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貓》:不被定義的自由
好的作家是無法定義的。鄧一光最新短篇小說《自由貓》,看似是講述深圳故事,截取了一個不易覺察的“橫截面”或“縱剖面”,實際上是以都市里的流浪貓為主線,打開人性的景深,探尋生存的本質。
欲望與博弈、逃離與去向、恐懼與怯懦,在他一手構建的小說世界中展現得淋漓盡致。關于犬科生命的小說創作,他始終遵循一個倫理原則,厘清文明的底層邏輯,在于強調世間萬物的平等地位。小說家丹尼斯·約翰遜在《火車夢》中,庫特內人把動物叫作人,“土狼人”“熊人”等這些說法都有。運用在小說里,這是一種自然視角,亦是形成一種鏡鑒關系。不得不說,鄧一光運用得恰到好處,以對話的方式推進情節,抓取兩個男人投喂流浪貓這一平常事件,勾連起城市背景與變遷,使城市的細部和人物內心的豐富有機融合。
鄧一光以長篇小說《人,或所有的士兵》登上文壇,他近幾年創作的深圳系列短篇小說,依然圍繞戰爭而展開,不過是轉向心靈深處的戰爭,劍指普遍的人性。短篇小說集《花朵臉》正是集中體現,城市建筑工人、中英街追夢青年、自我迷失的網絡寫手等,相比之下,《自由貓》是以貓喻人,瞄準都市邊緣人群,近距離辨認人性背后的那張變幻莫測的臉。一句“把城市弄臟這件事咱們都有份,沒人能跑掉”,點睛出小說的文眼——面對逐年加劇的城市病,每個居住者既是破壞者,同時也是建設者,這里面內嵌著作者的懺悔意識。
短篇小說是對文體和敘述的雙重考驗,在有限的形制里延伸出無限的可能性,鄧一光善于從細膩的情感和真實的數據入手,讀來引人共鳴。比如,有著二十年投喂史的男人,熱衷于幫助貓們治病,卻無法治好妻子阿采的阿爾茨海默病。他帶隊出警維持股市的秩序,卻因保護抱著黃色軍用書包的女人而被牽連。誰能想到,這還不是最壞的結局,女孩拿著他的身份證被另一個青年被騙,后來生下安東。男人的離奇遭遇與安東父親的多舛命運形成互文關系,落腳點在于不被定義的自由,即生命充滿不確定性。
鄧一光在創作談中說,“在去中心化時代,文學的價值是由差異化提供的,萬樹梨花開過,數池芙蕖綻來,四季呈現就好。”這樣一來,就會展現更豐富更斑斕的人性全貌。《自由貓》以投喂流浪貓這一“小切口”,管窺城市的歷史與當下,旅行包、抽簽表、1873張身份證,都是欲望燃燒與迅速擴張的精神表征。當然,對流浪貓的投喂與關愛,折射出不自由對自由的向往與無力。
無論是對野貓們的命名,“帝王大廈”“幽靈王子”“酸楚孤兒”等,還是對遭到虐待小奶牛的拯救、對瘸腿無尾貓的愛憐,作者傳遞著自己的價值觀:犬科動物與人類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兩者最終命運殊途同歸。
(鄧一光短篇小說《自由貓》,刊于《作品》202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