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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路上有詩
    來源:光明日報 | 徐貴祥  2025年01月13日08:56

    1978年底,我在河南安陽成為一名士兵。初入軍營,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一團爐火。新兵宿舍很大,足有五十平方米,我們二十多個新兵分成兩排,腳抵腳地躺在鋪著麥草的地鋪上。靠門的一側有一個八仙桌大小的火灶——老兵們管它叫“老虎灶”。第一個夜晚,躺在地鋪上,忽然就想起了那首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我不是“低頭思故鄉”,而是睜大雙眼,望向看不見的遠方,思念故鄉和親人。不久,門外傳來輕微的薄冰破裂的聲音——查鋪的干部或老兵來了。他們首先查看通風窗,再用鐵鏟捅捅老虎灶。我在黑暗中悄悄睜開眼睛,看見老虎灶里藍色、紅色、紫色、玫瑰色的火苗就像許多舞蹈著的手臂,伸向暗夜。

    新兵訓練還沒有結束,就傳來消息,要打仗了,接著是層層動員。有一天上午,在我們連隊的飯堂里,我和戰友們坐在小馬扎上,聽軍里下來蹲點的文化處處長雷河清做戰前動員。那是個晴天,飯堂的房檐掛著冰凌,冰凌上的陽光同雪水一起,滴滴答答落在門前。雷處長講的那些大道理小道理,多數記不得了,但是有一首小詩被我記住了:“無論我死去,還是我活著,我都是一只,快樂的牛虻。”那是小說《牛虻》的主人公就義前寫下的詩句。

    今天想來,正是受這首小詩的觸動,我的人生有了很大改變。動員大會結束后,就開始寫“三書”:決心書、請戰書、遺書。我被牛虻的那首詩點燃了,除了表達對牛虻的崇敬,我還堆砌了很多詩句:“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馬革裹尸在所不辭”……后來指導員告訴我,他就是從我的遺書里,看出了我的文學功底,他還說了影響我一生的那句話:“我就知道你行。”

    后來,我上了戰場,我們連隊一戰成名,被廣州軍區授予“英雄炮兵連”的稱號,我本人也在那場戰斗中立了三等功,是全團新兵中第一個立功的。

    我們部隊有個一級戰斗英雄,名叫王息坤,戰前是師業余文工隊的創作員,喜歡寫詩。進入戰區后,王息坤任代理排長,在戰斗中迂回穿插。他正是吟著這首小詩奮戰在山岳叢林,不幸中彈犧牲。現在回想起來,我有理由相信,詩歌具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快速點燃,深度感染,長久發酵。

    戰后歸來,我先后被抽調到營里、團里的寫作組,接著又到了軍區炮兵教導大隊,畢業后回到老部隊當了排長。后來,我在許多文章里寫到了我的營房、營房里的老虎灶、飯堂門口的冰凌和陽光,還有我們炮兵團西邊的訓練場。

    那些年,往往是傍晚,訓練結束后,我會直起腰來,眺望遠方。訓練場往西兩公里以外,是安陽的紗廠和鋼鐵廠,它們的西邊是太行山。太行山的西邊是什么呢?很快,我就知道了,太行山的西邊是巴山和秦嶺,巴山和秦嶺的西邊是沙漠和戈壁。

    那個訓練場,是被廢棄的原海軍滑翔學校的飛機場,有十幾平方公里。在訓練場,雖然只能看見西邊的工廠和山脊,但是在我的腦海里,常常會出現大漠孤煙和長河落日的意象。幾年后,我在《飛天》雜志上發表了第一篇短篇小說。那本雜志上還有一篇小說名叫《落日沉寂的小站》,我讀后久久不能平靜。那篇小說寫的是戈壁上一男一女兩位報務員,他們相隔千里,從未謀面,僅憑收報和發報,感受對方的手法和節奏,從而進行一種微妙的情感交流。孤寂中的慰藉彌足珍貴,寒冷中的一句問候就能產生巨大的熱能。這個作品讓我對西部、戈壁產生了強烈的向往。

    那個時期,我陸續讀到了一些邊塞詩詞:“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那些雄闊、壯美、蒼涼而又豪邁的意象,不知不覺中進入我的腦海,它們連同新兵宿舍里那個熱氣騰騰的老虎灶,連隊飯堂門前的冰凌和冰凌上滾動的陽光,鋪就了我的創作底色。

    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在師政治部當干事,主動報名參加臨時組建的偵察大隊,到云南邊境執行任務。有一次路過友軍陣地,但見沿途有很多用草皮和石頭壘砌的豪言壯語,其中的一副楹聯讓我印象至深:“圖私利邊境鋪滿黃金龜兒才去,為祖國陣前遍布地雷老子我來。”十年前參加文藝工作座談會后,在接受新華網采訪時,我說起這副楹聯,在場的幾位藝術家無不為之動容。

    1992年,我第一次到西北,來到帕米爾高原上的吐爾尕特哨所。那一個上午,從山下到山頭,經歷了春夏秋冬四個季節。和哨所的戰士分別前,我們一起唱了一首歌:“好高好高的達坂,好冷好冷的冰山,好遠好遠的邊關,當兵當到了天邊邊,守著好長好長的國境線……”這首歌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里。哦,我在部隊基層工作時,經常眺望的遠方,原來就是這里。

    在軍校讀書時,我接觸到了惠特曼的《草葉集》,其中的一首《我在夢里夢見》,當時讀不太懂,覺得有點瑣碎,但是很喜歡這個標題。而另一首《我歌唱帶電的肉體》,則極大地豐富了我的想象。幾十年后,我寫了一部長篇小說《仰角》,在描述炮兵操炮的壯觀場面時,忽然就想起了惠特曼的詩,嘩的一下,靈感迸發,思路大開。我把火炮想象成有生命的物體,一聲令下,幾十名炮手潮水般地涌向炮位,摘炮口帽,脫炮衣,開架,裝填,發射,一套流水作業酣暢淋漓。我還借小說人物夏玫玫之手,編了一個舞蹈《炮兵之瀟灑舞步》。今天回想起來,很多感慨。我們這些從事文學創作的人,每個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幾首或幾句詩,正是它們照亮了我們向前探索的道路。

    如今,我已從軍隊退休,有了更多的時間用來回憶。回憶起我的新兵生活、連隊的老虎灶、西邊的訓練場,還有在師機關工作時夜里燈火通明“推材料”的故事,我覺得我的軍旅生涯是那么幸運。2023年,我三次回到安陽,其中一次戰友相聚,有感而發,順口一溜:“一別安陽三十年,安陽已改舊時顏。三角湖畔杏雨巷,步步回頭字字看。北兵營前迎飛雪,洹河橋頭覓舊店。戰友相約至,醉在往事間。”

    戰友突然提議:“你寫了那么多小說,多是戰爭題材,為什么不把你的新兵生活寫出來呢?”

    我當時一愣,很受啟發。很快,我就找到了感覺。2024年上半年,只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我就寫出了中篇小說《好漢樓》,經《人民文學》發表后,很快又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海外文摘》等刊物選載。這部小說,盡管人物和故事多數是虛構的,但情感和思想是真實的,那是我四十年前就開始醞釀的一首詩,是我獻給我的老部隊、老戰友、老指導員的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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