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1月20日，DeepSeek發(fā)布了性能對標OpenAI-o1正式版的開源強推理新模型DeepSeek-R 1，憑借低成本高性能的特性，僅用一周時間，DeepSeek應用就同時登頂蘋果中國地區(qū)和美國地區(qū)應用商店免費APP下載排行榜。

DeepSeek在蛇年新春給全球科技圈帶來的沖擊波，絲毫不亞于兩年前ChatGPT橫空出世帶來的震撼。不少創(chuàng)作者也開始使用它嘗試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生成的文本質量引發(fā)了驚喜、擔憂等復雜情緒。面對國產先進人工智能介入創(chuàng)作的新現象，本文從人類工具進化與倫理建設角度給出了觀察與解讀。

1990年代，當我們開始使用計算機寫作時，報紙上出現了許多批評聲音，認為計算機會毀了寫作，甚至會毀了人類的靈魂。目前看，它只是極大拓展了我們的雙手。再往前看，傳說當黃帝命倉頡造字時，“天雨粟，鬼夜哭。”現代人肯定是不相信的，但古人是相信的。

當互聯(lián)網出現的時候，媒體上也是一片“哀嚎”。很多人預言過文學的死亡，事實上，文學的表達形式在迅速地滲透于大眾文藝。當短視頻出現的時候，作家、學者也是悲觀審視它，但現在許多人已經離不開它了。

另一方面，當汽車發(fā)明的時候，人們是歡喜的，因為它無限地延伸了我們的雙腳；當攝影技術、互聯(lián)網和短視頻出現的時候，很多人歡欣鼓舞，因為它無限地拓展了我們的眼睛，讓我們看到了從前看不到的世界；當電話發(fā)明的時候，我們一定都驚訝過它如何通過一根線讓我們與遙遠的親人對話，現在，連那根線都不存在了；當我們不用火而是用電燒水的時候，我們已經不再驚訝沒有火也能燒開水了，因為電的神奇不足為奇；“網生代”或許對互聯(lián)網、人工智能技術的驚訝都沒有了，他們可能以為世界本就如此。

我在想，當古人聽著鬼哭之聲創(chuàng)造文字時，要用石頭艱難地在巖壁上或龜甲上刻下文字時，他們一定希望有更先進的工具來代替石頭。于是，木頭、金剛石制造的工具逐漸就被金屬工具所代替了，而機器來代替人工的剎那又同樣是多么令我們恐慌。當我們在拼命地學習世界上的一切知識時，我們多么希望這一切過程都消失，不勞而獲地擁有世界上的一切知識，那些科幻、神仙和穿越劇都在表達這一切幻想，所以詞典就出現了，但它還是人工的，還未給人類帶來恐慌，只有互聯(lián)網出現的時候，人類出現了真正的慌亂，尤其是教師，我們這些教給人類知識的人，慌了陣腳。現在，人工智能又出現了，人們不知道如何應對。

所以，我的結論是汽車等交通工具延長了我們的雙腳，計算機、手機等數字設備延長了我們的雙手、聽覺、視覺，而互聯(lián)網和人工智能無限擴大了我們的大腦。是的，一切都是我們人類的念想制造出來的工具。沒有我們的念想，這些東西就沒有根，也沒有任何機緣出來，更不可能進化。

現在讓我們來談談人工智能的進化。總是有一群人在談論人工智能未來如何代替人類，但是我深信它無法代替人類。在更為普遍的意義上，它仍然只是工具，即使它擁有人類無法擁有的運算能力，它仍然只是工具。我們喪失了一種能力，而同時擁有了另一種能力，只是習慣不同而已。

近日，我用DeepSeek嘗試寫了一組鳩摩羅什題材的詩，共有十一首，我的學生也寫了一首。都不一樣，就是因為命令不一樣。我發(fā)布于公眾號之后，署上了我和DeepSeek的名字，是共同署名。有朋友立即說那是DeepSeek的寫作，不是我的。而我要說，目前我們是共同署名，當人們普遍地運用它之后，DeepSeek就會消失，仍然只變成我們自己。它仍然是工具。

歸根結底，人們對人工智能的恐慌來自于它最終是否會擁有靈魂這件事，人們擔心它在心靈這件事上超過自己。也許就目前為止，我們人類的一切器官都有了延展的工具，眼耳鼻舌身意“六根”都被無限地延展了，還有什么不能延展？似乎只剩下了靈魂。現代人不相信靈魂，但仍然意識到我們有一種獨特的感受能力，暫時將它稱之為靈魂，也有人將它稱為精神、意識。我們害怕人工智能有一天會控制人類，這就涉及到了人類靈魂與技術的倫理、意識等層面。

鄉(xiāng)村里的老人們對房子有一種認識，那就是房子是有意識的，當你要住它時，它是活的，充滿了活力，當你不住時，它就莫名其妙地壞了，最終會塌掉。這只是表面現象。老人們對房子更為普遍的認識是，它要符合古代圣人們給我們定下來的倫理，這就是古代建筑學倫理。這些倫理思想被一群風水先生所掌握著。哪里是房子的中心，哪里建大門、后門，哪里建臥室，哪里安床、放書桌，都有一套規(guī)則在運作。按此規(guī)則落成的建筑，比如北方的四合院，包括紫禁城、武當山建筑群和很多名剎、古城都如是。換個說法，古代人關于建筑是有自己的大數據系統(tǒng)的。伏羲畫八卦是古人幾十萬年觀察和體驗得出的大數據結果，女媧補天也是這種大數據得出的規(guī)律的一種修訂。這都是屬于古人的科學，百姓日用而不覺。

汽車被我們稱為機器，大多數人覺得它沒有靈魂，可是你如果熱愛它，天天產生歡喜的情感，并贊美它，它與你人車合一，會保護你，它其實也是有靈魂的。莊子說，道在哪里？在一切之中。道是精神、靈魂，人和一切事物都是器，所以道在器中，只不過人對道有更高妙的理解，更多的事物可能沒有，只是無意識地天然地存在著。

我想，互聯(lián)網和人工智能也是一樣。我們喜歡的是它無限延長了我們的能力，但我們也擔心它沒有倫理。現在我們該到思考它應當有什么樣的倫理的時候了，有了倫理，我們就會相信它，適應它，無意識地運用它，相反，它或許就是兇險的。所以，人們的擔心不無道理。有些技術專家說它會無限地進化，甚至會替代人類，顯然是心中沒有意識到倫理問題。沒有倫理規(guī)則，計算機、互聯(lián)網和人工智能當然會在某一天反過來控制我們。那么，制造什么樣的人工智能就是順應人類自身發(fā)展的規(guī)律呢？

求諸于傳統(tǒng)中國哲學是其中一個答案。道法自然，則天人合一。一切都要有與天合一的規(guī)矩與倫理，于人類而言就是吉祥的新生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