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集的文學改編需找準支點
近年來,劇集創作的文學改編現象引人關注,劇作者從類型豐富、題材多樣、文體多元的文學作品中汲取靈感,推出了《繁花》《三體》《人世間》《裝臺》《我的阿勒泰》《小巷人家》《駐站》等口碑與收視雙贏的作品,更好滿足了觀眾的精神需求和審美期待,同時也為更好把握劇集與文學作品的關系提供了新的啟示。
首先,要在“文學”與“視聽”的雙向賦能中向更高遠處進發。多年以來,文學與劇集的雙向互動,既讓文學原著獲得了新的解讀空間,社會影響力進一步擴大,又為劇集改編提供了深厚的人文底蘊。不過,文學與劇集在藝術目標上雖有相通之處,但肌理畢竟有別,各自皆有“是其所是”、獨立于藝術之林的特質。因此,劇集對文學作品的改編,也絕非亦步亦趨、完全照搬,而是擇取原著的故事脈絡、典型人物、特色語言乃至精神意蘊,進行符合視聽藝術規律的再創造的過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劇集創作者應以視聽思維觀照文學底色,讓劇集在文學筋骨與視聽呈現的雙向賦能中向更高遠處進發。
比如,《三體》以視覺特效呈現“宇宙閃爍”“古箏行動”“三體游戲”等原著“名場面”,讓瑰麗絢爛的科幻想象實實在在地映入觀眾的眼簾;《繁花》運用光影、色彩、構圖、聲音等視聽手段營造極致的美學風格,賦予環境和人物以獨特的韻味和風情,發揚了原著的文學品格;《我的阿勒泰》在保留原著散文清新恬淡風格的基礎上,通過明晰故事主線、增設人物、補充情節、強化戲劇沖突等方式,進行了更符合視聽藝術創作規律和審美訴求的改編,為觀眾領略阿勒泰之美提供了更為清晰可感的路徑。這些劇集都依照視聽語言的法則和規律對原著進行了程度不一的審美再造,使其兼具文學與視聽的雙重魅力。
其次,要注意“調亮”原著的故事基調。劇集作為當下最具傳播力和影響力的大眾文藝形態,能夠以生動直觀而又直抵人心的視聽語言感染、溫暖、鼓舞、啟迪廣大觀眾。與之相較,文學作品長于對時代生活深度、廣度的深刻觀照,對多維人性的冷峻審視,以及對個性化風格的極致呈現,其內容意蘊往往更為復雜多樣,解讀空間也更為豐富。因此,劇集創作者在汲取、轉化文學作品時,要對其主題、基調、氛圍進行適當的凝練、轉化和升華,使其更適宜劇集在創作、傳播上的特性。
比如,《繁花》淡化了原著中細密描繪的情感絮語,將敘事視野從飲食男女擴展至山河歲月、時代變遷,在改革開放的時代大潮下刻畫人物的命運起落,令劇集增添了幾許史詩氣質;《裝臺》對原著悲涼冷郁的風格基調做出了改寫,讓觀眾在刁順子一家艱辛卻不乏溫情、樸實中透著歡快的故事中看到了光明;《人世間》自原著“鋼鐵色、鉛灰色的”故事底色中提煉出了明亮向上、催人奮進的暖色調,特別是以周秉昆、鄭娟在雨中執手同行的畫面終結全劇,產生了蘊藉雋永的意味。某種程度上來說,對原著故事基調、主題的合理轉換與調整,能夠拓寬觀眾的欣賞路徑,有助于讓更多觀眾走進故事,感受其中蘊含著的精神力量。
其三,要從生活深處“提取”文學基因。縱觀中國電視劇史,優秀文學作品向來是劇集改編的沃土,滋養著無數創作者的藝術思維。但文學改編作為一種創造性的勞動,同樣需要有生活,那些完全寄希望于原著卻對生活本身的萬千風景視而不見的創作者,往往不能交上一份令人滿意的答卷。究其原因,根本在于沒有看清藝術的來處和歸處。
走入生活、貼近人民,是文藝創作的基本態度。創作者只有從最真實的生活出發,將藝術之思投入人民的偉大實踐,以敞開的胸懷、深邃的目光、赤誠的心靈去感知生命的光彩、體察生活的本質、領略生活的底蘊,創作出來的作品才能擁有深刻的情節、動人的故事、雋永的情感,以及激蕩人心的精神力量。文學創作如是,劇集創作亦如是,那些能夠長留觀眾心中的精品劇集和典型人物,都必然有著深厚的生活底蘊,是創作者歷練腳力、眼力、腦力、筆力的結果。《駐站》里飽滿的人物形象、扎實的情節設計,都來源于原著作者和劇集創作團隊對駐站民警這一群體的深入采訪和藝術提煉。《小巷人家》在原著基礎上進一步豐富了生活細節,讓“忙碌”的縫紉機、“吃不盡”的蛇瓜、裂開的水泥地等場景絲絲入扣地融入了“小巷人家”的鄰里故事。《我的阿勒泰》中,無論是原著作者基于對當地生活的敏銳觀察而展開的藝術創想,還是故事之外劇集創作團隊深入阿勒泰地區的調研采風,都為創作者提供了絕佳的啟示。說到底,生活是作品文學性的源頭活水,深入生活是創作出好作品的根本法寶。
(作者系中國電視藝術委員會文藝評論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