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何謂“尋美的批評”？批評家謝有順在引述現代文學大家李健吾的觀點時指出，批評本身“也是一種藝術”，而最好的批評是既不溢美，也不苛責，維護批評尊嚴，不以貶低寫作者地位為代價，要有與寫作者對話的態度。青年批評家陳勁松的文學評論集《尋美的批評》，無疑彰顯了“批評之美”：“這種批評本身，就帶有‘寫作’的成分，與其說是論文，不如說是美文。”此即尋美批評的旨歸。

作為一部“從個人體驗出發、彰顯普遍人性的隨筆式的自由批評”作品，該著從兩個方面體現了陳勁松的批評品格，一是尋美而不隱其疵，二是審美則依從本心。何為尋美而不隱其疵？“尋美的批評”雖有別于“求疵的批評”，卻也當“從作品本身出發，好處說好、壞處說壞，在審視中解讀，在解讀中升華”——既尋美又不隱疵。正如陳勁松在引言《好批評家的標準是什么》里寫道，“尊重作品，無論何時，文本第一。不虛妄，不武斷，不褊狹，不捧殺，不自以為是，不人云亦云”。

尋美旅程中，陳勁松慧眼如炬，以扎實的理論素養、敏銳的藝術感覺，洞見復雜文本背后的人性幽微和精神困境。以《從生存困境中尋求精神突圍——王威廉小說論》為例，陳勁松通過對王威廉系列小說的文本細讀，深入文學肌理，精準把握蘊含其中的人性之美：王威廉“始終將筆觸伸向人性深處，對人之生死與悲喜充滿了形而上的思索，字里行間滲透著濃厚的哲學意味”。既發現了華美背后的蒼涼，又將生活世界置于不滅的光照之下，“兩者兼顧，這也是其作品顯得成熟而又引人深思的重要緣由”。獨立、審慎、客觀是陳勁松孜孜以求的批評品格，為此，他一針見血又不失寬仁地對多位批評對象秉筆直書、褒優貶劣，如“他對于城市生活的書寫，有時難免流于表層，從題材到故事到人物到思想格局，則無法避免自我重復之嫌”等，真正做到了“尋美而不隱疵”。

如果說尋美是探尋美的精神旅行，審美就是感知美的內心體驗，兩者未必有分明的界限，但審美更強調凝視諦聽、心領神會。“尋美的批評”需要獨到的尋美眼光，也呼喚卓越的審美能力。審美能力從何處來？——來自淵深的學養，不然如何旁征博引，從文學到哲學游刃有余？來自潛心的閱讀，不然如何明察秋毫，從細節到宏旨一網打盡？亦來自天賦和經驗，否則難逃人云亦云、落入窠臼。針對時下某些作家將文學寫作庸俗化的行為，陳勁松銳評“文學和哲學、美學等其他藝術類型一樣，必須有一顆敬畏之心和一份真誠之情，方可結出有‘價值’的碩果來”。他認為，我們的時代及其文學需要“那些對于藝術的完美有高度敏感和追求的真正的‘藝術家’”，并篤信“偉大的文學不是迎合而是引領讀者，向善、向美、向崇高，對社會與人生進行思考”。

不盲目迎合市場、不諂媚作家、不邀寵讀者，讓一切藝術感受依從本心、發自肺腑、溢于毫端，這既是《尋美的批評》給我的啟示，也是陳勁松的批評姿態。他尤其追求像巴金先生那樣說真話，對自己負責，對作家負責，對讀者負責，乃至對文學、對時代負責。在他筆下，常能讀到依從本心的判斷：“我心目中的好小說應該是這樣的：語言追求精雕細琢，細節注重準確傳神，故事演繹引人入勝，人物塑造鮮活生動，敘事從容，想象力豐富。”也能讀到依從本心的詰問：“盛唐詩歌畢竟經過了歷史的檢閱，才有了那些傳諸后世的千古絕唱。若真要拿當下詩歌與之相較，再等一千年如何？ ”還能讀到依從本心的堅守：“任何時代，好的批評家和好的作家一樣，無論身處何地、遭遇何境，都會時刻牢記自己的使命和擔當，堅守自己的立場和靈魂。”陳勁松的批評觀，無疑是他文學價值觀的真實寫照。

“好的批評家，當以好的讀者和作家這雙重身份來予以自律、自勉，并當以毫無功利心地發現好作品、好作家為己任。”在“尋美的批評”的漫漫征途上，祝愿陳勁松早日成為像他自己所期待的那種“好的批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