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夫人》:在舞蹈中延續靈魂叩問
一片幽暗的光線里,音樂的韻律如沉重的潮汐轟鳴、拍打,把整間劇場拖進濕潤凝重的水汽。丈夫、繼女、故去的前妻、象征未知的陌生人……它們填充在艾梨達的記憶和生活里,在風平浪靜的表象下攪動著逃離的渴望——挪威戲劇大師易卜生在《海上夫人》中對人類個體孤獨、豐富而掙扎的內心世界進行了深刻的揭示和關懷,而舞蹈家王亞彬決心用不著一字的肢體,舞動角色深邃復雜的內心。3月8日,王亞彬執導并領銜演繹的舞劇《海上夫人》亮相北京藝術中心,在國際婦女節這個特殊的日子,這部作品額外多了一份引人回想的余味。
燈光亮起,一眾舞者緩緩走來,舞劇《海上夫人》在相當壓抑的氛圍中開啟。人們看似在親密地交流、相擁,但強烈的隔閡感揮之不去:畫框里的亡妻仿佛從未離開過這個家,女兒們追念她、依戀她,對艾梨達來說,“亡妻”的形象寄托著她對家庭生活的想象;她與丈夫若即若離,于是她既期盼著陌生人能帶來轉機,但也恐懼隨之而來的不確定性。苦悶的艾梨達常去看海,因此被喚作“海上夫人”。她眷戀海洋,海水里藏著她魂牽夢縈的舊愛,更蔓延向無邊無際的遠方,指向“出去看看”的可能。
坦誠地說,對沒有事先了解劇情的觀眾而言,《海上夫人》不是一部通俗易懂的作品,比如,不少觀眾或許開場便會遇到一個挑戰,即如何理順角色之間的關系,而一旦未能準確把角色對號入座,整場演出都很可能在似是而非的揣摩中度過。另外,在解讀象征意義和現代舞情緒的層面上,《海上夫人》也對觀眾提出了些許考驗。以70分鐘的舞蹈消化一部五幕戲劇承載的思辨,勢必要進行大刀闊斧的精簡。在提煉原作人物和主要情節的同時,舞劇《海上夫人》濃墨重彩地表現了“海水”的意象:影像、舞者、長長的輕紗,海水的化身無處不在,它們包裹著艾梨達,也撕扯著艾梨達,在夢醒難辨的反復變幻中帶動氛圍的起承轉合,暗喻人物關系的舒張與內心世界的沖突。舞蹈在此時充分發揮了善于抒情的長處,艾梨達面對丈夫與陌生人的糾結、在過去與未來之間的躑躅,她的渴盼、猶豫、不甘,都借由王亞彬的肢體流淌而出。
最終,在心靈的自由降臨時,艾梨達的選擇讓人回味。易卜生留在她身上的筆墨,不僅完成了自己在創作方向和手法上轉向刻畫人物內心的改變,也把對“自由”的深入探討延續到了今天。在我們以慣性思維猜測,艾梨達可能會奔向期盼已久的那方天地時,舞臺上的王亞彬卻一次次奮力把陌生人推遠——出走,是擺脫痛苦的必然答案嗎?演出落幕,但叩問仍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