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的女兒》:四代女性的百年成長史詩
《大樹的女兒》,吳夢川著,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24年4月第一版,38.00元
“給小孩子寫大文學”,這是陳伯吹先生說過的話。近年來,對于兒童文學創作和童書出版,我一直在宣導這樣一個觀點:兒童文學是大文學,童書出版是大出版。最近讀了中少總社出版的吳夢川的長篇成長小說《大樹的女兒》,這部作品從小切口植入大時代,用秦巴山區四代女性綿延百年的成長和命運,回應中國鄉土文明的百年變遷以及中國式鄉村現代化發展之路,有一種在兒童文學創作中豁然看到了好大一棵“文學樹”的感覺。
該作是記敘百年時代巨變的史詩性敘事。這部作品一以陜南秦巴山區的鹽道文化為舊時代遠景,一以蘇陜協作、鄉村振興為新時代近景,遠近背景虛實交疊,相互比對映照,呈現出一幅風格濃郁的中國山村百年社會生活畫卷,從而強化了作品的歷史縱深感。作品彰顯了作者的歷史視角以及藉此表現的鄉土現實主義風格。正如作者在自序中所言,這部作品與她以往創作的“花朵”系列截然不同,開始生成一種基于民間記憶的樸素的歷史觀?!耙粋€悶熱的夏天早晨,我的大姐馬笑突然失聯了”,開篇第一句,懸念頓成,馬纓和馬尾由此踏上尋找大姐的陌生而驚險的旅程,圍繞大姐失聯、尋找大姐、大姐歸來的線索,復雜的歷史由此拉開大幕,其中有記憶中的歷史,也有新發現的歷史;有顯性的歷史,也有被遮蔽的歷史。作者巧妙地將一家四代七個不同年齡段的女性人物放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經歷著迥異的烙著歷史印記的成長,這樣的歷史是有來處的,完全基于現實生活和個人記憶,是樸素的,可信的。
作者提供的歷史視角其實有兩種,除了女性視角之外,還有一個隱性視角是男性的,從太爺馬茂修、到爺爺馬天喜、再到爸爸馬文山,馬家三代男性都隱藏在幕后,并非故事主角,但他們的命運卻串起了新中國的建設史。從民國時期的匪患成災,到解放后的開山筑路,從巴山鹽道到盤山公路,從鐵路到高速路,馬家的三代男性一直在和大山的封閉落后作斗爭,并且都在風華正茂的年紀就不幸遇難,一部壯烈的交通運輸史就濃縮了秦巴山民綿延百年的命運和奮斗。這兩種性別的歷史視角此隱彼現,相互交織,相互滲透,拓寬了鄉土現實主義的視野、路徑和表現手法,使這部兒童文學作品更具厚重感。
作品時代特色鮮明,視角豐富多元,除了兒童視角、歷史視角、文化視角之外,更有它獨特的女性視角。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鄉村女孩故事,通過13歲女孩馬纓的視角,用第一人稱“我”展開敘事,講述大山里一戶普通農家的四代女性——太奶、奶奶、媽媽、姑姑、大姐、三妹和“我”等七個不同年齡段的女性人物各自迥異的成長和命運,這四代女性綿延百年的典型性命運恰好代表了一個世紀以來中國鄉村女孩的命運演變。從中可以看到一百年來,大山里的女孩們怎樣與充滿貧窮和偏見的命運作抗爭、又是怎樣創造幸福美好的新生活,描繪出波瀾壯闊的新時代山鄉巨變,展現出秦巴山區人民尤其女性所經歷的百年深刻而巨大的社會歷史變革。
這部作品最成功的地方,還是人物形象的塑造。一個家,四代人,七個不同年齡段的女性人物,代表了一個世紀以來中國鄉土女性的不同面貌,有著各自鮮明強烈的個性特征,一個個顯得血肉飽滿,真實、生動。
這部兒童文學作品主題鮮明,內涵深刻,更具有它獨特的文學性和藝術品質。首先,這部小說的架構,包括主題、思想、框架等都是宏大的社會化命題,但完成這種社會化命題靠的不是宏大敘事,而是低處的生活以及弱小的人物。吳夢川匍匐于地,寫鄉村最普通的生活,為弱勢和邊緣人群發聲。如果把《大樹的女兒》比喻成一棵“大樹”,那么,強大的根系是它緊貼時代的主題思想,樹枝和樹葉就是那些真實的生活場景、生動的細節描寫以及鮮活的人物形象,它們以豐富、細膩、美好的形態支撐起了小說的審美品質,讓整部作品充滿歷史感、人民性、煙火氣,讀起來蕩氣回腸,真實感人。
其次是這部小說的語言藝術。文字超凡脫俗,運筆如同繪畫,用白描的簡潔來推動故事情節,用工筆的精細來描摹細節,用水墨渲染的秦巴深山獨特的自然生態以及農耕文化中最具審美詩意的事物。比如寫大姐馬笑如何在深山里尋找有香氣的花兒,秘訣是看天、等風,作者把這個看天色和等風來的過程寫得極具美感和詩情畫意;又比如寫馬纓和馬尾姐妹倆在清晨的深山里聽山歌,堅信那是死去的爺爺在歌唱,說爺爺就住在白云深處;再比如寫馬蹄山那些神奇的鳥兒,它們會在春夏秋三季分別呼喚仨姐妹的名字,而死去的太奶一生孤獨,沒人呼喚她的名字,于是作者就在太奶的葬禮上安排了一個感人的情節,讓冬天的鳥兒在白雪飛舞的山林中呼喚她的乳名……這些詩意化的細節處理,使作品在現實主義基調上又平添了浪漫唯美的色彩,整體敘事風格也顯得靈動,給讀者帶來了富有層次變幻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