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詠戈:書寫生命起舞的日子 ——讀王雨的長篇小說《向死而生》
尼采有句名言:“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書寫生命起舞的日子方能使文學尤其是長篇敘事文學,由文學的一二層次即語言和意象層次抵達三四層次即意義和形上層次。作家王雨曾以“重慶移民三部曲”《填四川》《開埠》《碑》三部長篇史詩小說獲得聲譽。而最近奉獻出的書寫腦癱兒成長勵志故事的長篇小說《向死而生》,則是他從史詩寫作轉向深度關注人性和人的命運的一次跨越。
談論王雨這部由重慶出版社出版的長篇新作時,有必要再次提及作家的寫作身份。作家的寫作身份與題材選擇,特有的人文關懷,作品的風格和釋放的情感密不可分。和人們熟知的契訶夫、毛姆、渡邊淳一以及當代作家余華、畢淑敏等不同,王雨從文不棄醫,作為超聲醫學領域的知名專家,他一直活躍在醫療一線,參加各種專業會議,帶碩博、博士后等。有這些條件加持,在這部書中他才能取第一人稱的視角。腦癱是如何造成的?腦癱病人的日常行為和一般人有哪些不同?惟其有專業認知,寫的地道,人物和故事才能具有真實性,才能真正“活”起來。
書中,主人公俞帥奇腦癱屬“產中原因”所致。在醫院婦產科當主任的媽媽懷他時因搶救病人而早產,致使帥奇腦部神經損傷。帥奇神經性痙攣發作時“有一股猙獰模樣”,頭是歪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擰成一團,手腳卷成一團,走路一直是“剪刀步”。媽媽對他進行的早期中西醫治療與各種訓練方法得當,帥奇的腦癱殘疾逐漸向好——細節的真實、專業上無可挑剔,構成主人公的人物和環境的典型。小說便由“硬核”產生了特有的感染力。
《向死而生》對腦癱人群的關注,既體現了作家的文學擔當也體現出對小說題材新的開掘。據統計,我國現有腦癱病人已超600萬例,全世界大約1700萬例,三分之一的患者在我國,且每年新增6萬余例。這個群體在殘疾人中占比不低,文學要不要施以關懷?答案是肯定的。事實上,在這樣一個殘疾人群體中有不乏勵志成功的例子,如“腦癱詩人”“腦癱高工”等,其他殘疾人勵志的例子就更多了,如書中提到的肢殘作家史鐵生以及廣為人知的張海迪等。《向死而生》中的俞帥奇從腦癱兒到一步步上小學、中學到考上大學,自己從醫后又讀碩博,去美國做課題實驗。他的勵志人生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艱辛。他的人生奮進之路正如叔本華所說:“人類所能犯的最大錯誤,就是試圖用健康去換取其他身外之物。”也如作家張伯倫所說:“除了通過黑暗的道路,人們不能達到黎明。”《向死而生》用一個稀缺的題材,詮釋了一條別樣的成功道路,填補了長篇小說敘事的一個空白,是當下長篇小說創作的一個新收獲。
王雨通過這部長篇小說實現的一個跨越,在我看來是達到了“文史哲”不分家的高度。人文學科本質上就是跨學科的,因為人文學科關注的是人類的精神狀態,人文學科之間是通過跨越學科知識邊界尋求改變與超越。文學史表明,跨界融入愈深,文學成就愈大。書名《向死而生》用的就是海德格爾的名言。“向死而生”是對人類哲學的一個貢獻,即“生命意義上的倒計時”。實際上是站在哲學理性思維的高度,用“重死”概念來激發人的內在求生的欲望,以求激發人們內在的生命活力,正是這種“倒計時”方法的哲學概念,讓人們明白每個人的生命是可以延長的。這種延長是內涵性的,就是通過內在精神成長的方法,看淡各種功名利祿對我們精神上的誘惑,珍惜生命中的每分每秒,煥發出生命的積極進取意識和內在活力。《向死而生》中俞帥奇所走過的道路,自覺不自覺地印證了這一哲學理念的正確。他克服常人難以想象的生理痛苦和精神困厄,最終成為一名醫學博士,并在國外以實際行動救助路人,成為一個真正合格的醫者。
自然,小說畢竟不是哲學,本著文學是自然的,哲學是超自然的創作理念,《向死而生》通過營造濃郁的重慶地域文化環境,通過對醫院醫者生活的生動再現,構建了獨特的小說敘事形態。圍繞主人公俞帥奇,編織出親人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媽媽的學生他的哥哥姐姐們,以及伴他一起成長的保姆素素姐、同學趙瑩瑩等的人物譜系,使小說的哲學思考熔化其中。一部小說既有哲思高度又有毛茸茸的生活質感,足見是一部錯彩鏤金、波瀾老成的佳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