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說實在的，小時候的活動天地真不算大，可給人的遐想和日后的回味卻那么深長。

這條河即是護城河。和小人古書上描畫的一樣，一座城墻外邊，橫流著一條河，以防攻城者輕易攻到城下。

這條河流到我的兒時，已不甚寬大，水深的時候也即夏季發水的時候，剛剛沒人。城的四周有了這河相繞，人們在夏日里的樂趣也就尋到這里來。尤其晚間，勞累一天的人們紛紛跳下河去，洗滌一身的疲累和汗腥。一些大姑娘小媳婦，也占一段領地，在月光下嬉戲。就聽那嘰嘰咯咯的笑聲和嬌滴滴的叫罵，你便知曉那是多么歡快的自由，小城沒有什么游泳池，在這月光輝耀的鄉間野水里，也便是一種享受了。

我們小伙伴不是為了洗滌什么，只是圖了快活。每日里不分早晚，在最熱的那段日子里，恨不得時時刻刻泡在河里。那時真感到有這么一個去處是多么舒心可意，天底下還有比這河更有趣的嗎？我們在河里打水仗，捉迷藏，挖河蚌，摸泥鰍，干盡所想。

大人們，或者說是那些大姑大嫂子們，就在河邊洗衣淘菜看著我們笑罵。可她們手中的衣服或鞋子不慎滑入水中，不求我們又如何能撈得起呢？

最厭夏季無雨，河水一天天淺下去，齊了腰或打了腿肚子。因而就總是盼雨，盼著天上有一塊陰云出現。

不過，也有“因禍得福”的時候。那日在河邊轉悠，發 現河面怎么閃動著耀眼的鱗光？仔細看了，可不就是一條條的魚么，不用躡手躡腳，伸下手就撈，水草中一條條二三兩重的鯽魚和白鰷就被我抓了上來，用草串起，興高采烈地四處廣告，小河里就涌進了一群小人兒，河段有深有淺，有的自深一點的水里，摸上來一兩斤重的黑魚呢。這以后，每年遇旱期，便找到了另一個樂趣，下河摸魚。

說了好笑，有一回摸魚，摸了一條長蟲呢。擋了壩，淘了水，再攪渾，從水里翻動泥花花，所謂渾水摸魚。黑黃的泥湯子里，就有一些鱗兒閃動，那是受不了嗆上來。在河邊的水草間見一團錦鱗時隱時現，我輕喚一聲，讓小伙伴們別動，輕輕上前，兩手下死勁一捏，那團光滑便握在了掌中。提出水來，哪想是一團花紅的長蟲！那蛇撲地挺起身子，一條芯子就伸了出來。我哇一聲大叫，向岸上甩去，那 長蟲一個打挺，一 條繩子樣又翻回到了水里。小伙伴齊齊大叫，一個比一個瘋躍出水去，四下里逃散。自此好長時間不敢再下河玩摸魚的把戲。

說起來那護城河確有不少的好處。人們可洗浴、可洗衣、可灌溉、可捕魚，雨季的時候可蓄水，以防澇災。

隨著古城墻的漸漸消失，護城河也一段段瘦下去，一些城土涌進河里，有人趁勢就造了灘地，那地自然是個人的，種點小片荒，就滿足了小農意識。

如此一些時間過去，護城河就真的截流了，水慢慢成了死水。想不通的是，造紙廠的廢水也泄進來，使河水成了泛白沫子的醬泥湯。可憐一群小人兒，在尋不到水和樂趣的夏季，依然跳進這樣的水中玩耍。一口黃湯進去，澀苦的滋味忍不住要吐。我就在這樣的河中鳧過水。那時，河是多么吸引人呀！不管是什么樣的水，只要能拴住小樂趣就滿足了。要么，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里，又有哪里是好玩的呢？

后來走入了另外一個天地，清澈的湖、衛生的游泳池遍及城市，任你游玩找樂。這時想起了兒時的天地，未免感嘆。可又難以忘懷那種自在歡快，它畢竟給了我許多知識、許多啟迪，它鍛煉了我的耐力我的勇敢，培養了我的淳樸感情和對艱苦的適應性。

多少年過去，走過那條護城河的所在，已看不出河的形象，唯有土地上冒出的老橋，還述說著過去。或許時代在前進著，一些歷史的東西終歸失去？我不知道這河的逝去終是好事呢還是壞事，各種各樣自然的人為的原因使它消失了，它只能作為一個問題由后人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