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主持人

陳圓圓 （《人民日報》文化版編輯）

觀察者

何 弘 （中國作協網絡文學中心主任）

邵燕君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天蠶土豆 （浙江省網絡作家協會副主席）

阿 彩 （江西省網絡作家協會副主席）

陳定家 （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

李 瑋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

侯曉楠 （閱文集團首席執行官）

劉旭東（晉江文學城總裁）

楊銳志（中文在線首席運營官）

吉云飛 （中山大學中文系（珠海）助理教授）

劉金龍 （甘肅省網絡作家協會常務副主席）

童 童 （網絡文學作家）

JKSManga 卡文 （英國網文作家）

Glorious_Eagle 光榮之鷹 （加納網文作家）

背 景

作為互聯網催生文藝類型的重要代表，中國網絡文學已走過20余年。2023年，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市場營收規模43.5億元。在全球文化交流日益頻繁密切的當下，“網文出海”成為中國文化“走出去”的亮麗名片。中國網文、日本動漫、韓國電視劇、美國好萊塢電影被學者們并稱為“四大文化產業奇跡”……中國網文為何會受到海外讀者喜愛？中國網文具有哪些特質？網文出海的未來趨勢將會如何？本期“非常觀察”欄目特邀《人民日報》文化版編輯陳圓圓女士主持，并由她邀請相關人士，就上述話題展開探討。

一

陳圓圓：經過20多年的發展，特別是最近10年，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影響力持續上升，已經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中國浪潮。中國網文“揚帆出海”，主要有哪些形式和題材？

何 弘：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的主要形式有實體書出版、IP改編傳播、在線翻譯傳播、海外本土化傳播及投資海外平臺等形式。實體書出版，是指國內平臺或作者授權國外版權代理商或出版機構，在海外出版發行外文版網絡文學書籍，覆蓋國家和地區包括美國、加拿大、俄羅斯、緬甸、泰國、馬來西亞、越南、韓國和日本等。IP改編傳播，是指將網絡文學作品改編的影視、動漫、游戲等產品向海外受眾發行，或授權海外機構對國內網絡文學作品進行IP轉化。IP改編海外傳播，極大擴展了網絡文學的影響力。影視改編方面，《扶搖》《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羋月傳》《少年的你》等影視作品已覆蓋亞洲、北美、澳洲等地多達數十個國家和地區。動漫方面，起點國際已向海外推出1500多部漫畫，其他各平臺也都有大量網絡文學作品改編翻譯的漫畫上線。在線翻譯傳播，是指通過海外網站、外文APP、移動閱讀器等平臺，將中文網絡文學作品翻譯向海外傳播。目前，一些海外網絡文學平臺已經打造海外付費閱讀體系，建立起付費訂閱、打賞、月票等機制。海外本土化傳播，是指由海外網絡文學平臺進行本土化運營，翻譯中國網絡文學作品，吸引本土作者進行創作，建立本土化運營生態。目前，各平臺都以不同方式搭建本土作者創作平臺，建立作者激勵、培養體系。作品題材多元，大部分世界觀架構深受早期翻譯的中國網文的影響，比如融合中國的仙俠、道法、武功等傳統文化元素，也有在小說中運用熊貓、高鐵、華為手機等中國特色現代生活元素，大多學習中國網文常見的寫作方法。

陳定家：中國網絡文學歷經數十載的風雨洗禮，其海外傳播之路從初期的版權輸出逐步深化至文本輸出的層次，再到如今IP多元化傳播及產業化輸出的全面拓展，在不斷蛻變與進化中實現了迅猛的成長。鑒于此，審視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的歷程及其演變，深入思考其面臨的挑戰，對于我們重新評估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的得失，以及推動網絡文學更好地向全球展現真實、魅力、值得尊敬的中國形象，均具有極其重要的價值。2023年，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發展再創新高。據統計，網文出海市場規模突破40億元，作品數量持續增長，質量穩步提升。與此同時，中國網絡文學企業在海外市場的合作也日益頻繁。以閱文集團為代表的網文企業，與企鵝蘭登、Amarin、Libre等近百家海外出版機構建立了合作關系，向全球多地授權出版了約2000部作品，涉及20多種語言。這些作品原創性程度高、類型豐富，以其豐富的想象力和深邃的文化底蘊，吸引了全球讀者的目光。網絡文學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青年文學，受眾群體多為年輕人。網絡時代的年輕人之間有著共同的認知，了解彼此的訴求，年輕作家的作品很受讀者歡迎。在中國網絡文學企業的引領下，海外年輕群體逐漸加入網絡文學創作的行列，原創網絡文學在全球范圍內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截至2023年底，海外原創作品已超過62萬部，這一數字是幾年前的數倍，可以說海外原創作品的數量呈現出快速增長的趨勢。起點國際等平臺通過舉辦全球征文活動、孵化項目等措施，積極培養海外原創網絡文學生力軍，為全球內容生態注入了創新力量，也為題材和形式迭代提供了媒介支持。總體來看，網絡文學出海作品已經形成了多樣化的題材類型和形式機制。在題材方面，從海外原創作品特點來看，隨著海外原創作者的增多，海外網絡文學形成了15大類100多個小類的劃分，其中，都市、西方奇幻、東方奇幻、游戲競技、科幻是前五大題材類型，而奇幻和言情是作者創作最多、傳播最廣的類型。以《完美帝王傳說》《雙劍神》為代表的很多海外原創作品的世界觀與價值觀受到中國網絡文學的影響，融入了尊師重道、兄友弟恭、鋤強扶弱等中國傳統文化元素，展現出了濃厚的“中國風”。在形式方面，網絡文學的全球化發展，向世界傳播的不僅是一系列優秀的文學作品，更是一整套立足于AI時代的創作機制和產業生態，一方面，網絡小說的海外IP開發頻現佳績，諸多“爆款”作品已經或即將被打造成為“世界級IP”；另一方面，風生水起的影視改編、游戲制作等網絡小說IP開發形式也頗受海外讀者的關注，正是這種融媒體傳播使得網絡文學能在更多維度上展示中國文化，在更大程度上滿足不同類型受眾的期待視野。

李 瑋：在東南亞地區，中國的言情類網絡文學備受歡迎，如唐七公子、顧漫、辛夷塢等一線言情作家的成名佳作備受矚目。在歐美地區，玄幻、武俠等更受關注。通過對起點國際最受歡迎作品排行榜的數據分析，截至目前，排名前10的作品多為男頻平臺起點中文頭部作家的成名佳作。其中，玄幻題材的作品共有7部，奇幻、都市以及游戲題材的作品各1部。在海外受到廣泛追捧的作品，它們往往在中國就已經受到了大眾的喜愛，有著豐沛的情感與激蕩的故事情節，比如在東南亞格外受歡迎的《許你萬丈光芒好》，因輕快的風格、精巧的劇情設置，在中國本身就擁有許多讀者。同時，海外受到歡迎的作品，也受到了中國網絡文學創新迭代的影響。近年來我們網絡文學不斷創新，原來的故事寫法不斷被打破，新的元素、新的想象力被加進來。比如《詭秘之主》《超級神基因》，它們都是近年來在中國網文界以創新性、想象力聞名的作品，這些作品在這些年國外市場也受到了歡迎。

劉金龍：主要的形式有實體書授權出版、IP改編、網絡平臺傳播等。實體書授權出版是指國內的版權商授權外國機構，在海外發行網文的實體翻譯版書籍，IP改編主要的呈現形式是在海外傳播由中國網文改編而來的影視作品、動漫作品和游戲等產品。目前還有一項非常受歡迎的形式是網絡平臺傳播，知名平臺有像起點國際（WebNovel）、WuxiaWorld（武俠世界）等直接提供中國網文翻譯版的網站，還有像NovelUpdates這樣提供小說目錄和評分的網站。

楊銳志：過去3年，傳統的玄幻、仙俠小說雖然仍是中國網文出海的主要題材類型，但科幻、懸疑、都市作品的出海比例在持續增加。在作品出海方面，中文在線旗下有多部優質網文作品翻譯出海，已登陸多國多個數字閱讀平臺，翻譯成英語、韓語、泰語等21種語種輸出到海外，海外網文覆蓋用戶超過200萬。海外輸出作品近3年呈現逐年增加趨勢，合計百余部作品授權。《罪惡之城》《狩魔手記》《九星霸體訣》《修羅武神》《穿越女遇上重生男》《萬古仙穹》等多部作品翻譯成英語、韓語、泰語等多語種。

侯曉楠：截至2023年底，起點國際已上線約3800部中國網絡文學的英文翻譯作品。在作品類型上，囊括仙俠、玄幻、科幻、言情、奇幻、都市等多元類型，內容豐富多樣。其中，融合了蒸汽朋克和克蘇魯神話等元素的《詭秘之主》、體現中國傳統文化尊師重道的《天道圖書館》、體現現代女性經營愛情與事業的《抱歉我拿的是女主劇本》、主打青春奮斗與星際傳奇的《超級神基因》等9部翻譯作品閱讀量破億，《許你萬丈光芒好》更是以破4.5億的閱讀量高居榜首。起點國際于2018年4月開放原創功能。隨著網絡文學持續出海，這種依托于互聯網的文學樣式已經成為東南亞、北美等地區的重要文娛內容。海外網絡文學呈現出百花齊放的原創生態，已形成15個大類100多個小類，都市、西方奇幻、東方奇幻、游戲競技、科幻成為前五大題材類型。在東方奇幻類型中，很多作家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在主題設定、人物角色、作品內核上都帶著濃濃的“中國風”。如美國網文作品《在線修真》（Cultivation Online）、印度網文作品《世界行者》（Walker of the worlds）均直接以中文命名角色名，立足于中國神話和文化，向海外讀者講述修真的故事。

二

陳圓圓：中國網文出海，主要集中在哪些國家和地區、哪些平臺？中國網文的海外受眾具有哪些特點？網文作家的收益如何？

何 弘：近年來，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規模不斷擴大，傳播方式從愛好者自發翻譯向實體書出版、線上傳播和本土化傳播發展，機制更加成熟。早期網絡文學實體出版借道港臺，最先在東南亞以及東北亞傳播，逐漸覆蓋如印度、土耳其等大部分亞洲國家。線上閱讀在美國、加拿大、法國、西班牙等歐美國家廣受歡迎。非洲國家對海外平臺與APP授權作品更為熱衷。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受到網絡文學平臺的更多重視，多元化傳播持續推進。歐洲受眾偏好武俠和仙俠等類型，而北美受眾偏好男頻仙俠、玄幻和表現中國傳統文化的古言等類型。體現中國傳統文化尊師重道的《天道圖書館》、來源于東方神話傳說故事的《巫神紀》、弘揚中華多樣性美食的《美食供應商》，以及展現現代中國都市風貌和醫學發展的《大醫凌然》等眾多作品，都受到海外讀者的熱烈追捧。東南亞及日韓為主的亞洲文化圈偏好女頻古言作品，都市言情作品在東南亞國家也頗受歡迎。韓國受眾偏好宮斗、靈異、推理、罪案等類型。越南受眾偏好校園、職場、婚戀等類型。去年發布的《中國網絡文學在亞洲地區傳播發展報告》顯示，亞洲已成為中國網絡文學傳播最廣泛的地區，亞洲地區市場規模突破16億元，約占全球市場的55%，尤其是東南亞，約占全球市場的40%。接受方式上，東南亞和日韓等國家和地區的實體書和在線閱讀市場均有大量受眾，實體書市場占比較大，IP改編作品也有較大市場。歐美國家讀者以線上閱讀為主。IP改編作品主要通過Netflix等渠道進行分發。非洲、共建“一帶一路”國家讀者以移動端閱讀為主。

李 瑋：當下中國網文平臺已經覆蓋多語種、多個國家和地區。如起點國際（WebNovel）傳播語種包括英語、泰語、韓語、日語、西語、阿語、法語、荷蘭語等。Stary旗下的Dreame平臺傳播語種包括英語、印尼語、菲律賓語、西語、法語、荷蘭語、克羅地亞語、俄語、匈牙利語等。從亞洲至北美、歐洲，中國網絡文學英譯網站眾多，同時小語種網站也紛紛亮相。早在2012年和2013年，東南亞地區便已創立了旨在介紹網絡文學作品的英文網站——書聲Bar和Hui3r。2014年，海外華人賴靜平創建WuxiaWorld（武俠世界） ，成為受眾最廣、影響最大的中國網絡文學英譯網站。2015年，英語翻譯網站Gravity Tales和Volare Novels相繼成立，與WuxiaWorld共同構成了英譯網站的“三巨頭”。此外，俄譯網站Rulate、法譯網站 L'Empire des novels分別在2012年、2015年創建，在俄語地區和法語地區傳播中國網絡文學。值得注意的是，網文的海外受眾也是年輕人占主流。在出海網文平臺的訪問用戶數中，“Z世代”用戶占比近8成。這些熱衷網絡社交和分享的海外“Z世代”以積極主動的姿態擁抱作為新興事物的中國網絡文學，在閱讀正文之外，點擊超鏈接閱讀衍生文本，評論區積極互動，書友圈發表書評，并在Facebook、Youtube等社交媒體推薦作品。在這些“次生”區域的延展式交流互動與閱讀網文正文一樣，都是“Z世代”海外讀者閱讀樂趣的重要來源，共同構成了更廣義意義上的閱讀行為。

劉金龍：主要集中在歐美、日韓和東南亞地區。主要平臺有WebNovel、WuxiaWorld、Dreame、Goodnovel等。其中WebNovel和WuxiaWorld都是較早期就進行了網文出海探索的成熟產品，目前的海外用戶數量已經十分龐大。Dreame、Goodnovel都是近5年成立的后起之秀。不同國家和地區的用戶偏愛的內容類型不盡相同，歐美用戶偏愛男頻內容，比如仙俠、奇幻等具有龐大世界觀和史詩級敘事的題材。東南亞和日韓用戶偏愛女頻作品，現代都市愛情和古代言情都在這些國家和地區比較受歡迎。中國網文的海外受眾普遍來講比較年輕化，對多元文化的理解和接受能力強，也往往善于利用社交媒體對內容進行分享和二次創作。

吉云飛：談及中國網絡文學輸出海外的付費閱讀機制，我們可以回溯到早期，對比海外自發生長的粉絲翻譯網站 WuxiaWorld 孕育的“WuxiaWorld 模式”，以及由中國本土的網絡文學“起點模式”國際化而成的“起點國際模式”。2014年12月22日，美籍華人RWX（“任我行”，中文名賴靜平）建立了中國網絡小說英譯網站WuxiaWorld（武俠世界）。以2014年底為起點，中國網絡文學的傳播圈逐漸跨過“漢文化輻射圈”，踏上了在英語乃至全球范圍內傳播的征途，這一中華文化的數字載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跨越國界、影響世界。WuxiaWorld早期主要靠廣告商的分成以及讀者打賞，對網站運營和譯者的激勵都不顯著。2018年，WuxiaWorld 基本完成了付費機制的成熟化和翻譯體系的職業化，形成了由精英粉絲主導、粉絲集體協商，在海外粉絲自發翻譯、自主傳播的基礎上和充分考慮粉絲接受度的情況下適度商業化和全面職業化的“WuxiaWorld模式”，更適應英語世界的文化環境和網絡氛圍的生產機制。早期WuxiaWorld并不盈利，收入譯者7成，網站拿3成付給版權方。當有些老書完結后，對有些新的譯者采取55分成，版權方依舊拿3成，網站拿2成，譯者拿5成。有些熱門作品、網站的頭牌書，譯者則可以按章節拿到收入。在開啟搶先看模式后，讀者需要付費購買才可解鎖隱藏章節，網站有了穩定的收入，就可以按章付給譯者，如果流量特別好還會有額外獎勵分成，算是對譯者的激勵。給譯者的價格是50—60美元一章，一章2000到2500個單詞。2017年5月閱文集團上線海外平臺起點國際，以其在國內運行10余年的“起點模式”為基礎，將中國網絡文學的付費閱讀機制、讀者推薦系統和作家培養體系移植海外，打造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起點國際模式”，吸引數十萬海外讀者成為原創作者。

根據研究，“起點模式”的地基層面是以VIP在線收費制度為核心的生產機制。VIP在線收費制度以“微支付—更文—追更”的形式，將網站、作者和讀者的利益訴求扭合在一起；以用戶為主導的“作品推薦—激勵機制”，如投票、爭榜、打賞等，充分調動粉絲經濟的生產力；白金作家、大神作家、簽約作家等職業作家體系以及全勤獎等福利保底制度的建立，保證了作者的批量培養和作品的持續產出。

邵燕君：最早做英文原創網文的是Gravity Tales網站。2017年，閱文集團創建了海外門戶起點國際（WebNovel）。在收購Gravity Tales之后，WebNovel將商業戰略的重心從“培養譯者”轉為“培養本土原創作者”。為了快速將海外原創力量培育成型，閱文集團將國內俗稱“低保”的新人作者激勵制度復制到WebNovel，給平臺上的海外新作者提供經濟支持和創作動力。新作者在簽約并加入付費機制后，只需在小說上架的頭4個月內每月保持4萬字以上的更新量，即可獲得每月200美元的保底收入。而每月上傳的字數越多，保底收入也就越高。這一設定既為作者提供了穩定的收入保障，又通過設置更新量門檻促進了作品的持續更新，有利于作品的積累和傳播，助力打造本土化“職業作家體系”。

劉旭東：網絡文學的跨文化傳播，在不同國家、地區有著不同的航向和速率。就晉江的經驗而言，從地區上看，海外用戶主要覆蓋北美和亞洲地區，亞洲地區市場約占全球60%。從題材上看，玄幻仙俠、穿越時空、江湖俠義等類型的作品更受到日、韓、泰、緬等國家青睞，越南更偏重現代校園、情感類作品，而推理懸疑、古代玄幻仙俠或是現代奇幻冒險類在歐美更受歡迎。先了解不同國家或地區受眾對網文類型的偏好以及禁忌，才能更好地進行有針對性的市場開拓和運營。晉江文學城作為一家原創網絡文學網站，至今已經建站20余年，全球有近200個國家和地區的用戶訪問我們，海外用戶流量超過10%。2008年我們開始進行作品的繁體版權輸出，2011年簽署了第一份越南合同，正式開啟了海外版權輸出。海外輸出這件事，我們已經做了10余年了。截至2024年8月，晉江已成功拓展了包括泰國、馬來西亞、韓國、日本等在內的20多個國家和地區，總計輸出5000余部。輸出形式包括海外實體書出版、海外電子書版權合作、網文在國內改編成為其他版權形式后在海外傳播以及直接授權海外合作方進行包括廣播劇、電視劇、舞臺劇等形式的改編。

陳定家：中國網絡文學出海的市場正在不斷擴大，目前覆蓋超過200個國家和地區，擁有1.5億海外用戶，并在北美、歐洲和東南亞等地尤為受歡迎，特別是在美國、加拿大、英國、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等國。主要平臺包括WuxiaWorld（武俠世界），這是最早推動網絡文學出海的平臺之一，專注于翻譯玄幻和仙俠小說；以及閱文集團旗下的起點國際（WebNovel），該平臺涵蓋廣泛的題材，吸引了全球讀者的興趣。近年來，重視網絡文學IP改編的短劇平臺ReelShort在美國、英國和加拿大的軟件商店中表現強勁，表明短劇創作正在成為網絡文學出海的新風口。2023年，網絡文學出海的市場規模已超過40億元人民幣，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加速了網文的全球傳播，同時，全球共創趨勢使得海外作家參與創作帶有中國元素的小說成為可能?。從海外網文讀者與作者特點來看，海外在線閱讀的主力消費人群是19—30歲的年輕人。在數字閱讀消費者中，北美男性和東南亞女性占大多數。從創作動機來看，興趣和初始的故事創作欲望是驅動創作的主要因素，而成為專職作家、作品改編和出版書籍亦是作者持續創作的主要動力。這些作家既是粉絲讀者，也是原創作者，既是消費者、體驗者，也是生產者、傳播者。海外原創作者一般都有多年網文閱讀經驗，且無須進行翻譯，其作品更容易結合中西文化，契合廣大國際網友的興趣點。2023年，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收入約為43.5億人民幣，約合5.988億美元。該市場的增長涵蓋了超過20種語言的翻譯作品，分布在包括東南亞、北美和歐洲等地40多個國家和地區。近年來，網絡文學不僅通過翻譯傳播，還與IP改編、影視劇、動漫、游戲等多領域聯動，進一步擴大其市場規模。?在海外平臺進行網絡文學創作的作家收益差異較大，但不少作家能夠從中獲得可觀的收入，實現財務自由。尤其是在AI翻譯技術日漸普及化、高效化的情況下，海外網絡文學創作者的寫作成本和接受成本（包括時間成本和經濟花費）都大大減少，海外平臺所使用的美元結算方式也使創作者獲得更高的經濟收益。隨著海外的網絡文學市場規模不斷擴大，越來越多的海內外創作者被吸引進來，共同關注中華文化、書寫中國故事。

侯曉楠：截至2023年底，起點國際共培育約41萬名創作者，上線海外原創作品約62萬部。值得一提的是，在起點國際的簽約作家中，00后占比高達42.3%，海外網文創作進入“00后”時代。海外網絡作家的創作內容，深受中國網文類型創作的影響。在排名前10的原創作品標簽中，不乏“重生”“系統流”“凡人流”“修仙”“無敵流”等典型的中國網文類型模式。創作偏好方面，海外女性作家更愛寫愛情喜劇、復仇文和懸疑愛情，男性作家更愛寫冒險故事、系統文和成長升級。從整體性別分布來看，海外作者中女性占64%，男性占36%；從區域分布來看，東南亞和北美的作者占比最大，作家數量前五的國家分別為美國、菲律賓、印度、印度尼西亞和尼日利亞；從年齡結構來看，Z世代（1995年以后出生的群體，包含95后及00后）正在成為創作主力，占比近7成，其中00后占比為42.3%，95后占比為27.2%。從海外原創作品類型整體分布來看，奇幻（69%）和言情（54%）是作者創作最多的類型。其中，女性作者最愛寫的類型是言情、奇幻和魔幻現實；男性更偏向于奇幻和魔幻現實，其次是科幻、言情和電子游戲類。這一狀況，與中國網文出海過程中輸出的翻譯作品對海外用戶的影響有較大關系。為激勵作者持續創作，起點國際推出了一系列的支持舉措，比如全勤獎、征文獎金等，2023年還推出以作家福利升級為核心的作家職業化發展計劃，不僅為作者提供系統化的寫作培訓，還會進一步加強IP運營。此外，通過提供流量曝光和推廣支持，可以讓作者的作品得到更多的關注，增加作者的收入。作家收入一般與訂閱掛鉤，以訂閱收入為例，起點國際根據不同國家和地區實行不同定價策略，付費訂閱的最低價格約為0.1美分/千單詞。

JKSManga 卡文：我以前在英國工作時，曾有過短暫的劇本創作經歷，但是都失敗了，然后一度放棄了寫作道路。2018年大學畢業之后，我來中國發展，在杭州一所學校擔任音樂老師。我的中文不太好，業余時間最主要的休閑方式便是上網，在網上讀各種中國的網絡小說。我最喜歡的中國網文是《斗羅大陸》，因為讀起來很“爽”。故事里的主角總是一開始平平無奇，然后經歷一系列挑戰，走上人生巔峰，這樣的故事讓我有很強的代入感，仿佛自己也隨著主角的修煉一起變強，這種類似“升級”和“打怪”的模式，網絡文學那種“永遠連載不完”的勁頭，在西方小說里是罕見的。讀著讀著，我萌生了一個想法，嘗試寫點東西、創作自己的作品。2019年，我在起點國際注冊賬號，成為一名網絡文學作者，開始創作并發表第一部網絡文學作品——《我的龍系統》（My Dragon System）。后來，這部作品被改編成漫畫，發行了中文、英文、日文版本。我創作的《我的吸血鬼系統》（My Vampire System）講述了一個熱血的奮斗故事，閱讀人次超過7300萬，先后改編成了有聲和漫畫作品。我的讀者來自全球各地，年齡跨度很大，經常在連載平臺分享他們自己的評論，進行互動。網絡文學讓讀者和作者一起互動，這不僅意味著你在讀一本電子書，而且成為一種社交方式，一種基于共同價值觀的分享。如果通過傳統出版形式，我可能沒有耐心把整本小說寫完就放棄了。但是“日更”這種網文寫作的形式，每天把文章更新發布在網站上，收獲許多讀者的反饋，給了我繼續寫下去的動力。在海外市場，網絡文學是一種全新的寫作方式，不僅為普通文學愛好者創造了機會，也讓作家有了更多獲得收入的渠道。在英國，發表小說的主流渠道還是通過傳統出版，作者必須先草擬一份寫作大綱提交出版社，過審后將全部的小說文稿發給編輯，才能有與讀者見面的機會。類似起點國際這樣的網文在線連載網站非常少。也有一些作者在論壇上發表小說，但更多的是同人網站，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五十度灰》。一位《暮光之城》的女粉絲以電影中男女主人公為原型，創造一部架空同人小說，并在網站上連載，收獲了無數讀者追更，之后衍生為電影、游戲等多種IP改編形式。實際上，外國作家看中國網文，就像中國人看漫威、迪士尼，中國的網文產業要比國外成熟許多。我和其他外國作家談論過網文改編電影的可能性，我說需要10到15年，有人說只要5年，甚至更短。這可能就像傳統影視公司看YouTube、Netflix的感覺，一旦新媒體出現，就會快速顛覆傳統媒體。

Glorious_Eagle 光榮之鷹：寫網文不僅是我的激情所在，而且時間靈活，收益也足夠為我和家人創造更好的生活。我本名叫露西亞，住在加納，今年36歲，是起點國際的簽約作家。小時候，我的繼母對我很不好，我一直盼著早點離開家，獨立生活。工作10年后，我決定全職寫網文。我讀的第一本中國網絡小說是以“贅婿”為主題的。這本書里面戲劇性的情節轉折讓我目不暇接，我很佩服中國作家豐富的想象力。這些小說是那么有趣，激勵著我立志寫出類似的長篇小說。我最喜歡寫的主題是浪漫、言情，寫作的靈感往往來自婚姻、來自我父母動蕩的關系以及身邊朋友的成敗得失，電影、短片和身邊的一切事物都能給我汲取靈感的源泉。我最受歡迎的作品《尋跡舊愛》(The President's Pregnant Ex-Wife)，創作靈感就來自中國網文常見的“追妻”“大女主”情節。剛開始寫作時，周圍人并不理解我，他們不懂這個女人每天在屋子里不出門到底在干什么。后來我寫出了一點點名聲，并且獲得可觀的收益，才逐漸得到周圍人的尊重。前不久，我用稿酬在我們當地買了新房子。除了養育孩子和日常開銷，寫文收益的80%我都會捐出去，幫助正在遭遇困境的女性，我寫故事的目的就是鼓勵女性要堅強。女性天生富有智慧，有能力化腐朽為神奇，我希望自己筆下的女主角有耐心、有毅力，充滿力量和無限可能。

三

陳圓圓：從世界文化之林的角度來看，中國網文在與其他文藝樣式的同臺競技中，為什么可以脫穎而出？

邵燕君：談到中國網絡文學的發展成就，存在一個引人深思的問題：為何在全球媒介革命的背景下，網絡文學能夠在中國“獨成奇觀”？中國網絡文學出海之“動能”，是高度產業化的文學生產機制。網絡文學并不是把文學搬上網絡，也不能簡單地等同于“通俗文學的網絡載體”。作為一種新媒介文學，網絡文學是基于互聯網基礎設施、文化消費環境原創出現的，包括付費閱讀制度、職業作家體系和粉絲推薦體系等一整套文學生產機制。這套機制把互聯網的媒介潛能充分發揮出來，在一個文學傳統悠久的國度，激發起深層的“愛欲生產力”，讓千千萬萬人實現了文學夢和寫作夢，這是中國網絡文學受到世界各國讀者喜愛的深層原因。這就能夠解釋為什么中國網文能夠通過粉絲渠道“不脛而走”，跨越文字的阻礙、文化的阻隔，吸引了千千萬萬的閱讀者和寫作者。中國網絡文學所出之“海”，是一個高度競爭的國際環境。中國網絡文學的誕生與發展，深深植根于世界網絡文藝的沃土之中，并非孤立存在或憑空出現。它的走紅海外，是作為“內容高地”的自然溢出，是在與其他文藝樣式同臺競技中勝出的。文學、電子游戲以及ACGN（動畫、漫畫、游戲、小說的統稱）文化，是孕育網絡文學生長的主要藝術資源。對海外讀者來說，中國網絡文學提供了“量大管飽”“高爽過癮”的“爽文”作品，在全球網絡文藝領域獨具吸引力。而更為深遠的是，中國網絡文學蘊含的中華文化魅力，激發了海外讀者的濃厚興趣。很多讀者因為看網絡文學而燃起了學習中國文化的熱情，開始體驗帶有“中國風”的生活方式，創作具有濃郁“中國風”的故事，這也是網絡文學國際競爭力的重要優勢。中國網絡文學的成長，深受世界網絡文藝的哺育。如今它反哺給世界的，不僅是古老而充滿活力的“中國故事”，更是成熟的運作機制、千錘百煉的類型套路、時時更新的數據庫。目前，中國網絡文學已經傳播到200多個國家和地區，海外網絡作家覆蓋全球100多個國家和地區，一個全球網絡文學市場正在形成，文學創作從印刷時代向網絡時代變遷的進程正在加速。

童 童：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火熱，首先得益于中國文化和國力蓄積的勢能。勢能所在就如束水攻沙，懸河注火，必然會出現一個出口，浩浩湯湯不可抑制。因為文化是自然而然地從上游往下游擴散與傳播的，比如當年的好萊塢電影還有日本動漫都是這樣。中國網文能在世界范圍內產生影響力，憑借的是其本身的文藝先進性與文本創作的創新性和多樣性。網文有層出不窮的各種題材，打破了一些傳統文學題材的架構，吸引更多的人來看。此外，網絡文學順應了嶄新的時代審美，我們觀察著這個時代的變化，也在感受著快速變化的真實生活，在這種情況下，網文就誕生出符合當下的嶄新的審美，也更貼合市場與時代，有更積極創新的意義，隨著時代的發展與文學內核的進步，植根于草根的網絡文學在不斷涌現更大眾的精品，應對了讀者各種各樣的需求。以我為例，我從2006年開始在網上發表小說，前幾年我寫的小說《冬有暖陽夏有糖》在4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APP上架，被翻譯成了英語、印尼語、西語、葡語等多個語種，入選了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榜。這讓我感受到，文學是民族的，它體現了民族意識和氣質，但文學更是世界的，它的力量超越了國界與時空，是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有著普世的社會認識價值和審美價值。它還打開了一扇窗，能夠讓全世界的讀者們了解到各個民族的文化，共同探討世界文學的多樣性，成為全人類心靈交流的媒介。海外讀者們對我們這樣古老的、有著獨特文化魅力的國度是有著好奇心的，他們覺得中國是一條神秘而古老的東方巨龍，里面藏著許多神秘的吸引力，他們想了解中國以及中國的文化，想了解現在中國年輕人都在做什么、想什么。因此，通過視頻、網絡文學等方式，通過各行各業的故事的傳遞，他們能夠更加便捷地了解中國文化。可以說，網絡文學已經成為了海外青年群體了解中國最有效的窗口和渠道之一。大量的中國網絡文學作品的內容具有鮮明的中國文化特色，滿足了海外讀者的好奇心與求知欲，也讓海外青年群體感受到一個充滿活力、朝氣蓬勃、對美好情感有著強烈追求的中國形象。

天蠶土豆：我10多年前開始創作網絡文學，最開始只是寫給中國的讀者看，那個時候并沒有想過，自己寫的網絡小說有一天會在國外受到歡迎。后來，我的作品被海外讀者出于熱情自發翻譯成了外文，邁出“出海”的第一步。這些年，我的作品《斗破蒼穹》《武動乾坤》《元尊》等紛紛走向海外。網絡文學之所以能海外“圈粉”，最根本原因在于傳遞了共通的情感內核。網絡文學是以通俗易懂的文字來講述一個故事，講述故事里的喜怒哀樂。一部文學作品的內核是情感，盡管不同國家和地區之間存在著文化價值的差異，但是作品里包含的愛情、友情、親情等情感是人類共通的，無法被時空阻擋。這些情感不僅觸動了中國讀者的心弦，也引發了海外讀者的共鳴。通俗易懂的語言，普遍的情感共鳴，跨越國界的文化力量，這些因素是網絡文學贏得海外讀者心的關鍵。此外，網絡文學蘊含的中國傳統之美，對海外讀者有強烈吸引力。我的作品大部分講述的是武俠與神話結合的玄幻世界，但內核是中國古代多種元素的融合，比如《武動乾坤》里的修煉系統，是從道教典籍里衍生出來的，《大主宰》中融入了《山海經》《淮南子》等古籍中的奇花異獸，體現著東方美學與哲學。

阿 彩：我之前有一部作品《孤凰》，在東南亞市場賣得比較好，那部作品其實是以北宋時期為題材，寫一個女性從家宅走出來、走上商界的故事，它整個的內核就是非常的古典文化。這部作品在韓國和泰國等東南亞市場是賣得非常好的，我當時收到了大量的海外讀者的反饋，那個時候很大程度上拓展了我的讀者群，讓我收獲了很多海外的讀者。當時有個印象特別深刻的事情。我了解到，有一個法國讀者，為了買我的一本書，然后拜托我幫忙走各種跨國郵寄的流程，最后終于把那本書從中國寄到了法國。為了買我的一本大概在網上只需要三四十塊錢的書，他愿意花三四百塊的運費。這就是中國網文在海外受到歡迎的一個生動寫照。其實在我來看，好故事是相通的，我們沒必要為了迎合海外市場而去寫契合他們的故事，應該要多寫自己擅長的、更優質的、能夠打動讀者內心的故事。中國的就是世界的。海外讀者其實是很希望通過網絡文學作品去了解我們的世界和文化。我始終認為，海外作品應該是要堅持輸出中國的優秀文化，包括我創作的《飛流直上》，也是講述中國傳統瓷器文化、表達中國文化內涵的。網絡文學要走得更遠、要征服更加寬廣的文化版圖，還是應該要講述有中國文化內涵的故事。在高度同質化的時代，中國故事的世界表達才是支持網絡文學的根本所在。

劉金龍：從內容角度本身來考量，中國的奇幻、仙俠題材深深植根于中國傳統文化，融合了古代神話和儒家、道家以及佛教的思想，東方的神秘感、宏大的世界觀以及多樣化的敘事內容，都會讓國外用戶在閱讀的過程中產生持續的好奇心和意想不到的閱讀體驗。而且這些網文的主角往往有一種很強的意志力和奮斗精神，世界也能對他們的奮斗做出即時的正向反饋，讀者進入主角的世界，可以一路披荊斬棘，殺破重圍，最終功成名就。這種奇妙的閱讀體驗是中國網文獨有的。

何 弘：網絡文學具有即時高效、成本低廉、互動性強的特點，有著跨國界廣泛傳播的天然優勢。這位無國界的使者，以其瑰麗的想象、精彩的故事、強烈的代入感，將中華文化的精髓傳遞給世界各地的人們，成為中華文化走出去的一張名片。中國悠久深厚的文化積淀對世界各國人民都有著極強的吸引力，特別是隨著中國的國際影響不斷擴大，世界各國人民了解中國、了解中華文化的意愿日趨強烈，這為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提供了前提和基礎。

李 瑋：中國網絡文學之所以受歡迎，首先在于網文的傳奇故事表達人類共通的情感體驗，這是中國網絡文學被全世界喜愛的原因所在。如《重生之最強劍神》謳歌了小人物自強不息、逆天改命的堅韌精神；十二翼黑暗熾天使的《超級神基因》講述了青春熱血的拼搏精神；顧漫的言情傳達了對美好愛情的向往等。其次，特有的東方元素、中華元素在當下人類文明進程中的獨特價值得到彰顯，讓富含此類元素的作品受到讀者歡迎。諸如《天道圖書館》融匯了道家與儒家傳統文化，展現了東方尊師重道的深遠底蘊；《異世界的美食家》，致力于弘揚中華傳統美食；以及愛潛水的烏賊的《詭秘之主》將西方克蘇魯神話與中國傳統神話相融合等。

侯曉楠：文明因交流而多彩，因互鑒而豐富。可以說，網絡文學就是最鮮活的范例。網絡文學既是世界讀懂中國的一扇時代之窗，也是文明交流互鑒的一座數字橋梁。為什么網絡文學能跨越國界、語言和文化，受到海外讀者喜歡？這離不開精彩的故事、豐富的想象力，以及其背后流露出的讓人熱血或感動的精神情感。無論是《斗破蒼穹》《全職高手》中的成長和夢想，還是《慶余年》里的英雄情懷，或是《許你光芒萬丈好》里體現的親情友情愛情，這些人類共通的情感特質，是故事在精彩之外讓全球讀者有代入感和共鳴的基礎。我了解到，有海外讀者為了能讀懂中國網文，特別去學習中文。2023年4月，起點中文網收到了一位日本讀者的來信，是寫給《天啟預報》閱文作者風月的。整整4頁，全部用漢字手寫。信件寫道：“自己是一個日本粉絲。風月的網絡小說《天啟預報》中有很多流行語、網絡語言和游戲語言，看上去很有節奏感，很美。”這位讀者一邊搜索不認識的漢字，一邊自己翻譯了日文的小冊子安利給朋友們。風月把這封信發上微博后上了熱搜，許多網友都在評論里表示“淚目”“感動”。這個例子，生動照見中國網文穿越時空的感染力。

劉旭東：截至目前，中國的網絡文學和其各類版權轉化形式已經登上世界舞臺，并取得了不俗成績，歸根結底是因為中國網絡文學特殊的創作機制和中華文化上下五千年的深厚底蘊。網文發展較好的國家，有些有著更好的閱讀習慣及為文學娛樂消費的意愿，有些則是文化背景和中國更為相近，更容易接受中國的歷史文化。

四

陳圓圓：歷經近10年的蓬勃發展，“網文出海”已從最初的文化交流現象，成長為推動經濟增長的文化產業力量，實現了從“內容輸出”到“模式輸出”再到“套路輸出”的多重轉變。中國網文除了被閱讀之外，在國外是否還存在有其他轉化形態？AI等科技力量是怎么作用其中的？

陳定家：真正的“網文出海”，不僅僅是在原創作品與IP多元改編的傳播層面上，更應該是一種產業平臺與商業模式的輸出。今天我們談論網文出海，談論的是基于IP多元化傳播及產業化、正邁進“全球共創IP”新紀元的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新階段。調研數據顯示，網文海外IP開發已取得顯著成效，多部網絡文學作品展現出成為全球級IP的巨大潛力。例如，《天啟：血術士征服之旅》和《情迷》等作品在實體書領域廣受海外讀者關注；有聲書作品如《我的吸血鬼系統》播放量突破3000萬，覆蓋多個國家和地區；漫畫改編作品如《龍王的不眠之夜》和《我的龍系統》等“人氣值”更是高達數億。此外，海外真人有聲作品和漫畫作品的數量也在持續增長。其中，《抱歉我拿的是女主劇本》以1.08億的播放量位居榜首，漫畫作品瀏覽量超千萬的達123部。在海外游戲開發領域，閱文首個自主海外發行的IP改編游戲《斗破蒼穹：怒火云嵐》在東南亞地區取得了顯著增長，并在中國港臺地區獲得下載榜第一。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和全球化的加速，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正邁進“全球共創IP”的新紀元。這一模式旨在集結全球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創作者，共同培育和開發網絡文學IP，從而開啟網絡文學全球化的新篇章。在這一進程中，AI翻譯技術的迅猛發展尤為關鍵。AI技術的應用，為網絡文學的創作、編輯、翻譯和推廣帶來了革命性的變化，為中國網絡文學的“一鍵出海”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通過AI技術，可以更加精準地分析讀者需求，優化作品內容，提高創作效率。同時，AI翻譯技術也大大提升了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速度和準確度，讓更多海外讀者能夠領略到中華文化的魅力。

天蠶土豆：近年來，網文IP改編火熱，我的很多作品也以劇集、漫畫的形式進一步“出海”。比如《元尊》漫畫在韓國、日本、美國等國以及東南亞地區上線，入選了2020年度中國網絡文學影響力榜海外傳播榜。對于改編，我是既期待又擔憂，特別希望做出讓讀者感到滿意的改編。由于語言的不同，翻譯成為“走出去”的關鍵一步。最初，我的作品是被海外讀者自發翻譯成外文的，不同國家翻譯的名字也不同。在日本讀者叫我Potato桑，在法國、意大利讀者叫我tiancantudou。網文“出海”翻譯是道難關，首先要研究所在國受眾的閱讀趣味，同時建立較為完備的翻譯語料庫。比如《元尊》“出海”的時候，我們設置了統一的海外名稱，但無法用法語翻譯，最后用了拼音；為了讓日本民眾理解《元尊》里的“蟒雀吞龍，大武當興”這句話，我們把“雀”翻譯成“朱雀”、“龍”翻譯成“天龍”，幫助讀者理解。

李 瑋：中國網文IP動漫改編與文本輸出雙線共振。比如網絡文學影視、動漫改編作品在世界各區域都引發關注。2015年根據同名中國網絡文學作品改編的電視劇《瑯琊榜》，在日本官網的海報中被介紹為“超過《半澤直樹》的中國宮廷復仇劇”。不僅在日本，2015年《瑯琊榜》在韓國上線時的轟動效應不亞于韓劇《太陽的后裔》在中國的轟動。近年來，同名網文改編劇《開端》在上映之前就被韓國AsiaN電視臺買下了版權，實現了網絡文學IP改編劇的“未播先購”，播出后更是迅速上線Netflix，登上Netflix熱播榜。改編自小說《清穿日常》的電視劇《卿卿日常》銷售到美洲、澳洲、歐洲、日韓、越南、老撾、緬甸、柬埔寨等多個國家和地區，陸續在Netflix、YouTube、Viki、香港TVB、新加坡VIU、泰國true、韓國Channel China、馬來西亞Astro、日本wowow等電視臺播出……網文熱門IP促使動漫向日本“反向輸出”。第一個成功案例來自網絡文學作品《從前有座靈劍山》。該作品不僅在日本大受好評，其動漫改編劇（2016年）迅速引發了日本“御宅族”的注意，收視火爆，引發熱議。另一個成功案例是《全職高手》，不僅翻譯出版了英語、泰語、韓語、日語、越南語等多語種實體書，其同名改編漫畫也于2021年在日本picoma平臺上線，長期位居人氣榜TOP3。去年，《全職高手》改編的日語版動畫大電影《全職高手之巔峰榮耀》官宣定檔，消息一出引發日本“全職”粉絲的強烈關注，登上日本Yahoo熱搜第四。

劉旭東：目前網絡文學作品類型的多元化形態逐漸形成，各類型網絡文學作品的不斷涌現，可以為影視、游戲、動漫、有聲讀物等形式的文藝作品提供更多“養料”，在“養料”足夠多的前提下，才更容易創作出更多“觀照人民生活，表達人民心聲”的優秀作品。同時，更多的版權改編形式可以拓展我們“走出去”的深度和廣度。有了更多形式的“走出去”作品，我們就可以尋找到更適合“走出去”的方式，與更多的國家合作，讓更多國外的讀者可以通過接受作品的方式主動接受中國文化、學習中國文化、熱愛中國文化。只有儲備的作品夠多，我們才能更從容地進行海外輸出。海外輸出要跨越文化差異和語言障礙，AI應用于翻譯至關重要。國內網文作品的翻譯要既體現原作的中國文化內核和語言表達方式，又要適應當地文化和讀者口味，同時還要有能針對大體量網文作品的低成本翻譯途徑，實現網文精品化傳播的同時又能實現規模效應，這是一個挑戰。目前，鼓勵AI創作成為一些平臺的導向。我不鼓勵這種做法。如果有一天，平臺用自己訓練的AI虛擬作者代替人類作者，文學里沒有人類情感的表達，人性被機器取代，那么未來的文學世界里，人類作者很可能沒有位置，文學中的人性表達和情感深度也會一并失去。

侯曉楠：在構建更有效力的國際傳播體系方面，網絡文學發展出的IP產業，已形成全球領先的創作生態與產業模式。中國網文通過IP不斷豐富“中國故事”的表達。一方面，《一人之下》《狐妖小紅娘》《慶余年》等融合了傳統文化元素的IP，以中國式敘事講述中國的傳統文化和中國人的價值選擇。另一方面，《大國重工》《一路奔北》《大醫凌然》等現實題材作品，展現當下中國的時代風貌，側寫新時代中國的經濟騰飛與科技發展。此外，像《全職高手》這種講述當代年輕人熱血拼搏的作品，以“電競”這種國際化題材作為載體，也獲得了海外讀者和觀眾的認可。隨著IP出海矩陣的初步成形，中國IP的全球影響力持續提升。目前，閱文集團正在深化建設全球性的IP產業鏈。一方面，通過AI機翻讓更多中國網絡文學作品成規模化、更高效高質地走向海外，同時升級多語種出海，探索更多元的海外市場。截至2023年底，閱文已在海外上線約3800部中國網文的翻譯作品，由AI翻譯作品貢獻的營收目前已約占閱文海外總收入30%。起點國際（WebNovel）暢銷榜排名前100的作品中，AI翻譯作品占比達到21%。另一方面，加快動漫、影視、游戲等IP生態出海。閱文向海外授權數字出版和實體圖書出版作品1000余部，推出有聲作品100余部，上線漫畫作品約1500部。今年上半年，《與鳳行》《慶余年（第二季）》《墨雨云間》等IP劇集不斷登陸海外電視臺和主流視頻平臺，引發追劇熱潮。現在大家都在提“一鍵出海”的概念，AIGC對整個網絡出海的影響非常大，我們除了英文AI出海之外，西語、葡語、德語、法語等都在出海。AI可以把一個網文翻譯到80%、 90%以上的精準度，但是中國文化很多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魅力，可能是AI傳達不出去的，其實這也是我們遇到的一個比較大的問題和瓶頸。AI解放了過去從事翻譯的人力、人工，下一步要重點解決這些“意會”的問題。比如中國網文的獨特品類——仙俠，是中國所獨有的，蘊含著儒釋道精神等傳統文化內涵。其中有很多專有名詞，比如修仙升級、筑基、元氣等，我們現在著力建的術語庫，就是希望把這些詞匯精準地表達給海外用戶，甚至加上文字注釋、圖片注釋，來讓大家更好地理解網絡文學背后的中國文化。

劉金龍：從大環境來看，海外市場體量在不斷擴張，出海作品增量迅猛。網文作家可以通過賣作品版權、收益分成、廣告變現、IP授權和衍生品授權等形式多渠道獲得可觀的收益。中國網文IP除了被閱讀，還有被改編成長篇影視作品或者短劇、漫畫、游戲等可能性。出海短劇中很多爆款內容也改編自大受歡迎的中國網文，霸總、馬甲、豪門、逆襲等類型和題材在國外短劇市場也較為流行。IP改編游戲，也是網文出海的一種模式，比如去年閱文首個自主海外發行的IP改編游戲《斗破蒼穹：怒火云嵐》就在東南亞部分國家上線，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楊銳志：經過20多年的發展，中國網絡文學已逐漸成長為重要的全球文化消費內容來源。這幾年來看，中國網絡文學出海跑出了加速度，2023年網絡文學“出海”市場規模超40億元，出海作品超過69萬部，中國的數字內容大門已經打開。在文化質量上，網文作品內容提質，加速網文出海進程。例如，中文在線已在WuxiaWorld（武俠世界）上架了優秀網絡文學作品近百部，其中《修羅武神》和《狩魔手記》等備受海外讀者的好評，目前總作品日訪問量達到數十萬。在文化傳播上，網文開辟了多元模式發展，如作品出海、IP衍生出海、平臺生態出海等，不斷強化國際傳播鏈路。在IP出海方面，中文在線參與出品的《天盛長歌》以及自有IP《混沌劍神》《招惹》等均走出國門。其中，《天盛長歌》被美國流媒體視頻網站Netflix引進，已被翻譯成十幾種語言，向全球播出。中文在線自制漫畫《混沌劍神》上線日本動漫平臺Piccoma，迅速爬升至人氣榜第1名，單周流水近200萬日元。中文在線旗下小說《招惹》漫畫版，由AI實現文字生成漫畫，被翻譯成7種語言，已通過MangaToon平臺發行到北美、歐洲、東南亞等地數十個國家和地區。翻譯作品出海，解決受眾問題。網絡文學作品規模龐大，面對“全球催更”，翻譯在數量和質量都需要跟得上。中文在線去年發布全球首個萬字創作大模型“中文逍遙”，通過科技創新，用AI賦能網絡文學出海，具備自動摘要、智能翻譯、角色理解、創意生成等功能服務，有助提升翻譯效率。同時，優質的作品翻譯應該融入輸出地的文化特色與閱讀習慣，跟當地的文化相結合，才能吸引當地的讀者。

五

陳圓圓：在您看來，中國網文的未來將會怎樣？如何進一步推動中國網文高質量發展，向外國受眾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文化？

何 弘：網絡文學作為科技賦能文藝的重要成果，所承載的文化責任與使命尤為重大。我們可以看到，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不僅講述中國故事，還引領文學新模式與生態走向世界，為世界文學注入中國動力。可以說，中國網絡文學的生命體正在不斷增大，不僅極大滿足了人們的精神文化需求，更為世界文學發展提供了新選擇，貢獻了中國智慧、中國方案，為人類文化發展進步作出了重要貢獻。一是網絡文學出海的主動性進一步加強，海外傳播整合力明顯加強。截至2023年末，各海外平臺培養海外本土作家近百萬，簽約作者以“Z世代”為主，創作海外原創作品151萬部。網絡文學“Z世代”國際傳播工程成功實施，《雪中悍刀行》《羋月傳》《萬相之王》《壞小孩》4部作品被改編為外語廣播劇和有聲書，并通過系列訪談、對話節目推動海外傳播。發布網絡文學影響力榜、海外傳播榜單，展示網絡文學出海的新作品新成績，提高網絡文學出海的動力。二是網絡文學的出版內容形式和路徑日漸豐富，AIGC技術起到了有力的加持作用。網絡文學出海的作品由最初的少量類型到現在的全類型全內容覆蓋，呈現出不同國家和地區或文化圈的重點需求，以及廣泛性接受的新格局。在作品的形式上，網絡文學文本、網劇、網游三種形式相互獨立又相互依存，進一步提升了網絡文學出海的整體性態勢。三是中國網絡文學的經典敘事結構、人物設定等被海外作者模仿借鑒。韓國網文《我獨自升級》采用中國多年前流行的經典升級文套路，在日韓廣受歡迎，帶動漫畫、動畫、影視等走熱，成為東亞火爆IP。歐美微短劇也廣泛借鑒中國網絡文學的經典敘事邏輯，一些網文經典套路成為海外微短劇的成功密碼。仍需注意的是，當前外國網文平臺與國內平臺形成競爭態勢。海外本土平臺的建立，推動海外原創生態逐步形成，中國網絡文學面臨的海外競爭加劇。隨著韓國等本土作者對中國網絡文學的借鑒、模仿，海外作者的網絡文學寫作和網文平臺的運營機制均逐漸成熟。《全知讀者視角》等韓國網文在東亞地區火爆，并以簡體中文出版反向輸出中國。受益于其動漫、影視等優勢行業積累，日韓等國家擁有成熟的IP開發產業鏈，相比中國的輸出內容，其本國網文IP化效率高、障礙少，在海外輸出上更有優勢。中國網絡文學改編微短劇在歐美的輸出同樣面臨其本土原創的沖擊。

天蠶土豆：對于一名創作者而言，作品始終是最基本、最原始、最重要的事情。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才具備推廣、轉化等海外傳播的其他可能。作者在創作的時候，應該關注于寫好故事，傳遞好故事里面的情感。把這兩點做好了，把內容質量的內功練好了，才有面對世界各地讀者的底氣，才能夠收獲認同與喜愛。目前世界范圍內，在韓劇文化、好萊塢文化、日本動漫文化之外，中國網絡文學正在慢慢變成“第四極”。中國網絡文學是中國文化“漂洋過海”的一個重要載體，希望通過好的作品，讓越來越多外國人感受蘊含其中的中式美學，進而對中國文化產生濃厚興趣，讀懂中國、愛上中國。

童 童：過去十年，網絡文學承載了一部分海外傳播排頭兵的角色。在未來，在先進的文藝理論指導下，網文也會因為創作的多樣性、傳播的便利性以及作品的數量優勢，凸顯自身的傳播價值，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與影響力。在表現形式上，網文的發展不能固步自封、裹足不前。要營造一個開放包容的創作世界，再以年輕人喜愛的角度在作品中進行提煉與展示，將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統一，以商業性、傳播性、思想性為三足，構建起一套中國話語與敘事體系。道雖邇，不行不至；事雖小，不為不成。身為創作者，我們要明確主人翁意識，明確自身的文化屬性，這是傳播的基點。我們網絡作家一直在前進，勇于踏破一切觀念上的阻礙和隔閡，尋求自我表達與哲學思辨的統一。追求主流化精品化，不局限于一隅，不畏懼荊棘，也不沉迷歡呼，我們會秉持高尚的職業操守，扎根生活，攀登高峰，不斷挑戰和創新。在中華文明與世界文明相互交流融合中，讓國內外的讀者看到一個精彩而立體的中國形象。

楊銳志：一要培育有競爭力的國際化企業，開展大企業國際化經營試點；二要成立網絡文學出海產業聯盟，推動數字出版跨國交流；三要建設網絡文學知識產權保護平臺。在全球化的浪潮中，網絡文學作為文化交流的橋梁，正展現出其獨特的魅力和潛力，期待各界攜手并進，共赴網絡文學出海新征程。

李 瑋： 無論是網文IP的國際傳播還是網文業態被其他國家借鑒和學習，都表明中國網絡文學IP具有世界性的影響力。當下，網文IP融合發展將更充分地挖掘中國網文原創內容優勢，并將內容創新推進到業態創新、產業鏈創新。這種創新必將成為文化強國的重要力量，凝聚為文化繁榮和文化產業發展的“中國經驗”，也將為參與或引領世界文化產業繁榮和人類文明進步貢獻力量。

阿 彩：中國網絡文學的未來發展前景廣闊，它不僅是中國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中華文化走出去的重要載體。隨著技術的進步和市場的擴大，中國網絡文學正朝著精品化、IP轉化提速、全球化等方向發展，展現出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新格局。未來進一步推動中國網絡文學的高質量發展，并向外國受眾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文化，我覺得可以在強化現實題材創作，利用AI技術輔助創作提高翻譯效率，加強版權保護和國際合作等方面發力。現在中國短劇再度踏上出海之旅，如果能利用好中國網文打下的堅實海外基礎，就可以用更加生動、直觀的方式傳播中國故事，吸引更多海外讀者。

陳定家：近年來，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影響力顯著增強，網絡文學、游戲和影視已成為中國文化“出海”的三大重要力量，共同推動著中華文化的全球化進程。展望未來，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將繼續朝著規模化、精品化和生態化方向快速拓展。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全球化的浪潮中，中國網絡文學將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成為中華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橋梁和紐帶。中國網絡文學憑借其獨樹一幟的敘事技巧、無限延展的創意想象及深遠的國際影響力，穩步在全球文化版圖中確立了自身地位。特別是近十年來，得益于“一帶一路”倡議與國家層面文化國際傳播戰略的持續推進，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顯著提速，儼然成為中國文化輸出的璀璨亮點。隨著其輻射范圍的日益廣泛與滲透力的不斷加強，網絡文學、游戲、影視三者并駕齊驅，共同構成了中國文化“揚帆出海”的強大艦隊。如今，中國網絡文學在產業規模、內容創作、經濟效益、運營模式、技術支撐及市場布局等多個維度，均展現出愈加強勁的國際化競爭力和市場適應性。當然，我們也不能忽視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中存在的問題。例如，由于文化差異和翻譯問題，一些作品在海外市場的接受度可能不高。由于版權保護等問題，一些優秀的網絡文學作品可能無法得到應有的回報。此外，海外“原創現象”仍處于初期模仿階段，尚不成熟，且海外原創作品大多集中在玄幻、仙俠、言情等類型，“賣點”成了“堵點”，現實主義題材則鮮有問津。反觀國內，“后玄幻時代的現實主義”這類新興題材正在逐漸升溫，如《春雷1979》《大國重工》《學霸的黑科技系統》，值得海外作者借鑒。這意味著國內的網絡文學正日漸自覺地把“民族知能最高點的標本”即優秀的精神食糧奉獻給消費者，真正擔負起培養和提高藝術品消費者的精神素質（包括藝術鑒賞能力和審美感知能力）的使命，發揮藝術生產對藝術消費的價值導向作用。網絡文學的產業化危機與審美性重建是當前網絡文學發展過程中的重要問題，解決這些問題需要行業各方的共同努力。一方面，需要平臺和市場以及相關部門加強監管，引導市場規范有序發展，杜絕市場亂象，保護良好的文學生態環境。作家們應該不斷提高自身的文學修養和創作水平，創作更多更好的作品，為網絡文學的審美性重建貢獻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讀者也應該提升自身的審美品位，共同維護網絡文學產業的發展和良性生態。相信隨著各方共同努力，網絡文學必將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期待看到更多優秀的網絡文學作品走向世界舞臺，為全球讀者帶來更加豐富多彩的閱讀體驗

吉云飛：網絡革命在全世界發生，網絡文學在中國風景最好。這一現象有著種種歷史、文化和媒介原因，但已然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中國本土的文學模式的成功國際化，不但使中國網絡文學的世界影響力大為提升，更有可能推動世界性網絡文學的誕生，并為其提供一種中國方案，豐富其發展模式。

劉金龍：中國網文的未來前景廣闊、充滿著無限的可能性。未來需要持續不斷地提高原創內容的質量和數量，內容好是海外觀眾買賬的核心因素。從整體機制上來講，需要建立完善的文學作家培訓和激勵體系，不斷提升作家的創作水平和創作動力。內容的本地化也很重要，需要強化翻譯的能力和本地化水平，通過外國人熟悉的語言，拉近中國文化與讀者的距離，同時也需要培養作家的國際化視野，提升作家對海外本土受眾心理的認知，增強他們對國際市場的敏感度。從產業鏈上來講，需要搭建多樣化的網文出海平臺，通過PC端和移動端相結合，網站和社交媒體相結合，PGC和UGC相結合的模式降低閱讀門檻，擴大網文的傳播范圍。還要做到IP的多樣化開發，通過更多用戶喜聞樂見的形式傳播中國文化。

侯曉楠：以網絡文學為代表的新文化形態正成為“促進文明交流互鑒”的重要載體。在實踐中我們發現，擁有鮮明的中國文化基因、價值內核的中國故事在國際傳播中比較受歡迎。這是機遇，也是挑戰。文化出海，并不是單一維度的傳播，也不該是一時熱度，而是要真正在世界范圍內直抵人心，跟全球用戶形成情感共鳴和文化認同。中華文化繁榮，要打開國際化道路，文化產業要率先走出去，為世界文化潮流貢獻中國智慧。從作品出海到模式出海、生態出海，中國網絡文學出海正呈現前所未有的創新活力，讓世界通過這扇數字化的窗口，更好地理解中國。

邵燕君：在當今全球化的時代浪潮中，中國網絡文學已經成為一張漂洋過海的文化傳播新名片，以其獨特的文化魅力“圈粉”海外，亮出了獨具特色的國際范。網絡文學用戶規模從2014年的近3億人躍升到2023年的超過5億人，數以億計的寫作者與閱讀者，是網絡文學生機蓬勃的底氣，也是網絡文學講述好中國故事的重要書寫者、傳播者。中國網文要積極應對海外傳播格局的變化。今天，全球網絡文學市場正在形成，在這場國際競爭中，近幾年來高歌猛進的韓國網文市場是中國目前最強勁的對手。2021年12月，韓國互聯網巨頭Kakao收購WuxiaWorld，其后的熱書榜上，中韓兩國的網文基本持平。這提醒著我們，中國網文并非不可替代的文化產品。韓國網絡文學的生產機制是依托網絡動漫機制建立的，在跨媒介改編、制造類型IP精品等方面具有優勢，近年來與美國Netflix等著名流媒體平臺合作，接連推出的電視劇《魷魚游戲》《黑暗榮耀》等成為全球爆款，韓國內容的“魅力”被無限放大。加強中國網絡文學的國際傳播能力建設，要推動中國網文及多業態IP精品持續出海，形成網文發展成熟度與IP產業成熟度相匹配的海外傳播體系，以豐富高質的精品創作，傳遞出中國精神、中國價值、中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