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時代,文學還重要嗎
摘要:人工智能時代,文學是否仍然重要?這并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有觀點認為,盡管人工智能可以廣泛應用于各個領域,但文學的內核不應被人工智能化,因為這意味著人文精神的徹底墮落。其實,文學在不斷發(fā)生變化,它是一個歷史性概念,不是一個內涵恒定的概念。如果我們堅持既有的文學內涵,那么人工智能時代,文學已經失去了其重要性,就此而論,我們可以宣稱,作為習慣樣式的文學已死。然而,如果我們以一種人機協(xié)作的樣式來看待文學,那么文學依然是重要的,只是它在社會系統(tǒng)中的角色和價值發(fā)生了位移,重要性也隨之發(fā)生了改變。
關鍵詞:智能文學 重要性 史觀對照 文學系統(tǒng)
21世紀,文學依然重要嗎?
答案似乎不言自明,特別是對于文學從業(yè)者來說。然而,當我們聽到21世紀文學依然重要的提議,的確會深省到,如果不出現(xiàn)問題,我們根本不會以捍衛(wèi)的姿態(tài)宣稱文學依然重要。捍衛(wèi)之處,即是危機深藏之所,這說明文學出了一些問題。我們明確看到,這些問題是技術導致的,更確切地說,是人工智能導致的。人工智能是一種特殊的技術,它增強人的大腦或者說思考能力,在21世紀成為普遍性的技術形式。出自對這一技術的擔心甚至是恐懼,我們不免會產生這樣的疑慮:人工智能時代,文學還重要嗎?
一、智能文學會引起文學變革嗎
在五月的某個日子,我和我的團隊進行了一項創(chuàng)新之作——人工智能長篇小說《天命使徒》的發(fā)布。新的文學的大門已經緩緩開啟,人工智能文學或將成為下一個時代的主流。
智能文學會走多遠,會形成什么樣的形態(tài),我們無從得知。但我們深信,在不久之后,這一驚愕之事不過是未來的常態(tài),如同呼吸般自然。那些今日被認為不可思議乃至荒誕不經的議題,在未來只是尋常一景。我們曾經認定,這樣的變革終將來臨,但總以為它不會那么快到來,至少不會在自己周圍出現(xiàn)。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隨著技術的演進,我們必將目睹無數(shù)變化的發(fā)生。面對這些變化,我們不應選擇逃避或置若罔聞,而應勇敢地投身其中,成為推動時代前行的一分子。
由于傳統(tǒng)人文學科與技術的疏遠,不少人文學科的研究者持這樣的觀點:盡管人工智能可以廣泛應用于各個領域,但人文精神絕不應被人工智能化。因為一旦如此,便預示著人文精神的徹底墮落。幾乎每一位從事人文研究的學者都懷揣一種堅定的信念——自己所追求的人文事業(yè)珍貴無比,關涉精神高貴之大事。人文精神是這一事業(yè)的核心和標志,它如同一塊圣石,被供奉在人文學科的殿堂之上。然而,人工智能寫作的興起無疑沖擊了這塊神圣不可侵犯的石頭。在傳統(tǒng)人文學者眼中,最珍貴的人文精神有可能在人工智能的沖擊下逐漸瓦解,變得窘迫不堪,甚至出現(xiàn)某種危機。因此,捍衛(wèi)人文精神,防范人工智能的侵蝕就成為一個自然的反應。
這樣的反應可以被理解,但在不斷高舉人文精神的時候,我們似乎忽略了人文精神中最重要的一個素質——反思精神;只要能夠進行真誠的反思,人文精神就不會衰落。需要注意的是,這一反思不只是對準技術,還對準我們自己。人文反抗技術可能是20世紀的傳統(tǒng),但也許技術并不是人文精神的真正敵人,自大和固步自封才是。
任何一個時代,人文精神都可能發(fā)生變化。更進一步說,所謂的人文精神,不過是西方人文主義興起之后的觀念。在中國,通過20世紀80年代的大討論,人文精神成為人文研究的基本內涵。然而,進入人工智能時代,由于諸種原因,80年代所面臨的境況已發(fā)生了巨大的轉變。那么,為何我們不能根據時代的新需求來重新定義人文精神呢?我們完全可以賦予它新的內涵,使其變得更加生動、貼近現(xiàn)實、充滿活力,而非固守以前的觀念。
如果我們某種程度上松解人文精神的內在急迫性,那么文學的重要性似乎也隨之得到松解。實際上,什么是“重要性”?這并不是一個清晰的概念。一旦深究,便顯得頗為含糊。當我們聲稱21世紀文學依然重要的時候,這一重要性究竟指的是什么?如果一些人認為文學至關重要而另一些人卻不以為然,那么研究者之間的觀點便產生了分歧。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可能會傾向于認為,只要有人強調其重要性,背后必定有其深刻的含義。畢竟,不管其觀點是否有人贊同,只要一個人堅信文學的不朽價值,就說明其中包含別人不易理解的道理——特別是如果其人頗具學術影響力。
如果我們維護內在真誠性,忽略眾人之議,畢竟這種眾人之議并不表明深刻的道理,反而可能表明某種淺薄之見,那么,我們似乎有強烈的理論信心來堅持個人看法。同時,出于學術的公正性,我們也承認其他人可能同樣持有相同的信念,并且具有合理性。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會陷入無休止的爭論之中。每個人都會聲稱對方所強調的“重要性”其實并不重要,因為他們忽視了其他人指出的關鍵因素。如此,文學的重要性似乎因人而異。當然,我們不可能同時接受所有人的觀念,因為這樣一來,討論文學的重要性本身就失去了意義。我們堅定相信的是,“重要性”這個概念不僅僅依賴某個人或某類人的主觀認定,它還有可以公度的標準。
21世紀文學為什么依然重要?這一問題已經在世界范圍內引起了關注與討論。用英語表達就是,“Why Literature Matters in the 21st Century?”“matter”就是指它關聯(lián)著其他事情,對其他人或事有影響。用在文學上,意味著文學成為一個事件,或者說它建構了一個場景,吸引了人們的關注和參與。它揭示了我們之前未曾思考過的問題,甚至帶來了震撼、愉悅感等。這就是我們認為的“重要”。
比如,19世紀末京劇興起,在京城蔚然成風,并廣播各地,成為文化娛樂的翹楚,影響深遠。然而,在當時,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領略京劇之精妙,受限于時代傳播手段,人們唯有親臨劇場,方能真切感受舞臺上的藝術震撼。未曾親歷其境者,只能聽任他人轉述,更增艷羨。京劇之所以能名聲大振,口耳相傳功不可沒。尤其是那些傳遞故事的人們,他們以飽含激情的敘述,將聽眾帶入那令人神往的戲劇現(xiàn)場,極大地激發(fā)了聽眾的好奇心與興趣。這一傳播方式不一定完全貼合事實,卻在不經意間起到了放大效果,使京劇的魅力得以放大,更加深入人心。
當京劇開始源源不斷地培育新秀,赴各地展開巡演時,京劇便真正地走進了大眾的生活,成為人們能夠親身體驗的精彩藝術。一旦這種藝術形式為人們親身經歷,由陌生神往變得熟悉平常,那種初見時的神奇與驚詫之感便會逐漸消散,轉而成為我們日常生活中可以細細品味的享受。這無疑是一種進步,因為那些過度高深莫測、仿佛懸浮于云端的藝術,實際上只不過是廟堂供品。要想讓這種藝術真正走進尋常百姓家,它必須具有一定的普及度。理論上,我們應不斷培養(yǎng)京劇演唱者,以使更多人領略其魅力。然而現(xiàn)實卻并非如此,收音機、電影和錄像帶這些媒介,才是真正推動京劇傳播的利器。然而擁有了媒介的加持,京劇卻并未因此更加繁榮,反而走向了衰退。這是由媒介本性決定的,一種新的媒介形態(tài)出現(xiàn),總會不斷尋找最適合它的表達形式,雖然同時推動傳統(tǒng)形式的擴展,但同時也在培育其他形式。文學同樣如此,比如web2.0時代的交互文學,web3.0時代的視頻作品,逐漸成為信息傳播的主流。
二、溯往以知今
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中國文學起源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清政府在現(xiàn)代文明的洪流面前不得不開啟變革之門,廢除科舉制,興辦新式學堂。一旦科舉制的古老車輪停止轉動,曾經根深蒂固的統(tǒng)治力便土崩瓦解。京師大學堂及遍布各地的新式學府相繼涌現(xiàn),新文學的種子在這些沃土中悄然萌發(fā)。以京師大學堂為代表的新式學府塑造了新知識和新觀念,文學也迎來了自身的重塑。大量文學史教材和文學概論教材的出現(xiàn),革新了一代新學人的觀念。
然而,關于文學本質的探討,起初卻觀點紛呈、莫衷一是。許多人認為,文學不過是經史子集中那些與文藝息息相關的片段,它們如同樹上攀爬的枝葉,繁復而雜亂。我們今日回望那個時代的文學教材,便會發(fā)現(xiàn),所謂的“文學”,并非純粹的文學本身,而是一種大雜燴式的觀念。比如較早寫作中國文學史教材的林傳甲,既受到日本文學史觀念的影響,又要遵照《欽定京師大學堂章程》的規(guī)定,觀點不免左右受制,雜蕪不清。有論者指出,“林傳甲的這部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了《章程》中有關文學研究規(guī)定的教材,充分表現(xiàn)出在文學學科設立初期,人們對這門新興學科的范圍、內容和手段的認識,多少有些介乎中西、古今之間的搖擺和含糊:既要照顧被模仿被吸取的西方學理,又要遷就傳統(tǒng)的中國學術思維的定勢。”真正的新文學之光,實際上是由魯迅及其同道中人點燃的。1919年五四運動后,這股力量迅速擴散開來,得到了眾多知識分子的熱烈響應。文學創(chuàng)作也擺脫傳統(tǒng)的束縛,探索現(xiàn)代寫作方式。這群人共同鑄造了20世紀中國文學的初貌,為后來的文壇發(fā)展奠定了堅實基礎。在這片土地上,名聲顯赫的文學巨匠不乏其人,諸如魯迅、鄭振鐸、郁達夫、沈從文等。他們勇敢地使用白話文進行寫作,文言文被丟到一邊。在當時的時代,采用白話文進行創(chuàng)作無疑需要勇氣,因為白話文寫作似乎是一種缺乏深度與教養(yǎng)的體現(xiàn),因而不免受到某些歧視。
于中國而言,20世紀無疑是文學的黃金時代。在這一時期,文學不僅經歷了爆炸性的繁盛與成長,也成為重要的精神象征。隨著網絡文學的崛起,消費文學亦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繁榮期。可見,20世紀及至21世紀初,文學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進入21世紀,文學的命運又將如何?它將與何種因素緊密相連,又應如何塑造自己的角色?這并非通過簡單空洞地宣稱“文學依然重要”便能解決。我們需要深入探討時代的現(xiàn)狀、文學的角色定位、文學的目標,以及媒介如何進行有效表達。必須承認, 21世紀的文學已經出現(xiàn)了截然不同的風貌。對于中國而言,20世紀是一個消滅普遍文盲狀態(tài)的世紀。在這一偉大轉型過程中,文字不僅僅是知識的載體,更傳承了一種神圣價值。這種價值深深植根于中國古典文化的立言精神之中。然而,伴隨互聯(lián)網的普及,我們見證了所謂“立言”的爆發(fā)式增長,網絡小說等新興文學形式的出現(xiàn),使得文字的神圣地位逐漸削弱。20世紀初的文學家們一般具有深厚的傳統(tǒng)經典造詣,進入20世紀下半葉,古文的地位受到巨大沖擊,文字更多地蛻變?yōu)閭鬟f信息的工具,而文學則變成了抒情達意的方法。古文更多蛻變?yōu)殡娨暪?jié)目里的詩詞背誦。這一轉變,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文化的大眾化,卻也不可避免地導致了文化深度的流失。
20世紀以及21世紀的前20年里,媒介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洶涌澎湃,它不僅塑造了信息傳播的新格局,也催生了文化表達的多樣形態(tài)。然而,每一種新興的文化形態(tài)在誕生之初,往往裹挾著一絲粗獷與俗氣。無論是20世紀早期的文學,還是20世紀末的網絡文學,或是現(xiàn)今的短視頻,其中雖不缺乏優(yōu)秀作品,但也充滿粗糙的氣息。這些創(chuàng)作者們與20世紀初那些博學而雅致的文人相比,似乎總是顯得淺近單薄,這是才華上的匱乏嗎?顯然不是。是家庭背景的不足,或是人生經歷的平淡嗎?這倒有些可能。因為20世紀初能夠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往往家境殷實,經歷也更復雜多樣。但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不在個體身上,而在時代際遇上——那個促使人們不斷加強古文教育的時代遠去了。當代寫作者雖然在所謂的整體文化素養(yǎng)上顯得薄弱,但他們具有更廣闊的視野,更合理的科學素養(yǎng),以及對現(xiàn)代社會系統(tǒng)的全面適應。相比傳統(tǒng)學人雖有不足之處,但重要的是,在屬于自己的時代里,他們總是能創(chuàng)造獨具特色的輝煌。
三、 解析“重要性”
我們普遍認識到,重要性并非僅是一個事實概念。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往往將“重要”這一詞語與特定事物或事實相聯(lián)系。例如,飲食對于人體健康的重要性。這種關系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經常能夠體驗到的。
學術上探討“重要性”,通常指的是一種必然的關聯(lián)性。這種關聯(lián)性強烈到足以構成必然的因果鏈:若無此條件,則無法實現(xiàn)預期的結果。基于這樣的理解,我們可能會傾向于將“重要性”視作某種事實性的存在,但我們也得承認,這一重要性可能是主觀的,源于內在的錯覺。雖然它常與某些事實相關聯(lián),但重要性實際上是我們對事物的一種總體性評價,更準確地說,它是一種價值判斷。這一判斷具有事實或具體情境方面的依據。
文學的重要性在于它對人類生活的深遠影響。無論是作為社會結構的黏合劑,還是作為撫慰人心、提煉人文精神的手段,文學的角色都是不可替代的。它以結構性的力量塑造生活,為人們的心靈帶來寧靜與安慰,提升精神境界,其作用方式豐富多樣。文學的價值從來都不是單一的,而是復雜多元的,它是一種充滿活力的實踐活動。
文學在社會結構中占有重要位置。討論文學的價值,實際上是探討它在社會和人心中的作用。這種作用普遍而深遠,與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關。我們強調文學的重要性,實際上是在評價它在社會結構和人的內心世界中的影響。從根本上說,重要性是優(yōu)先性,在某一事理系統(tǒng)中的優(yōu)先。這一優(yōu)先性并非僅僅附著于文學這一宏偉概念之上,相反,它是“實在”的,是由眾多文學實踐構成的混合體。在這個混合體中,不可避免地蘊含了一些矛盾元素,但這些矛盾并非致命性的;通過深入的解讀與闡釋,這些矛盾反而能夠被轉化為趨向更高統(tǒng)一體的催化劑,進而形成了一種對抗外部干擾的適度張力。
我們一般認為,文學是一個歷史性概念,這一歷史性概念并非指向人類歷史長河中的文學演變,而是指一種在現(xiàn)代文學舞臺上嶄露頭角的文學面貌,包含它所經歷的文學范式如何轉變,以及在歷史的深度回溯中,這種面貌是如何被重新認知并賦予現(xiàn)今形態(tài)的過程。
我們往往將文學視作一個超然的概念,因為這種概念賦予了我們一種獨特的滿足感——仿佛我們所把握的,是穿越時空不變的本質或某種純粹的精華。這種形而上學的理解,是在文學史的教育中培育出來的。然而,這種觀念絕非古來如此,亦非一成不變。我們可以借鑒接受美學的視角來審視這一問題,即每一個生活在其時代的人,對所謂文學的思考,真的與我們這些生活在當代的人相同嗎?
顯然,我們可以輕易地指出其間的不同,但從歷史的維度,我們也能夠找到兩者之間的連貫性。這樣的連貫性被視為理解的關鍵線索。但是,如果我們將一個概念置于時代的語境中,即用一種接受美學的方式來審視這一概念與其時代的關聯(lián)及與其他概念的關系,那么我們將明白,以歷史主義的方式通貫式理解某一時代文學的演變,雖有其合理性,但存在顯著的不足——它容易喪失概念所處的那種生動活潑的系統(tǒng)。一旦我們采用形而上學的視角來觀察文學,所喪失的恰恰是這一時代橫截面所蘊含的系統(tǒng)性,而這種系統(tǒng)性往往是根植于其世界之中。
我們所見的當下世界,這個穿越歷史長河的舞臺,本質上是我們自己心靈的映射。換言之,我們借助現(xiàn)代的視角,在歷史的深處搜尋與我們思想相契合的碎片,企圖以時間的緯線將它們編織起來,建構起一幅跨越時代的宏偉畫卷。但需要注意的是,在這一過程中,我們不宜將文學視為一個孤立無援的概念,而應將其看作一個具有大量獨特系統(tǒng)的連貫體。換言之,文學在其所處時代的橫向系統(tǒng)中,能夠與其他時代或不同視角下的系統(tǒng)形成一種連貫性或對照關系。這些關系的建立并非無端而生,它們是基于某種觀念或關聯(lián)需求而緊密相連。在此過程中,我們必須時刻警醒,避免將這一解釋性視角偽裝為歷史的客觀真相。
文學實質上是一種系統(tǒng)概念,它并不單獨作為一個事實或某種事實而存在,而是深深地纏繞于人們的生活中,比如書籍、課程、作業(yè)、廣告、電視節(jié)目,甚至對談之中。顯而易見,這種系統(tǒng)性概念的重要性與時代背景緊密相連。我們在大學或中學的課堂上,通過閱讀文學經典,培養(yǎng)了所謂的文學趣味。在這一過程中,我們觀察到文學經典的排列順序,從而使得文學史的輪廓逐漸清晰。然而,我們也因此在文學史中遺忘了一個作品在其所處的時代的真正面貌。盡管一個作品在其時代的真實面貌可能并不完全真實,但它無疑是那個時代最具真實感的存在。我們之所以基于某種文學觀念去判斷某個時代的作品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是因為我們現(xiàn)在的審美趣味所致,這包含了歷史的錯位,當然這一錯位也造成真正的歷史感,只要我們不去忽視甚至掩蓋這一歷史錯位。例如,陶淵明的作品直到后世才真正得到其應有的文學史地位。如果沒有后世文學觀念和詩歌觀念的發(fā)展,我們實際上無法重新發(fā)現(xiàn)陶淵明。這顆明珠是經過文學史打磨而成的,這種打磨是通過文學史標簽中的各種文學系統(tǒng)性來完成的。我們現(xiàn)在推崇陶淵明,是因為文學的歷史塑造了或者說將文學的系統(tǒng)性調整為與陶淵明的作品品質相適配的狀態(tài)。因此,這既是事實性的,也是觀念系統(tǒng)性的影響,兩者缺一不可。
20世紀的文學史塑造,實則映射出古代文學歷史觀不過是借助現(xiàn)代文學框架進行的一種追溯性重構。所謂古代的文學傳統(tǒng)其實更多的是我們當下價值觀的投射。真正直接影響和塑造我們認知的,是現(xiàn)代文學史。它不僅是“觀看”歷史的主體,更成為一面鏡子,其中反射出的,是古代文學史經過現(xiàn)代視角過濾后的影像,還包括現(xiàn)代的文學自我形象。
中國的現(xiàn)代文學,曾受到政治因素的熔鑄與塑形。然而正因如此,文學與整個時代波瀾壯闊的歷史發(fā)展密不可分,形成了一種深刻的融合。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不斷地塑造著其獨有的風貌,同時也孕育出其獨有的風格。
事實上,文學的形式性變遷從未純由形式而發(fā),它總是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擾,甚至是強烈的沖擊,從而引發(fā)了一連串沖突與變革。然而,正是這種被外部因素所干擾、所左右的文學形態(tài),在某種程度上仍具有自身的獨立性。在隨后的文學探索與追認中,政治與情感之間的沖突被反復提及,它們作為內在的悖論顯現(xiàn)出來。而文學,恰好在這樣的內在悖論之中,開辟出屬于自己的道路。這種獨特性與其所處的文學復雜場域息息相關。這個所謂的“復雜場域”,正是由其斷代式的系統(tǒng)結構所構成的。在這個結構中,各種元素交織、碰撞,最終匯聚成一幅幅豐富多彩的文學畫卷。
四、智能時代的文學
通過上面分析,我們認識到“重要性”這一概念本身邊界模糊,且與時代的脈動緊密相連。文學,作為時代生活的映射、學習研究的源泉、情感表達的渠道,以及社會結構的鏡像,它的價值與意義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面貌。
在過去十年間,人工智能技術以其獨有的力量,在各個領域中形成了不可忽視的沖擊力。它不僅能夠創(chuàng)作現(xiàn)代詩歌、古體詩篇,還能夠撰寫短篇小說乃至長篇巨著。隨著大型人工智能模型的問世,我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能力得到了空前的增強。然而,這樣的能力并非完全源自人類個體的智慧與才華,而是得益于人工智能助手的鼎力相助。因此,人機協(xié)同創(chuàng)作無疑將成為未來文學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這種模式不僅推動文學創(chuàng)作的革新,更為人類帶來前所未有的文學體驗。
我深信,歷經百年沉淀的現(xiàn)代文學,隨著人工智能時代的降臨,已逐漸步入了解構與瓦解的邊緣。新的文學形式正悄然萌生,但其未來的輪廓仍舊模糊不清。正如我們在1910年無法預見1990年的文學面貌一般,站在世紀初向未來展望,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這種新興文學將以摧枯拉朽之勢,徹底顛覆舊有的文學體系。我們正目睹一場前所未有的文學變革。這場變革不僅僅是技術層面的,更是思想和文化層面的。隨著算法和大數(shù)據的介入,文學創(chuàng)作不再是純粹的人類情感與思想的結晶,而是開始融入了機器的計算與分析。
一方面,人工智能為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它能夠分析歷史數(shù)據,預測讀者喜好,從而創(chuàng)作出符合大眾口味的作品。同時,人工智能還能夠模仿各種文學風格,創(chuàng)造出令人驚嘆的跨時代作品,讓古老的文風在現(xiàn)代社會煥發(fā)新生。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對文學的挑戰(zhàn)也是顯而易見的。傳統(tǒng)的文學價值觀念,如原創(chuàng)性、情感表達、思想深度等,都在遭受著前所未有的沖擊。當文學作品可以被算法生成,當情感可以被程序模擬,文學的本質和意義究竟來自哪里?來自人的內在心靈嗎?如果這一心靈的形態(tài)可以被程序模擬,以致亂真,我們還會在意它的出處嗎?
歷史上,每一次技術的革新都伴隨著舊有社會和文化體系的解體與新秩序的誕生。如今,隨著人工智能時代的降臨,文學領域亦將經歷這一蛻變過程。雖然傳統(tǒng)的文學力量仍然占據一席之地,但新興的文學形式正不斷涌現(xiàn),一些曾被視為邊緣的文學形態(tài)開始受到矚目,同時,借助計算機技術,全新的文學形態(tài)正逐漸成形并流行起來。例如,借助強大的算法模型,我們已能創(chuàng)作出結構合理、文筆尚可的短篇小說,也已經出現(xiàn)了由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的超百萬字長篇小說。盡管目前這些作品的質量尚有提升空間,但未來其質量必將不斷提高。再如,結合HTML5技術,我們能創(chuàng)作出前所未有的交互式小說。這種新型的文學形態(tài)往往與青少年的興趣緊密相連,而青少年正是塑造未來文學史的關鍵力量。雖然目前的文學史仍依賴于既定的經典和傳統(tǒng)學者的研究,但我們必須認識到,未來的活力蘊藏在青少年之中。這種錯位,實際上成了推動文學變革的強大動力,促使我們超越現(xiàn)有的文學理論觀念和審美標準,甚至可能改變我們對“文學”這一概念的根本認知。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每個人都是見證者,也是參與者。我們應該積極擁抱這一變革,探索人工智能與文學結合的新路徑,同時也要審慎地思考,如何在保留文學核心價值的同時,讓新技術為我們所用。未來的文學世界,將是一個人類智慧與機器智能共同創(chuàng)造的奇妙新天地。
在人工智能時代來臨之前,文學觀念以其獨特的方式塑造著人的心靈和精神風貌。隨著人工智能的崛起,傳統(tǒng)的文學結構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那些未曾融入人工智能元素的文學形態(tài),盡管依然重要,但其重要性更多地轉換為傳統(tǒng)性質的人文綜合素質的象征。
我們依然保持對傳統(tǒng)經典的尊重,但經典已不再是文學的全部。21世紀的文學很可能是復雜多元的,有些形態(tài)的文學將結合具體的人工智能技術出現(xiàn),它們很可能游離于傳統(tǒng)文學系統(tǒng)之外。
當我們審視文學與其時代社會結構的關聯(lián)時,不難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的文學創(chuàng)作正逐漸失去其在社會結構中的主導地位。雖然文學仍然重要,但在人工智能時代,文學與社會結構的紐帶已經不斷松弛,從這一視角出發(fā),我們甚至可以斷言,那種未能與時代同步演進的文學,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喪失了其曾有的重要性。
結語
可以清楚地看到,文學的重要性并非固定不變的。人工智能日益深入生活,文學必將與人工智能深度結合,人機協(xié)作將逐漸占據上風,而純粹人類寫作變得越來越稀少。正如現(xiàn)在我們基本上依賴電腦進行寫作,用鋼筆來寫作的人變得極其罕有,甚至鋼筆已經從日常書寫工具變成了裝飾。所以,未來不是寫作消失了,文學消失了,而是曾經看似牢不可破的寫作方式消失了。
在20世紀,文學的價值和意義被無數(shù)篇章所證明。然而,隨著時代的流轉,那些曾經被珍視的文學觀念在人工智能時代逐漸失去了其原有的光澤。人機協(xié)同創(chuàng)作這一新興的文學形態(tài)蘊含無限活力與潛力,它必將以其獨特的存在方式,不斷改變我們對文學的認知,改變文學與社會結構關聯(lián)的紐結。在人工智能主導的時代,新文學形態(tài)必然承接此前文學形態(tài)的重要性。它不僅是對過往人類創(chuàng)作的一種延伸,更是對未來文化形態(tài)和社會結構的全面探尋和重建。
當我們站在當今時代的門檻上瞭望未來,不應感到驚慌失措,而應擁抱這一變革,認識到新興文學在塑造未來社會中所扮演的關鍵角色。這一判斷與具體的人文主義口號或信念無關,而是基于對文學與社會結構關聯(lián)方式的觀察。我們堅信,正是這一觀察構成了評判文學重要性的根本標準。
〔本文注釋內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