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來襲,人類寫作如何保持有效性
語言文字傳播的歷史,就是語言使用權力分配的歷史。互聯網時代的到來,特別是AI技術的迅猛發展,讓我們迎來了新的寫作時代:文學創作不再是作家的專利,人人都可以寫作、都可以發表。目前,人工智能體的發展,遠超對人類現有知識死記硬背的范疇,不但能靈活運用知識,還能生成新知識。與人類相比,AI最顯著的優勢是它的速度和知識規模。人類“兩句三年得”,AI一秒得萬句。當然,AI的思考,是人與它互動的結果。作為寫作者,我們需要思索:身處人工智能時代,如何保持人類寫作的意義和價值。
避免“空腦寫作”。如果詩人、作家無限依賴AI寫作,僅僅給出一些提示指令,由AI生成一首詩、一篇散文、一篇小說,詩文中的結構、遣詞造句、思想沒有一樣是詩人和作家自己的,那么,這樣的文章,即使署上“某某AI”之名,也是沒意義的。這相當于小學課堂,老師給學生布置作業,而非寫作。這種完全由AI生成,詩人、作家在作品中沒有貢獻任何寫作才華的寫作行為,我稱之“空腦寫作”。給AI布置了一項作業,然后充當AI作品的讀者,僅此而已。如果有人一定要利用AI來寫作,在整個寫作過程中,也應該是作家占主導地位,由AI輔助,去完成人類極限智力無法完成的寫作,才變得有意義。一首小詩、一篇散文,如果不加思考地全交給AI,你的大腦從未在寫作過程中運動過,最后只會導致大腦寫作功能的逐漸減弱。而且,任由AI以人類現有文本生成文學作品,讓這種“二手寫作”“三手寫作”無限快速繁殖、復制,人類存在于圖書館、網絡上的優秀文本也將慢慢被“稀釋”。
召喚一種重新認識世界的寫作。即使將來機器人裝有原子神經系統和靈敏的感受器,他們的感官感受想要達到接近人類的程度,仍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詩人、作家在智能社會,憑著人類獨有的感官系統,抱著重新認識世界的心態,去細察、感受萬物,重建萬物之間的文化聯系,像神農氏嘗百草,像法布爾不信書而堅信自己觀察到的經驗,像愛德華·威爾遜以動物的視角去認識自然……每個詩人、作家眼中應該有一個不同于他人的世界,而不是追求價值、審美整齊劃一。
這其實是呼喚作家跳出文化舒適區。舊的文化符號與固有意義相關聯,即便將它們打亂重組,仍是舊文化符號與舊意義的重組。在固有文化鏈條中寫作,歸根到底是在舒適區寫作,順著文化流的慣性,沒有冒險。未來這個寫作舒適區就要被AI無情地占領了。與AI同在“文化舒適區”,你要怎么寫作,跟AI拼文化、拼知識、拼文化符號組合能力?被AI擠出舒適區,你又如何寫作?我想,這就需要我們跳出文化慣性,寫一些新的東西,賦予其新文化內涵,或去除舊物上的舊文化所指,回到物本身。這些應該是人類詩人、作家要做的事。
真誠的寫作更加珍貴,反思和批判的立場不可或缺。任何社會,都應該以人的發展、人的尊嚴作為衡量事物的尺度。對于人工智能的發展,我們也應以此為準。人工智能技術給我們的工作和生活帶來很多便利。與此同時,人工智能社會也一定不會完美。智能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智能體也不會批評自己所處的那個體系。這就需要人類作家真誠地面對這個世界,進行誠實的寫作。特別是面對人工智能帶給人類社會的弊端,敢于進行真誠的反思和批判。面對真實存在的問題,真誠的批判性文字像石頭一樣堅硬,簡單的頌歌式作品則像糖一樣溶解。
與一系列算法規制下的AI寫作相比,人類的寫作屬于“野生寫作”。在這個意義上,只要你堅持人類自主寫作,無論有名無名、寫好寫壞,你都是“野生詩人”“野生作家”,跟科技含量高的智能寫作形成對照。如同野生魚之于吃飼料的養殖魚,自然成長的水果之于化學劑催熟的水果。野生寫作,是處處透著“人味”的寫作。當然,這只是討論的前提和起點。最終,我們還是指向好的作品——它帶著人類作家的獨特氣息,展現著嶄新的創造力。
(作者系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