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近年來，文學網站注重推出現實題材作品，涌現了一批反映社會現實、激發民族自豪感的佳作，取得了較好的成績。但這里也涉及一個新問題，網絡文藝如何以獨特手法反映現實？我們常說，網絡文藝呈現出突出的幻想性、“架空性”，穿越、重生、玄幻、魔幻等題材比較普遍。這種“架空性”遭到不少批評，也確實存在脫離現實的問題。不過需要注意，“架空性”的興起與媒介技術的發展、現實的虛擬化有一定關系。日本學者大塚英志提出“動漫現實主義”理論，認為關鍵變化在于：從世界的角度來看，傳統現實主義側重描寫現實，而動漫現實主義側重描寫動漫這種虛構世界；從人物角度來看，作品中符號化的、“架空”的角色開始取代肉身的人類。動漫現實主義與網絡文藝一度突出的架空性有相通之處，在一定程度上正是網絡社會、虛擬現實、元宇宙等滲透進日常生活的表現。

面對這種“架空性”傾向，如何讓以網絡文學為代表的網絡文藝更關注社會現實、發揚現實主義精神，成為當下重要的問題。我們認為，網絡文學等文藝形態應向傳統文藝學習，但沒必要變得跟傳統文藝完全一樣，可以保留自己的網絡底色，這樣才能讓網絡文藝真正在數字媒介時代得到充分而健康的發展。這里的關鍵在于，網絡文藝應適度利用“架空性”來表達現實關懷，促進現實主義在數字時代的拓展。

一般來說，現實主義強調如實地描寫現實生活，并追求細節的真實，不過，從其發展史來看，它從不拒絕采用新的手法，比如20世紀的現實主義正是充分吸納了現代主義的大量手法如象征、變形、意識流等豐富自身，并取得了很大成就。不僅如此，還興起了“魔幻現實主義”手法，并產生了世界影響。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中融入魔幻手法，深刻反思了拉丁美洲社會與文化的封閉落后，不僅表現了民族文化，也具有世界性，其中的宿命感、輪回感引起了現代人的普遍共鳴。網絡文藝也可以采用網絡時代的一些手法來拓展現實主義。以番茄小說作家驍騎校的小說《長樂里：盛世如我愿》為例，我們可以看到有些作家開始了這種嘗試。這部小說獲得了許多榮譽，中國作協網絡文學中心也為其舉辦了專門的研討會。小說分為上下兩部，上部描寫上世紀上海里弄九戶人家的艱辛生活，下部則借主角的穿越見證國家的發展，試圖呈現歷史與現實的滄桑巨變。小說采用了網絡小說常見的穿越手法，其中，能夠穿越的主角趙殿元返回1942年，并成功救出了楊蔻蔻。這一情節從傳統文藝視角來看，似乎有違和感，但對熟悉網文的讀者來說，他們卻能夠很自然地接受。因為這實際上是一種“架空性”寫作技巧，即源自游戲經驗的投射。在游戲中，玩家具有上帝視野，可以改變故事的進程，既能出乎游戲之外（玩家視野），也能進入游戲的劇情之內（角色視野）。以玩家的身份降臨到故事中，并改變故事走向時，也就生成了故事中的奇跡（如趙殿元救出楊蔻蔻）。網文中穿越梗、重生梗的大量興起，正源自于這種游戲經驗。《長樂里：盛世如我愿》采用穿越手法卻并未損害小說主題，而恰好因歷史前后的對照（玩家視野）而深化了小說的思想內涵。當然，這并不是說目前網絡文藝在這方面的表現已經趨于成熟，恰好相反，與傳統文學自覺運用魔幻、變形手法來揭示現實相比，網絡文學的自覺意識還不夠，表達技巧也不豐富，主題的掘進還比較稚嫩與表面，還存在很大的進步空間。

顯然，采用網絡時代的一些獨特藝術手法豐富與拓展現實主義，是網絡文藝發展的重要機遇與挑戰。這里的關鍵在于，需要走向一種嚴肅的“架空性”，即架空不是為了簡單的娛樂，不是為了迎合好奇心，而是真正為了表達現實關注與人文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