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2024年，中國網絡文學總體上呈現出蓬勃發展、機遇與挑戰并存的態勢。具體到網絡作家層面，網絡作家創作的年輕化趨勢持續增強，95后、00后等“Z世代”年輕作家逐漸扮演起中堅力量，很多文學網站“Z世代”年齡段的簽約作者超過半數。網絡文學強大的包容性，超越年齡、性別、職業、學歷、地域等方方面面的束縛，為寫作愛好者提供充分展現自我的平臺。伴隨著網絡文學精品化、 IP轉化和海外傳播的力度、效度不斷提升，尤其是國家相關文化機構的高度重視，一部分網絡作家實際上得到了“名利雙收”的回報。面對網絡短視頻、人工智能創作帶來的挑戰，網絡文學創作者以積極的態度對待，立足于新網文類型的敘事開拓，并借助AIGC新技術進行輔助創作，充分發揮了文藝創作的主體性地位。同時，網絡作家不僅“埋頭寫作”，還積極響應時代主題，尤其在科幻類型、現實主義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題材等方面取得了不錯的創作實績，為文化強國建設和文化事業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在年齡方面，網絡作家群體中95后、00后年輕人所占比例顯著提升。根據2024年6月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54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閱文集團上一年新增作家中60%是00后，字節跳動旗下番茄小說新簽約作者中57%為95后，26%為85后，75后占9%。網文寫作的年輕化趨勢是由多個方面的因素導致的。一方面，網絡文學自誕生之日起就帶有青春的氣息，網生一代擁有與生俱來的互聯網經驗，新的類型和新的“腦洞”“金手指”設定都離不開新鮮血液的加入。網絡文學沒有傳統文學的“高門檻”，文學網站不但為文學青年提供了施展身手的舞臺，其所提供的“真金白銀”的回報也帶來了強烈的吸引力。同時，在幾千、上萬字的連續不斷日更的壓力下，年齡偏大的網文寫作者也會經常受到精力、體力和靈感枯竭等方面的考驗，這是一種看不見的甚至有些殘酷的淘汰機制，降低更新頻次乃至停止寫作或者轉型，就成為網文“老將”們不得不做出的選擇。同時，中國文聯、中國作協和相關文化管理部門以及很多網站平臺，將青年網絡作家視作行業發展的希望，他們有意識地培養、扶持、引導青年寫作群體，在骨干培訓、作品研討、項目扶持、獎項設定等方面也有所傾斜。例如，據統計，2024年新加入中國作協的1399名會員中，有70名為網絡作家，且多是年輕人。而2024年中國作協重點作品扶持的43位網絡作家，平均年齡37歲，45歲以下的青年作者38名，占比88%。網絡文學創作的年輕化有助于促進行業生態的健康發展，形成一個開放的、帶有反饋機制的自循環體系，并為以大學生群體為代表的知識青年提供了更多的就業選擇途徑。

青年網絡作家正在崛起，在網文寫作方面，他們正在開創一股新的寫作風潮。他們努力突破既有的寫作套路即“去類型化”的敘事嘗試，融合中西古今文化，體現出天賦氣質。如90后作家“狐尾的筆”（胡煒）創作的現象級作品《火旺》（原名《道詭異仙》），將東方道家修仙文化與西方克蘇魯神話結合在一起，尤其是小說中有著大量的紅繡鞋、唱戲、跳大神等諸多的民俗，以“克系”的形式表達出來，充滿了創意。作者不盲目地跟風模仿，而是求新求變，正如狐尾的筆所說：“潮流是陣風，跟風的人很多，而我要做引領潮流的那個人。”另一位1999年出生的作家三九音域創作出《夜幕之下》（原名《我在精神病院學斬神》）《我不是戲神》等名作，同樣善于融合創新，如《夜幕之下》就把世界多種神話體系融為一體，將中國神話同古希臘、古印度、古埃及、北歐、日本等國神話熔于一爐，在幻想世界里重建了一套神話體系，突破了現代科學知識對人類想象力的束縛。正是在三九音域、殺蟲隊隊員等年輕寫作者的帶動下，以番茄小說網為代表的免費閱讀平臺日益受到讀者關注，作品的質量提升了網站的收益，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網絡文學的發展生態。

在網文體裁方面，青年網絡作家推動了短篇寫作的風潮，改變了長篇寫作長期獨大的局面。這些作家集中在知乎“鹽言故事”“每天讀點故事”、豆瓣閱讀等近年來興起的短篇寫作平臺，如學者邢晨所言：“以‘元素組接’‘去場景化’等敘事方式形成了‘信息化寫作’，使得網絡文學呈現出新的敘事形態”。其中，七月荔創作的20萬字的《洗鉛華》、夢娃創作的17萬字的《宮墻柳》和織爾創作的5萬字的《行止晚》，因其高口碑、高圈層影響力和IP開發潛質，被稱為“知乎三絕”，受到業界、學界的重視。每天讀點故事則是一個專門提供短篇寫作的網文平臺，每篇故事可只有幾千字的容量，也能夠以短篇系列文的方式呈現，該平臺作者摩羯大魚1萬字的小說《太后吉祥》和短篇《情難自控》都被改編成微短劇，總播放量達到5億次以上。該平臺的寫作者多是在校大學生和業余創作的青年群體，他們擺脫了每天幾千甚至上萬字的更新壓力，能夠更加從容地敘寫故事，故事的品質由此得以提升。豆瓣閱讀則充分發揮其社區優勢，確立起“女性”與“懸疑”兩類故事模式，通過舉辦“豆瓣閱讀中篇征文大賽”“懸疑科幻中篇征文”“扎根本土的社會派推理”和各類主題征稿，發掘出一大批短篇寫作的青年網絡作家，其中的代表如大姑娘的《滬上煙火》、柳翠虎的《裝腔啟示錄》和陸春吾的《一生懸命》等。青年網絡作家推動的短篇創作與近年來有聲閱讀和微短劇的崛起有著緊密的關系，這些作品能以極快的速度得以改編，充分發揮“注意力經濟”帶來的深層價值。

在網文題材方面，青年網絡作家響應時代號召，在現實題材和科幻題材創作方面取得了可喜的成績。為了提升網絡文學對于現實的書寫力度，中國文聯、中國作協等部門在項目扶持、獎項設置方面有意向現實題材網文傾斜，各家文學網站也積極舉辦現實題材網文征文比賽，一批表現行業發展、文化傳統和小人物生活的作品被創作出來。如在2024年7月，第七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召開，包括《乘勢跨越》《初夏的函數式》《青綠直播間《植物人醫生》《康復就在小湯山》《忍冬醫然》《鑫哥二手手機專賣店》在內的12部作品入選首批“北京現實題材網絡文學青年創作計劃”，越來越多青年人的文學敘事從玄思幻想走向對廣闊的社會現實生活的描摹。青年網絡作家的科幻題材創作同樣在2024年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無論是人類未來、人工智能、醫療航空，還是賽博朋克、宇宙深空、時空穿梭，他們都有所涉及。9月28日，《中國科幻網文白皮書（2023-2024）》發布，信息顯示截至2024年8月10日，起點讀書十萬均訂作品累計達20部，其中科幻網文占比50%，這些科幻網文已經成為下游IP改編市場的重要來源。在第35屆銀河獎評選中，城城與蟬的小說《天才俱樂部》就獲得了“最佳科幻網絡文學獎”。此外，2024年6月，中國網絡科技科幻文學創作扶持項目發布會在綿陽舉行，檸檬羽嫣、童童、龍骨粥、銀月光華等10位網絡科幻作家的作品入選，他們絕大多數屬于90后的年輕網絡作家。因此，年輕網絡作家代表著科幻寫作的未來，他們也一定會繼續推出更加優秀的作品。

青年網絡作家的出色表現，已經引起了業界、學界的高度重視。2024年，中國作協、地方作協聯合文學網站和不同高校開展了數十場針對網絡作家作品的“閱評計劃”。其中多數作家為青年人，上述的狐尾的筆、三九音域和我會修空調等人的作品都被列為研討重點。這些年輕人也在各類頒獎中榜上有名，無論是“中國網絡文學影響力榜”“茅盾文學新人獎·網絡文學獎”“網文青春榜單”“金鍵盤獎”“金桅桿獎”，還是各文學網站自己舉辦的評選活動，都有大量青年網絡作家群體的身影出現。青年寫作者成為各個文學網站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量，如在閱文新晉白金作家這一具有標桿性的榮譽中，2024年新入選的白金、大神作家多數是90后。其中，1998年出生的作者輕泉流響成功晉級白金作家，而2002年出生的季越人則成為新晉大神作家，憑借“群像流”仙俠作品《玄鑒仙族》還收獲了“十二天王”稱號。這些年輕作家注重經典題材的創新性重塑，善于把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民族精神融入時代語境，將流行元素與本土文化融合，并善于借助閱文妙筆大模型等AI工具進行創作，無疑已經走入中國網絡文學生態場域的中心。

（作者系四川網絡文學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西南科技大學文學與藝術學院特聘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