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藏之家,亦必善讀善用
人文淵藪之江南,藏書家項背相望,人們多對蘇浙藏書家事跡耳熟能詳,卻遺漏了素有“文章節義之邦”之稱的江西。江西作為擁有悠久藏書歷史的文化大省,無論是西漢海昏侯墓萬枚藏簡,還是宋代書院及藏書,抑或明代楊士奇、清代彭元瑞等藏書家,藏書故事道之不盡。
彭澤為蕞爾小縣,藏書風氣卻很盛,從明末進士王演疇,到清代中晚期歐陽氏家族藏書,都久負盛名。如海州道臺歐陽霖、翰林歐陽云兄弟,翰林歐陽熙,外交家歐陽述,以收藏書帖見稱的歐陽惠叔,以及后出的陶博吾等,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中國近代著名學者、版本目錄學家汪辟疆的伯父是狀元,父親是地方官,自己畢業的學校是北京大學,服務的大學又是名校,俯仰周旋,都是士林書海,其著書、藏書的條件十分優越。
到大學任教以后,較為豐裕的薪水,為汪辟疆創造了良好的藏書條件。他生活儉樸,自奉甚儉,一有積蓄就去買書。他在南京曬布廠五號自籌資金建了一棟三層樓的房子,里面放滿了圖書,他為自己的藏書樓取了一個怪怪的名字,叫“小奢摩館”,它源于梵文“奢摩陀”,翻譯成中文就是“止”“靜”的意思,這層含義,讓人想起彭澤籍翰林許業笏在棄儒禪修后取名“許止靜”。
除了小奢摩館,汪氏的藏書樓還有一兩個名稱,卻透露著山河破碎的悲涼:1937年12月前,汪辟疆隨臺灣中央大學內遷,臨行只匆匆拿了一些常用的經學和文學類的書籍。南京淪陷后,小奢摩館的藏書毀于戰火,其中比較難得的是他苦心孤詣研究《水經注》時搜羅的五十多種不同版本。此外,作為詩學研究專家,他收藏了清以來詩家別集,一度達到二百五六十種,這些珍貴古籍都在日寇的兇焰中化為灰燼。為此汪辟疆借用宋代皇室書齋“損齋”,痛心地將書齋改名“損之又損齋”,重慶簡陋的書房,只好叫“讀常見書齋”,表達了自己無限的惆悵與失落。到了晚年,他陸續將藏書捐給南京圖書館和南京大學圖書館,總算使“小奢摩館”的藏書有了一個“止”和“靜”的歸宿。
因為自己懂書、愛書,所以汪辟疆對藏書很是珍視。除了善本書外,一般的古籍有條件的話他都收藏兩部,一部收藏,一部自己批注使用,丹黃燦然,注釋密布。而精藏的書,整潔挺括,一塵不染,這都跟他細心呵護有關。他享受著坐擁書城,日夕披覽,寒暑不輟,陶然世外的日子。他的藏書印,多用一長方形朱文印,內容是“彭澤汪辟疆藏書印”,因為其書或毀或捐,市面上難得一見。筆者只曾見一種清初靜思堂刻《錢牧齋先生箋注杜工部集》,為汪本人題簽并鈐有此印,售價8萬;另有乾隆年間刻《玉溪生詩詳注》一部,在2011年保利秋拍中以3.22萬元成交。
善藏之家,亦必善讀善用。汪辟疆曾說,一些好書要常讀,他所收藏的清詩百家,自己能成誦者四五十家,其中又對顧炎武、全祖望、汪中、鄭珍四家最為熟稔。“四十年間奔走南北,此四家著述未嘗不以自隨,且收庋各種版刻,晨昏展玩,心目開朗,亦人世之一樂也。”
(摘自《近代江西藏書三十家》,毛靜著,學苑出版社,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