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鎖電影未來發展:辦法總比困難多
回望2024年,中國電影市場以425.02億票房落下帷幕,總觀影人次突破10億。國產片占比貢獻近八成。《熱辣滾燙》摘得年度票房冠軍。頭部影片并未缺席但量級縮水,一些“小而美”的影片驚喜突圍,成為票房“黑馬”。電影行業亟須“求新求變”,找到理解年輕人的“鑰匙”,解鎖未來發展的無限可能。
主持人:
許 瑩(本報記者)
對話人:
尹 鴻(清華大學教授、中國電影家協會副主席)
王一川(北京語言大學教授、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胡智鋒(北京師范大學教授、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副主席)
胡建禮(中國電影評論學會秘書長)
熱門類型集中 重大主題、現實題材引起廣泛共鳴
許 瑩:中國影協聯合阿里影業燈塔研究院發布的《2024中國電影觀眾變化趨勢報告》顯示,在內容偏好方面,觀眾對喜劇、懸疑、科幻、動作四大類型電影青睞有加。貓眼研究院統計的年度票房前十影片中,5部均含喜劇元素。我們如何來解讀這種內容偏好以及票房向熱門類型集中的趨勢?
胡智鋒:喜劇、懸疑、科幻、動作這幾種類型始終是中國電影票房的基本來源。除了常規票房號召力外,這四種類型更容易滿足當下中國電影觀眾的特殊情感需要。當下,人們更需要一些讓自身放松、釋放壓力的類型電影,從而為其帶來情緒和情感滿足。
尹 鴻:2024年度電影票房向喜劇和懸疑兩種類型集中,一方面是因為這兩種類型本來就是市場相對暢銷的品類,另一方面也因為電影投資規模下降,導致軍事動作片、災難片以及科幻片等重類型電影相對缺乏。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喜劇和懸疑片更容易融合更多的社會性元素,而且由于類型邊界相對模糊,在創新上也容易突破,比如《抓娃娃》就在喜劇、教育、家庭、成長等多個方面形成了融合,《默殺》也同樣如此,懸疑、犯罪、霸凌合三為一。
許 瑩:銀幕上的悲歡離合,引發銀幕外的情感共振。司法公正、職場生態、女性議題等都成為2024年電影的表現對象。在您看來,2024年國產電影在理解現實、表述現實方面有哪些突出亮點以及創作的困頓?
尹 鴻:過去幾年現實題材影片獲得了觀眾認可,導致2024年許多創作有意識地與社會熱點相連接,既出現了《第二十條》這樣的與“正當防衛”等相關法律熱點相關聯的電影,也出現了《逆行人生》這種反映快遞小哥生活的作品。電影創作主動與社會關懷相連接,不僅體現了創作者積極的創作態度,也表明電影作品力圖緊扣時代脈搏。但是,仍有一些作品或缺乏深度,不夠完整,有浮光掠影的現象;一些創作者或在創作態度上,有急功近利,甚至被觀眾認為有消費苦難的嫌疑。所以,題材固然重要,但題材不能決定一個藝術作品的品質和觀眾的接受度。重要的是我們對現實社會、現實矛盾的電影化的呈現,要在典型環境中典型人物的塑造、故事化的表達和人文關懷方面下功夫。
胡建禮:2024年中國電影在現實題材創作上確實有較大進步,像《第二十條》《我們一起搖太陽》《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逆行人生》《倒倉》《出走的決心》《抓娃娃》《誤判》等現實題材電影,它們類型多元,所聚焦的社會議題也十分豐富。在2024年金雞獎獲獎作品中,現實題材影片更是大放異彩,收獲諸多獎項。但是國產電影在表述現實方面還有可待提升的空間——電影創作者對現實生活的理解還不夠深入。比如電影《默殺》,影片融入了校園霸凌、家庭暴力等社會議題,但它們更多是作為符號元素出現在影片中。現實題材影片要想爭取更多觀眾,創作者還是要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方面下功夫,真正反映百姓的所思所想與生活中遇到的困境。民眾所關心的,正應當是現實題材電影創作者所敏銳捕捉與表現的。
許 瑩:您認為《志愿軍:存亡之戰》等這類重大主題電影創作在2024年整體電影格局中承擔著怎樣的功能?
胡智鋒:2024年以《志愿軍:存亡之戰》為代表的頭部大片對中國電影市場的活躍與繁榮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影片不僅在票房上再創新高,而且以其重大主題與藝術探索獲得了主流意識形態和電影市場的雙重認可。這也說明,在我們的電影市場中,頭部大片特別是重大主題電影大片,對價值觀的引領、整個電影市場的拉動都發揮著重要作用。這也是中國式電影發展道路的一個重要經驗——謀篇布局、集中精力,做好頭部電影大片的組織拍攝和宣傳發行工作。
“小而美”的影片驚喜突圍
文學改編與紀實影像進一步開拓市場
許 瑩:2024年有多部根據文學改編的電影作品,如根據麥家小說《解密》改編、陳思誠執導的同名電影,根據鄭執小說《仙癥》改編、顧長衛執導的電影《刺猬》,改編自小說的電影《朝云慕雨》《云邊有個小賣部》等。您認為這些作品在文學改編方面有哪些得與失?為什么在當下電影的文學性被高度強調?
尹 鴻:近年來,電影界重提文學性,這一方面是對過去市場化改革過程當中電影過度重視情節、場面、動作的矯枉過正,另一方面也表明無論是觀眾還是行業都對電影藝術深度和創作深度有了更新追求。在劇集行業,文學的影響已經取得了比較明顯的成績,而在電影領域,如何找到文學性與電影性之間的平衡還是一個正在摸索的過程。電影受到有限時間和封閉空間的制約,如何既有文學的深度和厚度,又有電影的視聽強度和節奏,可以說2024年這批來自文學改編的電影都提供了很好的案例,既有經驗也有教訓。中國歷史上眾多經典電影都是來自于文學改編,而我們如何在今天的媒介環境當中創作出有電影節奏感、電影信息密集度、電影敘事強度,但同時還有文學性的電影,這對于中國電影來講是一個必須邁過的臺階,而一旦邁過去,中國電影就將跨入一個新階段。
胡建禮:2024年的幾部文學改編影片有得有失。我個人認為最成功的是《刺猬》,該片對《仙癥》的影像化處理雖然更偏藝術性,但是葛優塑造的王戰團這一“俗世奇人”形象在中國熒幕上比較少見,王俊凱演活了內斂自卑而又帶著倔強不甘的周正,片中他們不被理解卻內在保有著對自我的堅持,實現了對文學作品相對深刻的挖掘。我認為《云邊有個小賣部》的改編不太成功,這部小說其實非常暢銷,但是導演電影語言的駕馭能力還略顯薄弱。《解密》的視覺特效對人物十層夢境的外化展現還是很見功力的,但在形式與內容的結合方面還有可待提升的空間。
文學性能夠被業界重視、強調,是因為電影在和游戲、短視頻、微短劇等新媒介文藝形態競爭過程中,文學性是使電影能夠持續吸引觀眾的一個重要法寶。文學性強的電影,往往意味著有比較完整的敘事結構,能夠塑造立體豐滿、個性鮮明的人物,有對社會歷史深入、辯證的思考。
許 瑩:2024年紀實影像有了比較大的市場開拓,比如紀錄電影《里斯本丸沉沒》、大型情景史詩舞臺藝術電影《偉大征程》、舞劇電影《只此青綠》《永不消逝的電波》、演唱會紀實《張杰曜北斗巡回演唱會》、文獻戲劇電影《抗戰中的文藝》等均在2024年獲得較大關注。巴黎奧運會期間,全國超800家影院推出了2300余場次觀賽活動,吸引5.6萬人次走進影院看奧運。您認為這些作品反映了觀眾觀影需求的哪些變化?這對于影院功能建設、未來電影產業發展有哪些啟示意義?
胡智鋒:的確,2024年的電影紀實影像可以說產生了比較明顯的聚集效應。像電影《偉大征程》《永不消逝的電波》《只此青綠》等都給我們帶來了耳目一新的感覺。尤其是以《里斯本丸沉沒》為代表的人文紀錄片,無論是在思想深度還是人文情懷的厚度等方面,都吸引了國內外眾多觀眾。巴黎奧運會從電視直播擴展到影院直播,緊緊抓住了奧運會更加適合于集體觀摩這種獨特觀賞方式的性質,從而以電影院為依托,讓更多民眾成群結伴走進影院集體觀看。這些都提醒我們,影像本身不僅具有虛構的魅力,也具有紀實的魅力,紀實魅力與虛構魅力同等重要。因此,我們在未來的電影文化建構中,要特別關注紀實影像不可替代的作用,盡可能挖掘真實歷史、真實生活以及大型活動、大型賽事的電影化傳播,進一步把電影卓越的視聽表現能力,從虛構向紀實拓展。這對于激發未來電影市場、產業新空間都具有積極作用。
王一川:帶有紀實性的影像作品在2024年實現了豐收,確實讓人高興。《里斯本丸沉沒》是一部具有突破性意義的紀實電影美學成果,體現了當前中國紀實電影人的跨文化視野和人文關懷,有助于國內和國外觀眾對于現代歷史以及戰爭中的人性的深入反思。電影《只此青綠》運用影像手段彌補了舞臺藝術的欠缺而開拓了視聽藝術新空間,還可以讓觀眾反復觀賞和品味。
許 瑩:2024年,電影《好東西》《周處除三害》《破·地獄》以及泰國電影《姥姥的外孫》等都有不錯口碑。您怎么看待這些中低成本影片的破圈?它們的成功給電影創作帶來哪些啟示?
尹 鴻:2024年像《周處除三害》《破·地獄》,甚至也包括《好東西》等中低成本的影片,都獲得了非常好的市場反應,這說明投資規模、商業強度并不是一部電影獲得觀眾認可的所有原因。題材足夠獨特新穎,藝術形式極致,故事敘述完整,人物能夠觸動觀眾的內在情感,電影就能征服觀眾。其實關鍵是三個詞:創新、極致和共鳴。
胡建禮:這些影片在故事講述、人物塑造、情感傳達等各方面都可圈可點。像《好東西》重新建立起一套更符合年輕人口味的敘事方式,通過熟悉事物的陌生化,在生活流中摹寫當代女性生存狀態;《周處除三害》對臺灣社會的一些問題反映得比較深刻、尺度也比較大,富有視覺沖擊力;《破·地獄》對香港傳統文化進行表現,能夠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對傳統文化中的陋俗也進行了反思,例如“破地獄”傳男不傳女等,其中也有許多對親情、友情、愛情、生死的感悟;泰國電影《姥姥的外孫》雖然是外國電影,但是所聚焦的是華裔家庭的情感困境,比如子女贍養、對老人錢財的覬覦等都能夠引發共情共鳴。與《破·地獄》一樣,儀式化重場戲結尾,完成了整部影片的情感升華。我們去觀察這幾部影片會發現,它們各具特色,但是無一例外都屬于中小成本電影。電影說到底還是要塑造人物、講好故事。除科幻大片外,近年來取得高票房的影片絕大部分還是這種影片,在各種層出不窮的影像形態涌現的當下,我們還是要返璞歸真、回歸電影創作規律,而不是去一味追求翻轉、強情節,隨波逐流只會自亂陣腳。我們只有把電影拍得更像電影,才能更好吸引觀眾。
利用好電影的社交屬性
常規檔期之外亦有新可能
許 瑩:2024年排名票房前五的電影《熱辣滾燙》《飛馳人生2》《抓娃娃》《第二十條》《熊出沒·逆轉時空》都是年初春節檔的作品。除春節、暑期、國慶等傳統強檔外,其余時間似乎“逢節才有市”,這導致市場冷熱不均,電影的檔期選擇也愈發謹慎,我們可以看到2024年有多部備受矚目的影片因各種原因選擇撤檔。您對電影檔期選擇有哪些特別觀察?對于讓檔期分布更均衡、營造和建設好周末檔這一難題您有哪些意見建議?
胡智鋒:電影檔期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應當說,春節檔、國慶檔等,都是特別具有中國特色的檔期。近些年來我們也慢慢積累了各個不同檔期的風格、趣味和特色,但是也不盡然。比如我們都認為春節檔是以喜劇片、合家歡為主打類型,但是我們看到2024年的《熱辣滾燙》、2021年的《你好,李煥英》,嚴格來說都不是特別典型的喜劇片。它們有喜劇元素,但是也有嚴肅思考,比如《你好,李煥英》對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情感表達,《熱辣滾燙》對勵志過程的記錄,它們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打破了春節檔常規類型的口味判斷,生發出新的可能。再如我們認為國慶檔可能比較適合展現當代成就等,但是近年來我們可以看到,以“志愿軍”系列為代表的大片與“我和我的”系列全然不同,緊張的戰爭片同樣在國慶檔備受關注。所以在我看來,檔期排布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我們很難根據以往經驗做簡單判斷,觀眾其實在假期中什么樣的口味要求都會有,簡單化把以往檔期經驗硬塞給觀眾其實也未必恰當,我們反倒需要多元化的發展。
至于影片頻繁撤檔,我認為是中國電影市場不確定性所帶來的。一部電影的工期很長,投入也比較大,能否得到市場的理想回報,這確實是擺在投資方面前的重大問題。投資方和創作者的憂慮,需要在一個確定性更強的市場環境中得以消除。
胡建禮:檔期對于中國電影市場越來越重要。相較于其他娛樂形態,電影的特點和優勢在于它具備社交屬性。不像看微短劇、短視頻,一個人在手機上看就可以,檔期給了電影觀眾結伴觀看、互動社交的可能。但是當前我們的周末檔開發還不夠,主要是因為供給側缺乏足夠豐富、優質的電影。電影發行公司需要讓作品更均衡地分布在春節、暑期、國慶等重要檔期及日常,不能太扎堆、集中。比如2024年年初競爭最激烈的春節檔,8部春節檔影片中有4部先后宣布撤檔。過去像春節檔這樣的檔期,更多是“水漲船高”的局面,影片質量不錯的,都可以在其中分得一杯羹。但是現在春節檔觀眾看電影,更多趨向于“掐尖兒”,集中看頭部影片。
電影主管部門與發行方、宣傳方,還需要利用好電影的社交屬性,創造性地開拓一些檔期,而不是只依靠幾個主要的節假日檔期。比如2018年,電影《超時空同居》創造性地開發了520檔期,此后每年這時基本都有愛情片上映。此前更早在2011年11月上映的電影《失戀33天》,創造性地開創了“光棍節”檔期等。再比如過去我們都特別重視賀歲檔,但是現在我們發現,賀歲檔的重要性似乎有所下降,而跨年檔的重要性在顯著提升。
我認為大家還是要在檔期方面多動腦筋,多借助電影為觀眾的社交需求開發一些檔期或者做一些創新性的宣發活動,吸引觀眾走入影院。例如剛剛熱映的2024年跨年檔電影《“騙騙”喜歡你》于12月31日22:09分在全國部分影城限定開放“泡泡煙花”特別觀影場,為跨年營造了喜慶浪漫的良好氣氛等。
激發創新創造活力
找到電影連接觀眾的更多方式
許 瑩:2024年7月,中宣部電影局、文化和旅游部資源開發司共同組織開展了2024年“跟著電影去旅游”活動,“電影+旅游”成為覆蓋全國的電影文化新現象。近日,國家電影局與商務部又聯合印發了《關于開展“跟著電影品美食”活動的通知》。請您談一談對電影賦能文旅以及“超影院”價值的認識?
胡智鋒:電影和旅游的結合,從電影初創到現在始終有這種情況發生,電影拍攝地往往會成為旅游的熱點景區。不同的是,當下我們在電影和旅游的融合發展中,有了更多自覺的追求。比如在電影創作過程中,會把未來的旅游因素考慮進來,這種自覺的主動謀劃行為,無論對于電影影響力的提升還是文旅內涵的深化,都是值得特別鼓勵的。
尹 鴻:電影未來的意義和價值將遠遠不局限于影院和票房,一方面社會各行各業都可以賦能電影,另一方面,電影也可以賦能社會各行各業。電影對文化旅游、會展、時尚、衍生品、建筑、服裝,甚至餐飲消費等各個行業都會有一定的帶動作用。這一年有很多電影所創造出的打卡地、所帶動的生活方式,甚至帶紅的網紅食品等等,都表明了電影的“超影院”價值。這方面的空間應該說還很開闊。電影與社會行業的結合,既可以通過其他行業來擴大電影的影響,也可以通過電影的影響來擴大其他行業的繁榮發展。近年來電視劇集、游戲以及微短劇、直播等等領域都有出色的成績,電影在這方面還可以深化、開拓。
許 瑩:據貓眼專業版數據顯示,影院觀眾年齡連續4年上漲。您認為隨著平均觀影年齡的增長,會對中國電影走向帶來哪些影響?2024年電影票房超400億元后,電影市場的下一個增長點在哪里?
尹 鴻:2024年電影觀眾人次有明顯下降,雖然中老年人進影院的人數有所增加,但作為主力電影觀眾的青少年下滑明顯。這既說明了青少年有更多的媒介選擇和閑暇時間的生活方式選擇,比如游戲、直播、微短劇等等,也說明電影從題材到形態,從主題到明星陣營對青少年的吸引力有所下降。如何培養使用扶持推廣健康陽光的青年明星,如何真正理解“90后”“00后”一代青少年的情感、希望、焦慮和價值觀,如何開拓新的題材、形態、類型,如何找到電影不同于其他媒體的獨特的年輕態表達,都會對未來中國電影走向帶來深刻影響。
王一川:2024年的電影市場不如預期,其原因比較多,既有電影水平本身的原因,也有觀眾方面的原因。說到觀眾的原因,就需要看到各種手機短視頻的急速增長,大量吸引和耗費掉觀眾的日常閑暇時間,包括把電影長片濃縮或剪接為幾分鐘短視頻介紹給手機和平板電腦的用戶,使得他們中不少人誤以為只要看過短視頻后就不必再花費更長時間、更多精力以及票款去影院看全片了。我感覺電影市場的回暖和增長,主要還是取決于電影自身的改革,這就要看電影人有沒有大本事把觀眾重新吸引回影院,即如何讓電影增強吸引力和感染力,以便讓觀眾看了感覺很值,獲得短視頻所不可能給予的重要的東西。這可能是電影面臨的前所未有的一場“存亡之戰”。當然,電影不是第一次遭遇“存亡之戰”了,此前先后面對電視和網絡時就曾經有過生死存亡的較量,依然存活下來。相信電影人也能在這次經受考驗,又一次將電影推向新的藝術美學高度。
許 瑩:未來電影全行業如何更好激發創新創造活力?
尹 鴻:電影仍然是人們,特別是青年人最喜愛的影像表達和影像共享的載體。雖然影像媒介和影像形態越來越多種多樣,但是電影提供了最基本的美學標準和敘事方式。通過各種電影節、電影活動培育青少年的觀影習慣、愛好、經驗和需求,用優質的電影帶動觀眾的影像創作和鑒賞能力,是我們電影業未來的使命。我們常常用“電影感”來評價一部電視劇、一部網絡電影、一部微短劇、一部手機劇的高低好壞,就說明電影依然有一種美學標準和美學目標。所以,創作不能夠僅僅以迎合為目標,不能夠放棄自己的審美標準,而必須與時俱進地適應、引導和推動電影審美與觀眾審美的雙向奔赴,讓電影與觀眾共同成長。
王一川:未來電影需要在這些方面同時用功:第一,積極運用先進的攝影、媒介等技術條件創造新穎動人的視聽影像去重新吸引觀眾、特別是青少年觀眾和老年觀眾,確保在所有藝術門類中走在創新前列,讓觀眾感受先進的媒介技術的美學效果;第二,讓優秀影片的媒介技術創新影像通過文化創意產業的創意策劃和制作,移植為現實的媒介情境,滿足觀眾在觀看影片后進一步參與游歷影片情境的愿望;第三,讓電影的媒介技術創新成為其他藝術門類創新以及日常生活方式創新的示范,提升電影在人們日常生活美化方面的感召力。
胡建禮:電影是伴隨科技發展應運而生的文化創意產業,創新性格外重要。《抓娃娃》的成功固然得益于開心麻花“沈馬組合”的票房號召力,但是它的創意本身也是吸引觀眾走入影院的重要原因。《抓娃娃》通過充滿荒誕感、游戲感的“被設計的人生”設定,引發觀眾對“雞娃”等現實問題的思考。
加大電影的創意能力,不僅要在劇本上有所反映,也要在電影技術方面有所突破。我認為未來國產電影會以裸眼3D電影、互動電影、VR電影等多元形態出現。例如在互動電影中,觀眾可以選擇下一步故事走向,觀眾不再只是觀影者,而成為能夠主宰劇情走向的創作者。早在2020年的北京國際電影節上,就曾展映過互動電影《夜班》,全片超過180個選擇,共有7個結局。2024年,該片制片方與日本東寶攜手,再次推出院線動畫互動電影《催眠麥克風》,將于2025年2月21日上映。這部電影一共設置了48條不同的劇情路線,觀眾可以在電影院通過手機來自主選擇劇情走向,少數服從多數,每一個選擇都將引領故事走向全新的方向。同時,影片還有7個截然不同的結局。電影要想吸引觀眾,必須在形態上更具沉浸感、創新性,許多當下我們覺得不可思議的形式,將來其實都有實現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