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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隱藏在朗潤園中的“圓明園”
    來源:中華讀書報 | 侯帆星  2025年02月26日10:11

    朗潤園和我住過的燕南園中間隔著未名湖。未名湖的東北角有座羅鍋橋。橋很陡,行人在繞未名湖遛彎時一般躲著走。在我幼年的記憶里,從羅鍋橋往北就算是朗潤園了。如果騎自行車在羅鍋橋上一松閘,估計可以一直沖到朗潤園的大石橋。

    最初,這條自未名湖羅鍋橋往北通向朗潤園的南北大道并沒有被一條東西向的機動車道打擾,只是在路邊西側有座沒有欄板、橋身微拱的青石大石橋,似乎深深地陷入蘆葦塘里不能自拔。在這條路的東邊有一個尚未命名的小湖,當年也長滿了蘆葦。我猜這兩個湖原來是一體的,只是后來由于進出朗潤園的人員車輛很多,就填湖鋪路,分成兩塊了。如果你注意,路在此地拐了個緩緩的S彎并不起眼,連深居朗潤園的季羨林老先生也從未描述過。

    長大一點我才知道,北大大名鼎鼎的未名湖其實在燕京大學時代已經命名,而未名湖的前身是清朝淑春園里面的一片沒有名字的湖泊。岸邊停靠著等待乾隆寵臣和珅的石船。如果夏天暴雨,未名湖會暴漲把石船淹沒,因為羅鍋橋下的暗河無法吞噬過量的雨水。

    20世紀初司徒雷登校長創辦燕京大學時,陸續把淑春園、鏡春園、朗潤園、鳴鶴園等幾個清朝遺留下來的小園子買了下來,收納于校園中。墨菲先生在設計規劃燕京大學時,還把圓明園廢墟中安佑宮的麒麟、丹陛、華表,以及西洋樓方外觀的兩座石橋等大件石雕拉入校園作為陳設點綴。這些是我老爸告訴我的,他早在30年代就來燕京大學讀歷史地理了。

    別看我在北大大院里長大,其實我對朗潤園并不是特別熟悉。住在朗潤園的有我的同學華欣、白健明、馬愛梅,他們和我一起上了八一中學(現在的北京市八一學校),然后高中畢業,華欣同學參軍了,剩下的我們又一起到東北旺人民公社唐家嶺大隊插隊。時光飛躍,很快就到了1976年秋天,十年浩劫結束。有一天海淀區城建局的邊滿堂局長特意告訴參加海淀區城鄉規劃會議的老爸,說海淀區政府決定將綠化隊分出一支來成立圓明園的管理處,專門負責整修圓明園。要知道在這之前的幾年,老爸還在朗潤園的材料廠修理桌椅板凳呢。此時還在插隊的我已無心待在鄉下,就期待著招工回城。一聽說新成立的圓明園管理處要人,我就想辦法過去。

    說起圓明園,我第一次去是“文革”初期。鄰居周培源先生的外孫周義東說要去圓明園探險。路上可能會遭遇小流氓,于是就又拉上一位小頑童壯膽。我們出北大東門,沒敢過小橋進成府,沒敢東張西望,貼著朗潤園東墻外往北走,過了萬泉河一座殘破的石拱橋馬上出現在眼前。我們爬上橋出溜下來,這比羅鍋橋刺激多了。然后穿過比我們還高的蘆葦蕩,蹚著溪水前行。四下安靜得不得了,我低頭看著清澈小溪里的浮萍、小魚、泥鰍。也不知是誰大叫一聲“水蛇”,撒腿就跑,踢起一腳泥沙,正好濺到我的眼里,頓時迷了眼睛。我捂著一只眼,一腳深一腳淺跟著他們倆落荒而逃。我想我們大概是從一零一中學跑出來的(后來我才搞清楚,鬧了半天我們只是穿越了綺春園,根本沒進圓明園)。

    再去圓明園是十年之后。我騎車去唐家嶺大隊插隊。走圓明園西側的柏油路倒是平坦,但西北風太強勁了,騎車太費勁,而且圓明園西北角的那個糞場臭不可聞。然后我發現了一條捷徑,就是穿過圓明園。還是出北大水塔下的東門,路過小時候第一次進綺春園爬過的石拱橋,沿著湖邊彎曲的土路前行,左側是長著油松的土山,右側是大片稻田。穿過一處立著西洋石柱的廢墟,看著車輪下壓出來一道道三合土地基,最后穿出圓明園,迎面而來的是凜冽吼叫還夾著沙土的西北風。

    1977年初春我再次騎車進圓明園,不過這次是老爸親自做導游——騎著他失而復得的三槍牌自行車。這次我們沒有出東門,而是出西校門,奔著頤和園方向下去了。到了西苑我們往北,穿過雜亂的居民區很快進入了圓明園。不多時迎面而來的是“三一八”烈士紀念碑。老爸拿出一份地圖,那是民國二十二年(1933)的測繪圖,比例尺是1:2000。他用手指了指說:眼前這個魚池以前叫前湖,前湖之南是正大光明殿,其地位相當于紫禁城的太和殿;我們現在站著的這個島叫“九州清晏”,它北面的這片稻田是原來的后湖,環繞后湖的還有八個島嶼,每個小島上都有一組美妙的庭院。老爸娓娓道來,圓明園中山巒起伏,流水瀠洄,在林木映掩之間點綴著數以百計的殿閣樓臺亭榭館,陳設了無數珍寶。

    按圖索驥,我們經過“杏花春館”“廓然大公”,路過一座夯土打造的大城,還有用青磚砌的豬圈。老爸說圓明園雖然消失了,但是它造園山形水系的藝術魅力還在,在這錯綜復雜的空間變換之間隱藏著峰回路轉的神奇。身在圓明園腹地,靜得出奇。我努力去想象在一道道長滿酸棗刺的山崗和割過水稻的田野里,竟然曾經是一片天下最嫵媚的皇家樂園。

    幾經周折我深深領略了圓明園山形水系的魅力,我們終于來到靜謐的西洋樓。這時候老爸再次拿出地圖,說:看,這是我們走過的路線。我拿過地圖仔細一看,西洋樓只是在圓明園三園的東北角。我還發現原來我騎車穿越圓明園去唐家嶺時,竟然沒有進入過真正的圓明園,而只是沿著長春園的西側而行,最后穿過西洋樓的迷宮。

    說著老爸又拿出一本相冊,說這是在1860年圓明園被英法聯軍焚燒后過了二十多年,外國攝影師溜進來拍攝的西洋樓照片。我一看,太震撼了。西洋式建筑已經完全破落,被掩蓋在高聳的樹木之間,仿佛一座座被人們遺忘中沉睡的宮殿。天啊,看來圓明園真的神奇般地存在過! 原來我騎車經過這個石柱上頂著西洋紋飾石雕的地方叫“諧奇趣”。我忽然想起來,燕南園63號原來馬寅初校長家的院子里也有一塊同樣的西洋石雕。老爸說:你知道北大未名湖里的翻尾石魚吧,就是來自諧奇趣前面的噴水池。

    走過倒置金字塔的三合土大家伙,我們來到大水法。老爸說我們站的這個地方叫觀水法,乾隆坐在寶座上面向北欣賞大水法的噴泉。寶座的背后按照傳統有屏風環繞,屏風是用石材雕刻的,圖案是西洋軍鼓火炮。老爸問:“你知道照片里的石屏風在哪里嗎?”我搖搖頭,老爸說就在朗潤園。啊?圓明園西洋樓觀水法的石屏風在朗潤園? 我怎么不記得看見過呢?

    那段時間我有空就騎車去圓明園里轉轉,還認識了趙光華老先生。趙老告訴我:圓明園雖然在1860年10月被英法聯軍掠奪焚毀,但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建筑幸免,畢竟圓明園太大了。同治年間慈禧還試圖重修圓明園。拆東墻補西墻,恢復了綺春園里的一些殿堂,并改名為萬春園,不過最終因國庫空虛作罷。之后隨著清朝的沒落,園內的許多建筑構件被拆、被賣。

    趙老研究過金勛老先生的記載,觀水法的石屏風大約在1910年后被賣了。當時圓明園內的李太監私自與私商串通,試圖索價五千元將石屏風及小方塔出售,而私商僅肯出兩千。此事被光緒皇帝同胞兄弟貝勒載濤得知,他把太監驅逐出園,并將石屏風運至隆裕太后所賜得的朗潤園。美國甘博(Sid?neyD.Gamble)先生大約在1919年來圓明園時還拍攝到了石屏風。此后這五塊石屏風、兩座石塔、兩根石柱就被運到了朗潤園,沉睡在朗潤園島的西北岸邊,多年之后逐漸下陷被蘆葦掩蓋。

    這一躺就是半個多世紀。一天我陪老爸繞未名湖散步碰上負責校務的王希祜“總管”。“王總管”趕快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笑瞇瞇地打招呼。寒暄幾句后老爸開門見山,說:“我去區里開會,現在成立了圓明園管理處,他們現在開始清理遺址了,打算變成一處遺址公園,我們支持一下。”“王總管”一聽也挺高興。此刻老爸話題一轉,說:“咱們朗潤園里有幾塊石屏風是圓明園的,咱們要還給人家。”一聽這話,我看出來“王總管”臉上滑過一絲尷尬,他說:“咱們校園里圓明園的東西可多了,總不能把華表也拆了吧?”老爸說:“這幾塊石屏風不是燕京大學拉來的,是貝勒載濤,就一直扔那兒了,也沒用上。”“王總管”一聽這話也是:“那,行吧!”你想啊,“王總管”腦筋快,像這類重大歷史文物移交肯定要報校長,校長也肯定征求侯老意見。既然侯老自己提出來了,那就好辦了。

    而那時我正在調動工作,時常去圓明園盡個義務幫個忙。于是我跟圓明園管理處工頭楊振鐸師傅以及新來的張恩蔭書記透露了好消息。說北大“王總管”點頭了,可以把觀水法石屏風拉回來了。我還拿著那本滕固先生編輯的西洋樓相冊,以及1933年實測圓明園地形圖給他們看,相冊和地圖上各有老爸的印章“仁之藏書”。他們如獲至寶,說:“我們留下仔細看看行吧。”張書記說:“聽趙光華老先生說石屏風流落在北大朗潤園,可是咱們跟北大說不上話呀,人家不給呀。侯老先生幫咱們把這事搞定了,太好了。”“這樣吧,”楊師傅說,“現在要抓緊種樹。有空了我安排人把觀水法石屏風的基座清理出來,秋天接寶貝回家。”

    1977年秋我開始在圓明園上班,拿了圓明園管理處的介紹信去北大總務處辦了文物移交手續。10月的一天,楊師傅帶著十幾號工人,岳師傅開著常州牌手扶拖拉機,孫師傅開著上海581型三輪汽車,拉著撬杠、滾杠、大繩、杉板和絞盤,浩浩蕩蕩跨過萬泉河,進了北大東門直奔朗潤園。隨后男男女女推著絞盤,一寸寸地拉,把石屏風、方塔、立柱一塊塊從泥塘里拉到吊車點(我當時臨時被安排上夜班沒有直接參與搬運)。

    老爸抽空過來瞧了瞧。老爸很有意識,說拍下來。我拿起老爸被紅衛兵抄家又被退回的135照相機——那是老爸去英國留學帶回來的蔡司相機——拍下眾人推絞盤拉石屏風的歷史鏡頭。

    幾位進出朗潤園的老師家屬圍觀。有人說:我怎么不知道有這么個東西,還有西洋雕刻。有老者說:我見過,冬天的時候就露出頭了,不過現在是越陷越深了。還有人說:也奇怪了,當年燕京大學從圓明園拉過來不少石雕,怎么墨菲建筑師沒把這玩意立起來用呢?

    到了起運時,卡車一次只能拉一塊石屏風。卡車在前面開,吊車后面跟著。繞行未名湖,經過羅鍋橋,出北大東南門,路過物理大樓再往東,路過清華大學西校門,再路過長春園大門,最后從西洋樓東頭豁口進入西洋樓。當年石屏風坐著馬車從這里離開了圓明園,誰也沒想到,五十多年后坐著“大解放”回家了。

    此時觀水法的基座已經從兩米厚的渣土里刨了出來,乾隆寶座還沒有完全清理出來,還埋在渣土下面,正好可以讓吊車騎在上面。吊車安放兩個四方錐形石塔時沒問題,一步到位。石柱由于早已斷成兩截,所以在接縫處放一些水泥漿當黏合劑,再把上面一塊放上去。如果你注意,你可以看到石柱中間有條縫。

    五塊石屏風中,四塊厚63厘米、高220厘米,寬83厘米,約4噸,最大一塊114厘米寬,吊車師傅說估計有5.5噸重。要知道解放牌卡車的承重能力是4噸,吊車的安全載荷上限也是4噸。沒轍,我們只好硬著頭皮搬。吊車司機先把大臂盡可能立起來,再把石屏風吊起來,然后慢慢地旋轉塔臺。眼看石屏風在半空中緩慢地切割著空氣,支撐腳下發出碎磚石破碎的聲音。大家全憋著氣看著。我也站在旁邊看著,手里拿著相機。終于吊車轉到了基座的正中間,開始提升石屏風。現在的麻煩來了,雖然高度是夠了,但是距離不夠。吊車司機把油門收了點,大聲跟楊師傅說:“還差點,要放大臂,再往前來點,您瞧著點。”楊師傅點了點頭。吊車司機小心翼翼地下放大臂,我聽見鋼絲繩制動鼓盤在吱吱作響,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眼看大臂越降越低,石屏風也越來越接近預定位置,可是吊車的車頭卻越抬越高,支撐腳下的渣土撲哧撲哧壓出白煙。忽然,因為吊臂伸出去太多,整個吊車失去平衡向前栽了下去,隨著悶悶的一聲“砰——”石屏風砸落到了臺基上,瞬間空氣都凝固了。楊師傅趕快前來查看,沒想到他扭過頭來樂了,來了一句:“何家姑娘給鄭家了——正合適。”石屏風和基座都安然無恙,好一個完美的一次到位。此刻我轉頭一看,吊車的前輪還吊在半空。

    自1860年秋英法聯軍焚燒掠奪圓明園,多少年來圓明園一直在被拆、被毀、被倒賣,寶貝流散到全世界。連園內房屋的磚頭也被農民刨出來蓋房子、蓋豬圈,等我進園時只剩下一道道地基壕溝。直到有一天,歷史發生了轉折,那就是石屏風回到了圓明園——這是有史以來第一件流失文物回歸,也是第一件回歸到原位的文物。

    不過當年觀水法石屏風復位并沒有引起轟動,沒有剪彩儀式,沒有媒體報道,更沒有網紅前來打卡。似乎就像朗潤園里曾經隱藏過石屏風的坑,在石屏風被拉走后又被野草、蘆葦覆蓋,一切煙消云散。大概沒有什么人知道,朗潤園竟然隱藏過國寶,而失主就是北墻外的圓明園。人們似乎也忘記了是誰找回了“圓明園”。

    最近聽華立女士說要出一本《朗潤園的天空》,我說我也來湊個熱鬧,雖然我不是在朗潤園長大的,但是知道有件與朗潤園有關的事,就是歷史上有記載的圓明園西洋樓觀水法的石屏風曾經被拉到了朗潤園。

    現在問題來了,如果按照我的印象,石屏風是陷在去朗潤園S彎道西側大石橋附近的葦子坑里,可是此地屬于鏡春園呀。我翻開我收藏的1977年圓明園管理處《簡報》第三期,有這樣的描述:“這七塊石屏風從北大運出時,都要先經過一段羊腸小道。工人們硬是十幾個人絞動絞盤,一公分一公分地把她拉到110公尺以外的裝運點。”青石大石橋附近好像沒有這么復雜的場地吧。哎,慢著,朗潤園島的西頭不是有一座花崗巖條石大橋嘛! 多謝北京大學城環學院岳升陽教授提醒。

    我本想拿著當年在起運石屏風時拍的照片來現場核對,不料疫情三年回不去,燕南園61號再也不能叫作“家”。有認識背景中平房的人可以告訴我在哪兒。哦,對了,順便幫我看看未名湖東北角出水口的羅鍋橋有一根殘缺的柱頭修補了沒有。說不定羅鍋橋也是從圓明園拆過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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