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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想把這一生寫成一首長詩 ——訪劉年
    來源:中國作家網 | 劉年 左左  2025年02月25日14:45

    采訪手記

    談到詩歌,劉年是繞不過去的存在。不是因為他的各種獎項。而是因為他的詩歌都在寫最底層普普通通的人,也寫自己。他還是一個騎士,一個孤勇者。

    我是劉年的忠實粉絲,很喜歡他的詩歌。他的詩歌總是讓人想流淚,他能把一個人的苦難、辛酸深挖掘出來,你自己拼命想隱藏、想深埋都不行,然后被他的詩歌提溜著,讓自己無處可逃,不得不面對,不得不痛。

    那首《寫給兒子劉云帆》,很多讀者為之落淚。他在《不要怕》這本書里寫到,這首詩歌是他的成名作,也是一封遺書。第一部分是交代身后事,他說沒有人能夠真正懂得他的一生。他反對開追悼會,他說先放三天,等一個人來見,三天后不來就算了。那句“土里,應該感覺不到人間的炎涼了”,簡單到極致,卻道破了人性。第二部分是寫墓碑上的字,用一個“痛”字來總結,總結自己,也總結這個世界。第三部分,讓兒子清明節來坐一坐,不用燒紙錢,自己沒有能力保佑兒子。只要來說說家常就好。就是這首詩,讓很多人記住了劉年。

    劉年是個文人,又是一個騎士,他去哪里都騎摩托,他說不喜歡坐飛機、火車,不喜歡狹小的空間,他喜歡遼闊,喜歡日月星辰,喜歡大自然,只有在大自然面前,他可以做個真實的自己。

    他有一個帥氣的兒子,前些年兒子很淘氣,讓他操了很多心。現在,他的兒子已經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舉辦過多次畫展。近兩年來,劉年自己的公眾號的詩歌配圖,都是他兒子劉云帆的畫。可以看得出來,越畫越好,很有靈氣。劉年不僅僅是一個詩人,還是一個好父親。他總說,不要絕望,再難,都會過去的。

    他是一個吃過很多苦的人,早些年在水泥廠干過,那個時候,他就開始寫詩歌了。后來,輾轉當上了《邊疆文學》的詩歌編輯,又去到了《詩刊》當編輯。現在在張家界學院教授詩歌。

    劉年的傳說里,還有一個余秀華,都說現在余秀華的名氣遠遠大過劉年,每次提及,劉年都是淡淡一笑,回答“是的!余秀華的詩歌寫得很好!”他當年在網上看到余秀華的詩歌,很震驚,他覺得這是一個有詩歌天賦的人,他聯系了很多人,很多地方,輾轉波折,才聯系上余秀華,才了解到余秀華的情況,更覺得要幫助她,因為她寫得很真誠,很好。后來,余秀華的詩歌在《詩刊》發出來以后,越來越多的人讀到了她的詩。越來越多的平臺關注了她。劉年總說,一個詩人,要有悲憫之心。劉年發現余秀華的詩歌,與其說是伯樂,不如說是文學的召喚,也是詩人之間的惺惺相惜,遠隔千山萬水,文人也能憑著文字,找到與自己同頻的靈魂。后來,余秀華紅遍大江南北。劉年卻很低調,依然騎行在天地間。

    劉年常年穿的T恤是軍綠色的,他喜歡大自然的綠色,每一件T恤上都印著“行吟者”,這是他對自己的定義,也是他在遼闊天地間的呼聲。他喜歡自由,向往無拘無束的遠方,隔一段時間,他就會獨自出發。一路上,會在路邊睡,會在公園睡,停停走走,看風景,看人,看山河。他的書《在路上》收錄了他一路寫的詩歌、散文,他寫朝陽,也寫風雨。他寫兒子,也寫老婆。他寫眾神,也寫人間的河流。

    他不喜歡社交。寫東西的時候,常把自己關屋子里,幾天幾夜不出門,不跟任何人交流,只與文字相伴。我曾問他,一個人在路上不孤獨嗎?他靦腆地笑笑,他說,不怕。習慣了一個人。

    他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詩人,他的詩歌是人間的藥,很多人服下此藥,療愈了自己。他的詩歌,汲取了日月之光,喚醒暗夜里的靈魂。撫慰了無數孤獨無依的心,為大家加持力量,助暗夜里的人走向黎明。

    左左:歡迎您走進《左左訪談》,曲靖這個邊陲小城,潛伏著很多喜歡您詩歌的讀者,我代表曲靖的粉絲歡迎您!我知道,您對詩歌的熱愛是出了名的,您對詩歌的勤奮也是出了名的。聽說您在張家界學院也是教學生寫詩,所以您也是少數幾位拿詩歌當成職業的詩人。對您而言,一首詩是如何開始和完成的?

    劉年:我是沒有什么天賦的詩人,如果一定要有的話,就是熱愛。熱愛,讓我勤奮,熱愛,讓我反省,讓我不停地去修正方向修改作品。詩,是一種紙上的生命。生命有多豐富,詩就有多豐富。大多數的詩歌,是生活中覺得有話要說,如同青蛙要叫,樟樹要香,螢火蟲要發光一樣,人輕言微,說沒人聽,于是用寫詩的方式傾訴,就有人讀有人理解了。還有不少的詩歌,是通過采風找到的。另有一些詩歌是閱讀時,受到啟發而寫的。我的文檔里,記錄了很多荒誕又自然、新奇又真誠的想法、感覺、細節、畫面、故事,這些都是詩歌的動機和素材,只不過需要反復地打磨、組裝和修改,才有可能成為詩。所以,寫詩對于我來說比搬磚砌墻還艱辛,對時間、精力、體力的消耗極大,但我享受這種挑戰——“筆像寵物一樣,久不撫摸,會越來越生疏。不要輕易擱下。對于寫詩,我沒有太多的天分,總不能一氣呵成。一首詩剛出來時,總是覺得好,經過讀者的批評和長時間的冷靜,毛病會一一顯現。然后,反復地改,幾年前的都改,發表過的、出了書的也改。有的詩改爛了,有的詩改死了,大多數的詩,就是在這樣反復修改中慢慢定型完整的,我享受修改的過程,像一個小將軍,指揮兩千多漢字組成的軍隊在打仗,有時輸,有時贏,但我們不踏莊稼,不燒民房,不占土地,也不擔心投降后被活埋。改死的詩,也不扔。過些年,有了新的發現,它可能又會活過來。也可能作為別的詩的一部分,活過來。修改能讓孤獨變得溫潤,能讓雷雨和閃電,漸漸平息下來。修改能讓人對詞語產生情感和手感,能讓深夜,變成深山。修改,就是修行”(摘自拙文《紙,在唱些什么》)。

    左左:說實話,您的詩歌,不敢深讀,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一讀就會落淚。您的詩歌,像一把劍,直擊人的靈魂深處。仿佛一下子,把自己的心扒拉一個口子,生疼。這是與您的詩歌共情吧?您說人詩合一是詩歌最高的境界,是您一生的目標,這句話怎么理解?

    劉年:詩歌發展到今天,唯美的意境和畫面已經不再是唯一的標準了,其更多的審美在于力量。所以讀當下的新詩,你經常會被打中,打動,打痛。我主張生命詩學,寫出生命的質感,讓文字像生命一樣有體溫、有靈魂、會傾訴、會召喚、會生長的詩歌,是我寫作的方向。同樣,我也認為,生命是寫在大地上的詩,活出激情、野性、自由、自我,追求真善美,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也是我人生的方向。現實遠沒有白紙那么真那么善那么美,人遇到的整個世俗機器的污染、擠壓和磨損,會比詩在紙上遇到的困難要小得多,所以,詩總走在人的前面,如同靈魂走在肉體的前面,但我會用一生的努力去接近之。我覺得人詩合一的境界,就是自由、自我、自在、求真、向善、愛美的境界,也就是荷爾德林說的“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

    左左:“詩歌,是人間的藥”是您一篇文章的題目,也是您在很多場合講座、唱詩會、發布會的題目,怎么理解這句話?您一個人走南闖北,行走在天地間。您是在找什么?在找煉藥的配方嗎?為什么一個人,不約一個伴同行呢?

    劉年:我認為,人間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病癥,所以人類發明了詩歌。當大家都追求真善美的詩意棲居的時候,消費主義和拜金主義引起的時代病將不治而愈。所以我的行走,首先,是為了尋找素材。我的粗糙,讓我無法在都市的書房里,辦公室里,找到足夠的寫作的素材,寫作枯竭、重復的時候,所以我必須壯游天下。詩人的尋找素材,如同醫生尋找草材,回來曬干、研磨、提煉,每個有理想的詩人,當如懸壺濟世的醫生,既救己,也救人。

    其次。自己喜歡。喜歡大自然,喜歡落日荒原和雪,尤其喜歡騎摩托車。騎上車,就可能幾個小時不看手機,這樣就可以和天地和自己進行心無旁騖的交流。他人即監獄,騎到遠方,領導、同事、親戚,都不在身邊了,于是方向、速度、留走,都由自己決定,這時候,你就是自己的王。在都市中,一個人的來和去,根本沒有人在意,多你一個人不多,少你一個人不少。而在荒原,你是唯一,你的到來,你的停留,你的寫作,這片荒原的壯美有了意義,你不僅頂天立地,你還變得不可或缺,你又成了這片荒原的王。這種存在感,其實就是我們所有人一生苦苦追求的。所以,我認為,自由約等于自律,約等于勇敢,約等于負責,約等于艱苦,約等于孤獨,也約等于快樂,甚至幸福。我有一首詩《為什么一個人旅行》,是這樣寫的:“一個人一天只需幾句話。說得少了,想的自然就會多一些/想得多了,要的就少了。要的少了,怕的,也就少了//三十多年的囚徒,每個人都可能是我的警察/十多年的越獄者,習慣了自己包扎//我有一把西瓜刀,足以對抗帕米爾的狼群和棕熊/我有半生的思念,足以對抗可可西里八萬平方公里的星空。”

    再次,為了自我反省,自我療愈,自我修復。面對強大的俗世,我們都無法避免地墮落、扭曲、磨損,如果聽之任之,長此以往,最終會成為一個自己討厭的千篇一律、千人一狀的工具人。埋頭奔波勞碌之余,我也經常厭倦、厭惡、焦慮、恐慌、無聊、無助。這時候,大地就是教堂就是醫院。哪些是盲目的,哪些是偏頗的,哪是彎路,哪是邪路,在遠方,回看、俯瞰,會一目了然。每次經歷了艱險、苦痛甚至生死回來,我都會恢復赤子的本性,更加珍惜和熱愛,這是我現在保持著幼稚的理想主義生活態度的原因。

    左左:您的《寫給兒子劉云帆》語言樸實,感情真摯,直白的詩很難寫好,需要強大的語言功底和充沛的感情支撐。不過,這種詩一旦寫好了,會很有感染力,很多人說這是您的代表作?請談談這首詩的寫作背景。

    劉年:這是一封遺書(兒子成了畫家,我才敢說出來),因為是遺書,所以誤打誤撞,用了最自然、最真誠、最有生活氣息和生命感的口語,這恰恰是新詩最先進的口語。那時候,我還在小縣城掙扎。沒有戶口,身份證又過期了,沒有工作,沒有人理解和尊重,考駕照又沒過,寫詩被朋友罵為不務正業,夢想的實現顯得非常渺茫,每件事,似乎都是小事,但加在一起,卻讓我感到了絕望。當然,兒子的不爭氣,也是導致這種絕望的原因之一。記得,那是2009年7月31日,深夜,雷雨。寫完了這首《寫給兒子劉云帆》的第一節,第二個晚上,感覺沒有寫完,又寫了第二節,第三個晚上又補了一節。寫詩就有這點好,它會讓白紙黑字幫你承受或者轉移疼痛。寫完了,就平靜了下來,又對生活鼓足了勇氣,然后,命運開始觸底反彈。在某種程度上,詩歌拯救了我,這也是我視詩歌如信仰的重要原因。這種詩再也寫不出來了。最近寫了一首,叫《留不住》,雖然很長,雖然也有概括力。但有熱愛、有珍惜、有感嘆、有無助、有孤獨、有虛無,就是沒有絕望。

    左左:詩歌是語言皇冠上的明珠,詩歌是不是比寫散文、小說更難?現在你在張家界學院從事詩歌教育,您是如何跟學生講漢語新詩的?

    劉年:我個人感覺詩歌比散文和小說更難,所以小說和散文在白話文運動一開始就成熟了,而詩歌卻兜兜轉轉,到新世紀才開始成熟。所以詩人才被邊緣化,新詩才被污名化。其實,我們正處于新詩的成熟期。我將漢語新詩的發展分成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漢語新詩的探索期(1919年至1980年)。這一階段,從無到有,面對十面埋伏,詩人們左沖右突,再大的天才也只能做探路者和鋪路者的工作。或全盤西化,或食古不化,語言有明顯的不足,真誠度、自然度、精簡度都做得不夠好,或直白,或高亢,或口號,或唯美,或生硬,能對抗時間的佳作極少。第二階段,漢語新詩的發展期(1980年至2000年)。個別天才的詩人,找到了方向、途徑、自信,作品沒有了明顯的缺點,真正的好作品開始零星誕生,還有容易被專家忽視的輝煌的流行音樂的詞作家,那些優秀的詞作,感染力不遜于詩歌。第三階段,漢語新詩的成熟期(2000年至今)。漢語新詩的方向、途徑、自信在詩人圈得到了普及。新詩以真誠為基礎,以口語、傾訴為主要表現形式,去除呆板的押韻和建筑美的要求,由白話詩變成了口語詩,內容也以尊重生命、尊重自我、尊重自由、尊重自然為精神的向度,確立了多元的審美標準,好詩人成批地涌現,好詩歌成批地涌現,但這些作品和詩人暫時沒有得到社會的承認,因此影響力遠遠和其質量不匹配。但我認為至少有三十多位優秀的詩人,可以成為證人,每個人都有十首甚至十首以上的優秀作品,作為證據,來證明我的說法。相信隨著閱讀碎片化時代的到來,短小的詩歌影響力會逐漸顯現,所以我認為我們將很快迎來漢語新詩的第四階段——漢語新詩的全盛期。漢語新詩的方向、途徑、自信在讀者大眾里得到了普及,好作品和好詩人得到社會的承認,影響力將超過小說和散文,甚至唐詩和宋詞。

    左左:您如何看待你的詩歌,很多人說,您的詩歌雖然辨識度高,很多新作,去掉名字也知道是您寫的,但也有很多重復之作。

    劉年:我的辨識度可能因為我很大程度繼承了古詩傳統,很多詩歌,還是注重畫面和意境的。我經常寫短詩,就是因為喜歡古詩的絕句和小令。因為來自底層,生活經歷比較復雜,所以秉承言之有物,寫作要有足夠的信息量和干貨,詩歌是用來交流的工具,詩歌要好讀好懂,把難度留給自己,把閱讀的快感留給讀者,這也是“詩言志”“詩言情”“詩歌合為事而作”的古詩寫作傳統。甚至壯游天下的采風方式,也是古代詩人留下來的功課。如果先鋒意味著先進的話,我是后衛詩人。我還主張熱愛和大愛,這在崇尚學歐美、去情懷、零抒情、詩歌只為自己而寫的先鋒寫作下,顯得很落后。當大家都走得很快的時候,慢就是辨識度,當大家都很先進的時候,落后就成了辨識度。

    至于重復,這是我笨拙的寫法無法避免的。當你的學習你的成長你生命的更新速度,跟不上寫作速度的時候,必然會重復自己。另外,我不停地修改,很多修改的舊作,發出來,別人以為是新作,這也造成了重復多的印象。我認為,重復這一問題,可以通過編輯解決。

    左左:您和王單單、張二棍是好朋友,能跟我們說說你眼中的王單單、張二棍嗎?

    劉年:可能我們三人的詩歌理念相近,而且都同在《詩刊》做過臨時編輯的緣故。我們都熱愛詩歌,都想努力寫好,都想為詩歌做點事,所以經常一起喝酒。對于我來說,他們亦友亦師。2011年初識王單單那晚,酒后談詩,如果不是他對我的當頭棒喝,我的發奮努力,可能還會推遲很多年。我和張二棍一起騎過馬,一起騎過摩托車,他對語言的駕馭,對事物的解構,對人世的寬容,一直是我學習的對象。這年頭,每個詩人在各自生活的地方,都是一個戰士,寫詩其實就是面對世俗的單打獨斗。每到深夜,想到他們在各自的戰場,同樣在堅守,也就不那么孤單了。

    左左:上次普者黑筆會,您是騎著摩托車來云南的,騎行的路上,肯定會遇到很多的困難,您想過退卻嗎?是什么信念支撐著您堅持那么多年的騎行?

    劉年:在路上,在天地間,一個人經常害怕,也經常退卻,我知道大自然需要的是敬畏,而不是征服,自己需要的是內心的感受,而不需要向外界證明什么。那本隨筆集叫《不要怕》,更多是自己給自己的鼓勵。很幸運,我找到了自己熱愛的事物。我熱愛寫詩,熱愛大自然,熱愛騎摩托,熱愛生命,熱愛生活,熱愛到了一定程度,會讓自己更加強大,每每會戰勝恐懼。在剛寫的長詩《留不住》里,有這樣的句子:“熱愛,大于、強于、久于痛恨;熱愛,大于、強于、久于孤獨;熱愛,大于、強于久于熱核武器;熱愛,可以對抗虛無;熱愛,可以對抗生命的蒼涼和人世的深寒;熱愛,可以對抗一切現實的荒謬、顛倒、殘缺和苦厄,熱愛,甚至,可以對抗時間”。回過去,看自己的寫作,除了熱愛,我一無所長,看自己的人生,除了熱愛,也一無所有。是熱愛,讓萬水千山,變得理所當然;是熱愛,讓堅持到底,變得輕而易舉。

    左左:您原來在《邊疆文學》當過詩歌編輯,請問,您如何看待云南的詩歌?您覺得文學的力量對于一個人或者一個民族來說,有著怎么樣的意義?

    劉年:在《邊疆文學》做編輯,是我進入文學大門的開始。因為地處邊遠,因為諸神護佑,云南是一片沒有被消費主義完全占領的地方,所以還保存著珍貴的神性、巫性和人性。所以,這里盛產白云,盛產野生菌,也盛產詩意和詩人。論經濟交通政治,云南地處邊疆,論詩歌,在當下,云南是中心,至少是中心之一。有趣有味有靈魂有擔當有胸襟有好作品的詩人不勝枚舉,這也是我懷念云南的最重要的原因。甚至在高山峽谷、村落田間,還散落著無以計數不會寫詩的詩人,他們通過喝酒、唱歌或者跳舞來抒情,他們沒心沒肺赤子般的生活狀態,也是我迷戀云南的原因。文學對于一個民族的作用,大于等于宗教。以文學為代表的藝術,對于一個人或者一個民族的作用,大于等于宗教和哲學。

    左左:最近,網絡上有寫您的文章,說您在菜市場賣詩集。有人不理解,說這是“墮落”。您是怎么看待這個問題的?

    劉年:首先,我是個崇尚市場經濟的人。我個人從小就喜歡趕集。我在云南游走的時候,也最喜歡趕集。我覺得一個地方的集市,是一個地方最鮮活的博物館,甚至是一個地方的小型的節日。在集市上體驗到的公平、放松和滿足,是我喜歡的。其次,我肯定不是一個聽話的循規蹈矩的詩人。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做自己喜歡的事,是我的宗旨。大多數人是無法評價我的,我在他們的尺子之外。我以保持我的野性為榮,我希望的人,也如自己的詩歌一樣,是有荷爾蒙的,有尖牙利爪的野獸。它不應該是人見人愛的寵物,不接受奴役,一不小心,會弄傷你。有詩《野歌》為證:“野驢和家驢,一眼就看得出來/習慣于拉磨的腿/是踩不出滿地野花的舞步的//總是抬頭望著冰雪的是野羊/總是低頭吃草的是家羊//我的詩歌,是尖牙利爪的野獸//我是個野人/請用獵槍/而不是鞭子”。

    左左:余秀華是您發現的,后來家喻戶曉。您怎么看待余秀華的詩歌,還有余秀華本人?

    劉年:她有今天的名聲,都在意料中,她為中國詩歌的傳播作出很大的貢獻。祝賀她的同時,也希望她更加努力地寫作,為中國的漢語新詩作出更大的貢獻。她還沒有完全兌現她在詩歌上的才華,我個人認為,她還可以擁有更大的名聲和地位。一個優秀的詩人,擁有什么樣的名聲和地位都不為過。

    左左:您說,寫詩的好處是,詩歌會讓白紙黑字幫您承受或者轉移疼痛,往往是寫完了,心就平靜了,又為對生活鼓足了勇氣。詩歌于您是自我救贖,于讀者也是。詩歌使向生的愿望與向死的沖動處于對立,您怎么看待這種沖突?或者說是一種內心的撕扯、撕裂?

    劉年:撕裂是每一個還有理想的人都有的痛。我的本名,叫劉代福,人稱阿福,是生活中的我。寫詩的時候,我才叫劉年。阿福,是表象的我,肉體的我,負責微笑,麻煩,敬酒,掙錢,忍辱負重,劉年,是靈魂的我,真正的我,負責寫詩,理想,本性,野性,干凈,思考,思念。過去很多年,這兩個身份各司其職。尤其在三十五歲以前,詩人的身份,只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短暫地出來一兩個小時。隨著年紀的增長,劉年的強大,劉年出現的時候越來越多,如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時候,我都是劉年。寫作的時候,上課的時候,一個人騎車旅行的時候,甚至回永順面對家人的時候,我都是以詩人的面目出現的,我以一個詩人的身份而自豪。只在開會的時候,打圈敬酒的時候,阿福的面目才會出現。總體來講,劉年在救贖阿福,阿福將皈依劉年。

    左左:《世間所有的秘密——劉年詩歌自選集》收錄了您的374首詩歌,后來新出的這本隨筆《不要怕》,是您的簡介上出現的兩本書。您自己如何評價這兩本書?

    劉年:其實我出了好幾本書,但因為寫作之初很業余,文筆輕浮,文學觀審美觀都極其落后,我是經過大量的修改、反省和學習,才慢慢成熟的,這本《世間所有的秘密——劉年詩歌自選集》,就是把前面的詩集綜合起來,進行修改編輯,代表著我前面十多年的詩歌寫作的精華。這本隨筆集《不要怕》也一樣,對以往的隨筆進行了大幅度的增刪修改,語言和內容都是個人認為最成熟的。詩集,我還有信心抵達超越《世間所有的秘密——劉年詩歌自選集》。隨筆寫作,估計自己再難寫得更好了。精力、激情、身體都已經不允許。

    左左:您的好多粉絲知道我要采訪你,特地拜托我問問您,什么時候可以讀到您的下一本書?大家都很期待。

    劉年:云南可以說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在云南接受了詩歌熏陶,開始了詩人生涯,人生觀、世界觀、藝術觀都在這里得到了轉變,甚至命運也在這里得到了改變,據說我參加青春詩會的時候,占用的是云南的名額。所以云南是我感恩和懷念的土地。當然,鮮美的野生菌,也是我念念不忘的重要原因之一。我會找機會再慢慢地云游云南,去收一收我留在云南大地上的腳印。新詩集《辛夷歌》正在努力地編輯完善中,預計明后年會出來。為了這本詩集,我請了創作假,我甚至停止了散文寫作,花了五年時間,個人希望抵達甚至超越那本《世間所有的秘密——劉年詩歌自選集》,但這很難。其實,寫詩對于我來說一直很難,每一首都難,這也是我熱愛詩歌的原因之一——這輩子總得做點愛做又難以做到的事,要不然,人生哪來的意義。

    對談者簡介:

    劉年,本名劉代福,1974年生,湘西永順人。曾做過3年的機械維修工。后從事文學工作,先后在《邊疆文學》《詩刊》擔任編輯。現任教于張家界學院。出版詩集《世間所有的秘密——劉年詩歌自選集》、散文集《不要怕》。獲人民文學年度詩歌獎、華文青年詩歌獎、紅高粱詩歌獎、芳草雜志雙年十佳詩人獎、儲吉旺詩歌獎、揚子江雙年詩歌獎、長江文藝年度優秀詩人獎、沈從文文學獎、毛澤東文學獎等。

    左左,云南省作協理事,珠源文學社社長,曲靖市作協副秘書長。從事散文、小說、劇本創作。作品發表于《北方文學》《散文選刊》《文學界》等。曲靖寫作馬拉松發起人。【左左訪談】發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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