我眼中,這四處堪稱滬上舊書店的“四大金剛”。

    后來,舊書店的退休員工發揮余熱,在不甚熱鬧的長樂路上,掛出了“新文化服務社”的店牌,專售舊書舊刊。聞聽此事,我追循而去。又過了十來年,這家滬上頗具規模的舊書店,突然銷聲匿跡了。在原址我找到一張破舊的布告,說因市內綠化建設之需,書店搬遷至瑞金二路近打浦橋附近云云。這是無聲的召喚,我不由自主地又跟了過去。在石庫門弄堂內七轉八彎,終于找到了“新文化服務社”的門面,并且成了這里的常客。一來二去,就與書店的人員混熟了,有舊書業的老前輩吳青云先生,還有肖順華、李慧珍等熟諳舊書業的“老法師”。除了淘書,還要跟他們拉拉家常聊聊天,說些舊書版本的事。齋藏不少舊書刊,均得自于此。在一樓有個“店中店”,一般不對外人開放,我是絕對可以自由進出人士。二樓有個“九華堂”,專售民國舊書刊,亦是我常常登臨之地。有的珍稀書刊,在別的地方難見芳容,只有在這里有幸相遇,并捧入我的懷中。比如全套九期的《萬象十日談》,開本別致,品相完好,是陳蝶衣先生主編《萬象》時的一種副產品,它隨《萬象》的興旺而誕生,又隨《萬象》的經濟拮據而率先停刊。那天在舊書店巧遇詩歌理論史家潘頌德先生,我想買下此刊,征詢他的意見,他干脆地說:值。我就毅然購下。時過數年,到過多少家舊書店,都未曾見到同樣舊刊露過面。在這家舊書店,我還淘得不少好書,如樓適夷先生的譯作《海上兒女》,上海燎原書屋印行,民國三十五年五月初版;譚正璧于民國三十年編著的《詩詞入門》等。還有施蟄存、王西彥等一些作家的簽名本。緣此,我寫過一篇《石庫門·隱秘花園》的散文,細述嘮叨的就是這家舊書店。

    記得,在福州路原古籍書店后門的一條小弄(現擴建為藝術書坊),有兩個僅一開間門面小屋,一為舊書收購處,一為舊書店。這樣的地方,如同石庫門弄內,亦是不太引人注目的,只有愛好舊書的老主顧,才會三頭兩日來這里轉悠。這種隱蔽之地的好處是人少幽靜,你盡可以漫不經心地挑揀,絕對無人與你爭搶。在這里,我淘得巴金“愛情三部曲”《霧》《雨》《電》,怕打擾年邁的巴金,就一直沒有去請老人簽名。直到巴老辭世,我才取出這三冊民國版書,一并請巴老的女兒李小林老師鈐上巴金印章,以為留念。同樣,淘得開明書店主辦的《中學生》舊刊,使我完成了對此刊唯一健在的老編輯歐陽文彬的訪談,寫就《聽歐陽談〈中學生〉》一文。

    后來,我常常去的舊書店,除福州路上的,還有福建中路與福建南路上的兩家,似乎是上海舊書店的分店。福建中路因靠近福州路一端,去的幾率更多些。總是不抱任何希冀地進去隨意逛逛,卻常有意想不到的收獲。你愈感到沒有什么可淘,愈會給你一個驚喜。這就是淘舊書的定律,亦是淘書之所以吸引人的魅力所在。那天匆匆路過,正猶豫著:進還是不進?一念之下,就決定進去,有否可淘之書還在其次,權作過過舊書癮吧。在店堂里間的桌上,放著一些真正有點年份的舊書刊。我隨意一掃,立馬就顯出了精神:嗨,《唐駝習字帖》第一種、第二種兩冊赫然入目。唐駝,一個熟悉的名字。鄭逸梅先生有過一文《寫市招的圣手唐駝》,說唐駝的正楷骨肉勻當,四平八穩,很受店主青睞。老介福、中華書局的招牌,就出自其手筆。因為他背部隆起,人稱唐駝子,他便以唐駝自號。有人說唐駝店招寫多了,不免流入俗媚。究竟如何,我總想有機會多看一下。眼下機會來了,其字果然工整堅挺,亦不乏俊秀,功力顯而易見。此兩冊出版于民國十六年的線裝字帖,售價僅20元。

    這樣的驚喜,是“額骨頭碰到天花板”了。我曾寫過小文《滬上淘書地圖》,一一列數淘書勝地。比如文廟書市、云洲地攤,我的淘書日記中亦不時會出現這些字眼。這是辛苦中的甜蜜,是記憶中的溫馨。

    躺著買書

    ■ 周立民

    夜深人靜,忙完一天的工作,拿起一本書閑讀,此時,猶如一個農民干完活兒躺在田邊的草地上,仰望天空,白云悠悠,身上疲憊,心卻愜意。我常常還蠢蠢欲動,蓋當今之世,能躺著讀書,還能躺著買書,新書、舊書,樣樣俱全。

    書呢,常讀常新,本來不必絕對地區分新舊,舊書不厭百回讀,時間并未在它上面蒙塵。做研究的需要,也是興趣所致,我是舊書店里的常客。實用價值不多說了,在信息超級發達的今天,舊書還有特殊意味,它是提供情緒價值的載體,它也有特殊的形態,比如一定的時間長度,而且應該是紙質書——喜歡舊書由此便也有了逆著時光而行的與眾不同。由此也產生了另外一種情懷病:逛舊書店。

    “逛”就罷了,逛后必歌詠之。于是,關于買舊書、逛書店的文章不勝枚舉。作為打包項目,連舊書商都被人津津樂道。商場如戰場,做生意起起落落本是自然,古往今來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誰也不曾多置一詞。然而,舊書店例外,舊書店要是關門歇業了,書友們哀悼之,憤慨之,急救之……都有,還煞有介事地上了新聞。這里面有一群人對書香、風雅、情懷小心翼翼的呵護,也有著面對時代巨浪的固執守護。

    在這樣的行動中,我也毫無例外地跟從著集體“犯傻”。我已經記不清楚平生第一次逛舊書店是什么時候,買的第一本書又是什么。反正,可以自信地說大江南北甚至海內外的舊書店,但凡有機會,我就沒有不去逛的。已成傳奇的蘇州文學山房門檻還不高時,我就去逛過,那時的江澄波老人還能給大家架上取書,跟話癆書友聊上好久。去東京,我每次都沒有放過神保町,每次都是拿不了拿不動了才不得不放下貪得無厭的執念。

    有人說,舊書店是一個城市文化底蘊的溫度表。一百年前說這話也許恰如其分,今天則很難說得這么絕對,也大可不必為舊書店漸漸消失捶胸頓足。世界不會終于一途,生活總是充滿無限可能,對于那些大勢所趨的遠去,留戀一下是正常,然而,不接受新的、更方便的事物也不算通透。做舊書買賣,不一定都要去福州路開個店。把舊書店開到網上,成千上萬的舊書店集聚在一個平臺上匯聚成舊書太平洋,已不是難事。要致敬,我認為也不應該忘了他們,他們以更適合今天人們生活的形式傳播文化。

    這樣的好處,閉著眼都能想到:再也不必為了下午五點鐘舊書店大門緊閉而望鎖興嘆了。我半夜里也可以“逛”舊書店,上班坐地鐵的路上也能下兩單。舊書平臺無限大,書源足,豐富到我們一眼望不到邊,完全不是我們雙腳逛書店可以想象的。據孔夫子舊書網的統計,它說它們有超過2000萬的書友,超過40萬商家,超過1.5億件商品。這就是說,你躺在床上,手指一動,等于在逛40萬家舊書店。從此以后,我可以說幾乎沒有網上找不到的書,如果真的找不到,那你也別找了,至少說明它在市面上不存在。多年前,我看圖片,巴金先生作為禮品送人的《巴金選集》(十卷本)特裝本,我想做夢能讓我摸一下也算滿足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張開心的臉,我一搜索,居然有店家放出大半套(缺一冊),這是稀缺資源,我不敢怠慢,立即拿下。又過一段時間,另外一家又放出一整套,我又立即“吞滅”。盡管價格不菲,卻也得意洋洋,畢竟逛實體店,我未必能走到偉大祖國的每一個角落。可是,有搜索引擎幫忙,有那么多家網店來擺攤,買夢寐以求的書,就是動動指頭的事情。這樣的好事,在數字時代以前,只能是一個深情的夢吧?

    因為巨大無比的資源量,圖書館無法實現的事情,舊書平臺輕而易舉地完成了。比如書的版本相對齊全,對我這樣有特殊需求的購書者來說簡直就是喜從天降。不然,像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這個量級的圖書館,同一本書的不同印次本都很難集齊(這本也不是他們的工作方向吧)。然而,對于學術研究而言,某一個版本某一個印次之間的變化和差距,承載的學術信息不可低估。也可以說,只有集齊歷次印本,才能比較出它們的差異,這不是大膽假設的問題,而是要“有書為證”,那么,“有書”則變得無比重要。記得就某個問題,有個學者曾自信地妄想某書第四版跟第三版比變化不大,“不可能”如何如何,然而有人找到了他沒有看到的版本,恰恰不可能成為可能,“打臉”隨之而來。這種困惑,只要你勤奮、有心,舊書網能解決一多半。某一本書,初版本在北京(某家網店),再版本在寧夏,第三版在貴州,第四版在廣州……時空的阻隔都不成問題,你下了單,兩天后,它們都在你的書桌上。

    完美主義者總是擔心:書頁是否折了,有沒有污漬,里面是否有劃線,它是不是就是我們想象的那個樣子?這些問題在網購中的確存在,可是,即時通訊技術也會彌補這些短板,大可跟店主后臺聊天溝通,需要的補充信息,甚至關心的細節拍圖片都可一一要求線上查看。事實上,很多誠實和細心的店家,很多早已拍了照片,并提醒你:此書某頁撕去了一角,某書扉頁有原主人簽名。以多年買書的經歷和經驗,我感覺在舊書平臺上開店的店主,多是誠實守信的讀書人,而不是什么奸商。這也不難理解,賣舊書本是微利,甚至可能賠錢,沒有一點興趣、情懷,恐難堅持。正因如此,舊書平臺的這些店家,對于書的愛惜、珍惜,我認為遠強于某些新書平臺上的流水線工作人員。那些從平臺上買來的書,拆開第一件事常常是撫平被摔彎的書角(偏偏近年出版的精裝書又多),我恨不得拿個錘子敲呢。舊書平臺的店主則完全是另一種風格:外邊是厚塑料袋,防水,膠帶纏了一圈又一圈,拆包時刀和剪子都得用上,還必須要小心,粗暴了容易傷著嚴絲合縫包裝里面的書。這一層打開,里面是硬紙殼或泡沫包裝材料,主要是防摔。再進一層,則是百花齊放了,有的店主包了一圈報紙,也有用廢書,還有廣告填塞的,用意也是很明顯:保護書。最里面一層是貼身的“內衣”,一般用塑封袋。這一層層,用心和仔細,有時候讓我感慨真是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又在想象對方會是怎樣一個愛書人。

    20多年前,我最初在舊書網上買書,拿著一把匯款單到郵局去匯款,十幾塊幾十塊都有,把營業員弄得手忙腳亂,我也時刻準備著為自己的興趣而懺悔。那時候的物流也不發達,慢,仿佛接到了情人的通知左等右等不見人來,急煞人。現在,這些問題都迎刃而解,我半夜讀巴金與妻子的通信,提到1957年滿濤編過一本《契訶夫畫傳》,咦,還出過這么一本,立即下單。最快的次日下午書都能寄到,省得我跑圖書館借書了。這幾年,舊書平臺還大大滿足了我戀舊心理,以前讀過而沒買的、錯過的、買不起的書我都買回來了。深夜里,獨自捧著熟悉又久違的舊模樣的書,猶如老朋友重逢,有那么一刻儼然時光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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