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實話實說，我現在基本上不看長篇小說，道理非常簡單，一個是沒有富余的時間和精力來讀二三十萬字的長篇小說，另外，自己的寫作任務也不少，一個人的精力和時間總是有限的。但是，好朋友寫的長篇小說我是一定要看的。程紹國先生新近創作的長篇小說《體察師的日子》，我僅僅讀了幾頁，就被深深吸引住了，這是我多年來讀長篇小說從未有過的體驗。古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見。看來，程紹國在文學創作上達到了一個令人贊嘆的高度，作為朋友真是又驚、又喜、又敬佩。讓我深感意外的是，他的這部長篇小說開頭，完全打破了所謂寫長篇小說的模式，儼然是中篇或短篇小說的寫法：“丁西家的小酒店，主要由老婆經營，經營天州本地菜。小酒店除了大宴上的大菜不上，比如全雞全鴨、清蒸大黃魚、紅燒大魚，其他菜都燒。炸溜刀魚、三絲敲魚、清蒸帶魚、豆瓣鰣魚、菠菜豬肝、紅椒牛柳。守在一隅的天州人對吃絞盡腦汁，比如梭子蟹和青蟹的做法就五花八門，清蒸、蔥京、香辣炒。還有的和姜蔥做，和豉汁做，和咖喱做，和蒜蓉做。別出心裁的是做蟹鑲橙。把蒸熟的蟹肉挖出來，采雞蛋、豬膘肉、荸薺末，調和精鹽、白酒、生姜、味精、胡椒粉，放在掏空的鮮橙里燉。吃起來不費事。天州最有名的是醉港蟹，做醉港蟹必須紅膏梭子蟹，必須活活地剝開，掀蓋剁腿，放在碗里，倒進調和好的紹酒，芥末姜末蔥末、精鹽味精，胡椒粉要多些。這種腌漬法，天州人說醉，可說毫無蟹道。阿彌陀佛。”不僅如此，小說一開頭就是一通美食的介紹，這么寫長篇的，在我看來，還是開天辟地第一回。這就不能不讓我對長篇小說瞬間產生了全新的認知，喚起我對長篇小說的新的尊敬。

在這部小說里，我發現，程紹國不僅是一個講故事的高手，而且在敘述上也別開生面又順理成章。而且這所有的表達，沒有預設，或者受到那種腦子里摳不出的“老觀念＋老技巧”的束縛。我知道老的、舊的價值觀念，世界觀和老套的技巧，很多人擺脫不了這種噩夢似的魔咒。但是，程紹國先生的整部長篇小說給人的感覺是清醒的，真實的，可信的。主人公丁西從一個三輪車夫，莫名其妙被認定是高大上的“體察師”，于是眾人敬仰，辦事順通……丁西呼風喚雨，但差一點又落入房地產商郝叔的陷阱，等等。程紹國同樣是寫普通人家、尋常百姓，但他寫的不是那種流行的、表面的，風俗上的掠奪和堆砌，不是人們已經看爛的老套故事、命運和人設的沖突，更不是與我們漸行漸遠的陳舊的人生形態和幼稚的表達，而是將每一個筆下的人物寫得平易、真實，有個性，最最重要的，是寫出了他們鮮活的靈魂，又是那樣不動聲色地，如同微風拂面，將每一個人物的個性、品性、心思展示得不動聲色又耐人尋味，即合乎常情又別于尋常的鄰里之間的說三道四。程紹國先生不是自己跳出來評價他筆下的人物，或者，借用書中某個人物之嘴，去評價人物。比如描寫懦弱、愛貪小便宜、狡黠、善良的丁西，描寫同樣善良、干練、又兩次出軌的彩鳳，描寫陰毒的郝叔，還是描寫化波瀾于微水的丁主席。所有的矛盾沖突，真實、可信，沒有一絲一毫人為斧鑿的痕跡，如同山水奔流，遇彎則彎，遇石則濺，讓人賞心悅目，會心一笑，我真沒想到在當代還有這樣好的長篇小說，我決定向看官鄭重推薦這本長篇小說：《體察師的日子》。

（作者系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