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麗:好人好事
我曾經養過一個盆景,是棵榕樹盆景。
那棵榕樹的形態很是漂亮,主干蒼勁,側枝錯落有致,長的恣意的長,短的克制的短,像極了曼舞中的舞者突然停下,轉身亮出的一個驚艷造型。
我自然對這盆景格外地精心照料,暗自希望它能永遠保持這般美好的姿態。
有一天,我無意中發現榕樹的枝干上有道傷痕。仔細查看是被一根細鐵絲勒出來的,我下意識地伸手想把鐵絲拿掉,但鐵絲緊緊地纏繞著,幾乎與樹枝融為一體了。當我看出榕樹全身上下布滿了這樣的鐵絲,才明白,榕樹的姿態就是這樣被鐵絲捆綁出來的。就在我猶豫著該不該把鐵絲除掉時,幾處深深嵌入樹干的鐵絲刺痛了我,我看出了榕樹曾經的激烈抵抗,看出了榕樹生長期的痛。我立刻決定把纏繞在榕樹身上的鐵絲除掉,讓它徹底得到解脫。我不無得意地想,今后榕樹就可以自由地生長了,為此,我愿意接受它的姿態發生改變,愿意接受因改變而影響美觀的結果。
令我不解的是,解脫之后的榕樹竟從此懨懨地沒了生氣。起初我以為是創傷造成的,因為有些地方的鐵絲嵌入過深,拿掉時造成了傷口。但后來所有的傷口都已經愈合了,榕樹還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枝干軟軟地向下耷拉著,葉子也開始發黃發蔫,全然沒了從前的精氣神,活脫脫一副擺爛怨婦的模樣。此刻,我才發現我并不了解自己,其實我根本無法接受榕樹姿態的改變。我很快就小人變臉,懶得照料它,也不再關注它了。
是在那之后很久,我看到了一個心理學定義——習得性無助。一個叫馬丁.塞利格曼的心理學家做了個著名的實驗:把狗關進籠子,蜂音器一響就對狗進行電擊。在經過多次電擊之后,狗開始出現習慣性反應,只要蜂音器一響,在沒有電擊的情況下狗也會倒地、顫抖、呻吟,出現電擊后的所有癥狀。而且即便把籠門打開,狗也不再有逃離的意識。這種現象被塞利格曼定義為“習得性無助”。
這個定義立刻就讓我想起了那棵無辜的榕樹。我很不喜歡“習得性無助”這個倒霉的定義,尤其憎恨那個殘酷的實驗。只是此時,我已經對自己有了更多的了解,清楚我的反應越是強烈,越說明我恰恰是被擊中了要害。這一刻,我特別想哭,為那棵無辜的榕樹,為我自己,為劉順,為班長和指導員,為所有“習得性無助”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