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編排了多少“女兒國”
再讀《西游記》,看到西梁女王打算“以一國之富,愿招大唐御弟為王,自降王后,生子生孫,永傳帝業”,好奇心頓起:歷史上有無“女兒國”?
無論女兒國的傳說多么離奇荒誕,從先秦古籍《山海經》到《舊唐書》,記述者都將此作為真實故事記錄在冊。《山海經》曰:“女子國在巫咸北,兩女子居,水周之。”這里的“女兒國”位于山海經世界的西部、巫咸國的北邊、軒轅國的南邊,與《西游記》中位于西牛賀洲的西梁女國方位記載很相似。東晉文學家、訓詁學家郭璞注釋“水周之”說:“有黃池,婦人入浴,出即懷妊矣,若生男子,三歲輒死。”
從《后漢書》到隋唐史料,女兒國傳聞登堂入室,載入正史之中,只不過由神話里“西部”轉移至“東海”。《后漢書》謂:“又說海中有女兒國,無男人。或傳其國有神井,窺之輒生子云。”《北史·女兒國》又說:“女國,在蔥嶺南。其國事以女為王,姓蘇毗,字末羯……隋開皇六年遣使朝貢,后遂絕。”這里的女兒國是位于昌都地區的一個羌系部落,更像一個保持母系社會的群體,與“國中無男”的女兒國有本質區別。
若論離奇,要以《梁書》“諸夷”條介紹的“女兒國”為最:“扶桑東千余里有女國,容貌端正,色甚潔白,身體有毛,發長委地。至二、三月,競入水則妊娠,六七月產子……”不過,此“女兒國”完全出自南梁一個叫慧深和尚之口。
《舊唐書》之后,有關女兒國的傳聞雖不受正史待見,卻成了文人筆記津津樂道的對象之一。南宋進士周去非任靜江府(今廣西桂林)通判結束回鄉時,為滿足老鄉們好奇心,編寫了一本地理筆記《嶺外代答》,該書“東南海上諸雜國”條說:“又東南有女人國,水常東流,數年水一泛漲。”周去非編排說,此國不僅不需要男性參與繁殖后代,還非常仇男。
宋太宗的八世孫趙汝適任泉州市舶司提舉時“暇日閱諸番圖”并訪問一些海外回國人員后,編撰了一本海外地理筆記《諸番志》,該書有關女兒國的記載跟《嶺外代答》如出一轍。
元朝時,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的《馬可·波羅游記》也“編排”了幾個女兒國,“向南海行約五百里,則到達二島,一個稱男島,住的都是男人;另一個是女島,住的全是女人。”馬可·波羅還發現日本附近小島上也有一個女兒國:“上面僅僅只有女人,全部拿著弓箭。”用現代科學審視,無性繁殖簡直荒誕不經,可為什么南宋文人要如此編排?這或許與偏安一隅的南宋特殊國情有關,海上貿易是當時重要的生命線。故而,女兒國的方位也隨著民間傳說遷移到南海。
明清時期,小說創作邁向高潮,尤其吳承恩的《西游記》描述了女兒國。該書第五十四回寫道,“女王聞奏滿心歡喜,對文武眾臣道:‘寡人夜來夢見金屏生彩艷,玉鏡展光明,乃是今日喜兆也’。”堂堂女國之主,來了個天朝男人,就想自降為后。這種想法是不是反映了古人男主外女主內的思想呢?
明代小說家羅懋登創作的《西洋記》(又名《三寶太監西洋記通俗演義》)第四十七回說,女國的金頭宮主搶了隨三寶一道出海的馬太監,馬太監告訴她,自己雖是男兒身,卻已沒有男子漢的本錢,金頭宮主就去跟妹妹銀頭宮主搶“唐狀元”,且以命相搏,結果兩宮主都死了。
細心研究就會發現,古人創作的“女兒國”,不僅漂移至境外,而且主觀思想和社會時代因素也被強勢滲入,與所謂史料“記錄”和筆記“編排”的女兒國明顯不同。
其實,按時間順序,由遠及近地研究古書中的“女兒國”,可以看出,從神秘離奇到文人筆記,再演變成為小說家筆下老少婦孺喜聞樂見的通俗故事,所謂的女兒國,大多是寫作者主觀化的想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