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特別想去的地方，總是古代文人留下較深腳印的所在。”余秋雨先生心底的山水，是一種“人文山水”。當文化映襯在古跡上時，他所見到的絕不是死去歷史的一角，而是仍富有生機的人文精神的演繹。《文化苦旅》的苦，不在路程艱難，而在于對已故歷史的繁華眺望之后的落寞，在于對難以改變的歷史事實的痛心。

如果一個人不曾深切地愛慕那歷史文化熏染著的“人文山水”，他不會辭去領(lǐng)導(dǎo)職務(wù)，不會為歷史上的一處繁華而欣喜，也不會替那被人們拋棄的藝術(shù)落淚。他說：“中國文化的真實步履，正是貯存在這山重水復(fù)、蒼蒼茫茫的大地上。”他悟了，便帶著對中華文化最深切的熱愛，獨自踏上了尋訪中華文明之路。

余秋雨不僅是文化的探尋者，更是文化的發(fā)揚與踐行者。他因?qū)ξ幕目是蠖胤登啻海衷俅伪还袍E中所蘊含的人文底蘊所折服，于是創(chuàng)作出新的具有深邃思想的《文化苦旅》。且看那都江堰狂傲的水流，以強悍的生命力沖撞著堅壩，卻最終馴順在李冰的大拙大巧之下。未必最抽象最高雅的才配稱為藝術(shù)，田間老農(nóng)的思維也可以進入最清澈的人類學(xué)思考。藝術(shù)，本就是文化中最為精華的一部分。一個守護天府之國2000年的創(chuàng)舉，難道不是極樸實也極悠久的藝術(shù)嗎？

可惜，并非每一種藝術(shù)都能讓人時刻感受到它的價值，更多的是像它依賴的文化一樣靜默在空氣里。莫高窟的藏經(jīng)洞里，三個人密謀將中華文化的瑰寶“賤賣”給國外。事情早已過去，可是，為什么莫高窟的藏經(jīng)洞里卻還隱隱傳出呼喚孩子的聲音？鮮有人去注意那經(jīng)文的散失，強盜的罪惡似乎已被歷史所掩埋。但是，作者聽到了。于是他為這遭人劫掠的孩子作傳，讓這滲透著中華文化的藝術(shù)，沒有死在無人注意的角落。

文化的造物之一是藝術(shù)，而藝術(shù)總伴隨自然山水的啟迪。余秋雨所探求的“人文山水”，既為自然的造物動容，更為其蘊含的人文力量而震撼。像《沙園隱泉》里，余秋雨說，沙漠里踩著別人的腳印是難以前進的，唯有自己走出一條路來。看那高大的沙山擋住前路，越過之時，山上便留下了獨屬于自己的一串腳印。即便這腳印很快隨風而逝，可當你到達山頂之際，心中響起的天樂般的梵唄，卻是這風景與人之信仰的共鳴。更讓他為之一顫的，是山下那沖破了漫天飛沙、抵御住夜半颶風的月牙泉。于是他驚險下山，拋卻登頂?shù)淖园粒瑏淼搅巳叀Ｈ吚夏嵊挠牡溃@里本有寺，寺毀于20年前。可人長守于此又何止20年？是人的清凈自守賦予這自然造物以美。有了寺廟，有了老尼，有了余先生的發(fā)掘，月牙泉才成為人文藝術(shù)的一部分。可是，倘若人不在乎先祖?zhèn)兊脑煳铮敲此囆g(shù)與文化也會喪失。若百年后的泉邊無人持守，《沙園隱泉》也被人遺忘，那么文化的足跡無須風沙掩埋便消失了。

文化需要保存，藝術(shù)的靈魂也不能散失。看陽關(guān)雪下沉寂的墳堆，戰(zhàn)士的英靈寂寞在胡笳羌笛聲的消散中；觀貴池山區(qū)似乎完好的儺儀，熱情的面具下卻喪失了寶貴的真誠；而閱覽柳侯祠里留下的碑文，普天之下卻仍存有那一脈異音。

文化賦予藝術(shù)歷史性，同時也給予了藝術(shù)時代性。我們盡可能地保存過去的文化，也要讓現(xiàn)在的精神信仰去指導(dǎo)我們創(chuàng)造當代的“人文山水”。余秋雨探尋了歷史文化，所作的《文化苦旅》卻成為新的藝術(shù)。在過去中深究，在現(xiàn)實中反思。這是余秋雨的腳步，也是文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