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話劇《翻山海》劇照

話劇《鱷魚》劇照

2024年話劇創作呈多元發展態勢，創作者們既關注宏大敘事中的細節呈現，又注重貼近現實生活和觀眾情感，在原創作品、經典改編、多元審美上融入現代元素，話劇市場呈現出蓬勃創新的活力。2024年國際戲劇交流全面回歸，演藝新空間的探索和跨界嘗試為戲劇創作帶來了更多可能，也為觀眾提供了多樣化的觀演選擇。

2024年，作為話劇交流與互鑒重要平臺的展演活動和戲劇節精彩薈萃，如第八屆全國話劇優秀劇目展演、第二屆全國小劇場戲劇優秀劇目展演、北京人藝國際戲劇邀請展、第八屆老舍戲劇節、第二屆國際獨角戲劇節，以及2024上海當代戲劇節、2024廣州藝術季、2024桂林藝術節等。演出劇目在主題呈現、切入視角、敘事手法、舞臺語匯方面，反映了近年來探索與創新并重的舞臺創作實績，為觀眾呈現了多彩的戲劇盛宴。

原創：題材與內容的多元化

從歷史題材到現實題材，從社會議題到個人生活，從諜戰、懸疑到科幻，2024年話劇的題材和內容更趨多元化，滿足著觀眾日益增長的審美需求。

革命歷史題材方面，由深圳市委宣傳部等聯合出品的《叩響》，以毛澤東尋烏調查為主線，通過與留蘇特派員關于中國革命前途的斗爭，揭示了毛澤東對中國革命重大問題的思索。江西省話劇團創排的《鎢金》圍繞中華鎢礦公司的紅色故事展開，以歷史的微觀細節呈現宏大敘事，展現了共產黨人的革命情懷。廣西壯族自治區群眾藝術館創排的《漓水烽煙》，聚焦抗戰時期，表現了歐陽予倩、田漢等戲劇人的愛國熱情和文化擔當。天津人民藝術劇院的《津門大飯店》以一座飯店作為中外交往及社會各界交往的支點，生動展現了天津近百年的歷史變遷。

國家大劇院原創話劇《鄧世昌》，通過極富創意的舞臺設計呈現海洋、戰艦和海戰場景，讓觀眾感受到主人公的浩然之氣和愛國情懷。同樣展現歷史人物的《蘇堤春曉》（中國國家話劇院、杭州演藝集團共同出品）以蘇東坡為主角，通過高度寫意的戲劇特征和非線性敘述結構全劇，戲謔化中表現對歷史和人性的思考以及人物的多維性格，展現了歷史劇創作方式的新變化。

一些歷史題材劇目融入諜戰和懸疑色彩，既在大的歷史背景下表現主人公的堅定信仰，又融入對人性的深刻思考。由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制作出品、改編自孫甘露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的同名話劇《千里江山圖》，以敘述和表演結合的方式，展現了特殊年代里隱蔽戰線上的共產黨人為了理想和信仰的無畏奮斗。東方藝術中心制作出品的《向延安》和北京市演出有限責任公司等制作出品的《狼煙北平》，分別以小人物廚師向金喜和人力車夫文三兒等“非典型”革命者為主要人物，表現了時代裹挾下人物的抉擇與命運。

現實題材方面，創作者們更加注重選擇微觀視角呈現主題，以獨特而新穎的角度切入平凡日常生活，潛移默化地打動觀眾。如中國煤礦文工團創排、王延松導演的《溫暖的味道》，通過第一書記孫光明帶領村民克服種植困境、進行產業升級、走向共同富裕的故事，展現了充滿生機與活力的當代農村畫卷。由莫言編劇、央華戲劇制作的《鱷魚》對貪婪人性進行了深入挖掘。由寧德市委宣傳部等打造、盧昂執導的取材自真實故事的話劇《樹魂》，展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蘊含對生態環境保護的深刻反思。

改編：跨媒介的經典演繹

文學、電影作品的話劇改編已成為話劇的重要創作來源。2024年的話劇舞臺上，我們可以看到，根據徐則臣獲茅盾文學獎同名小說改編的《北上》（杭州話劇藝術中心創排），以大運河為背景，通過時空并置、縱橫交織的劇情結構，講述了幾個家族跨越百年的史詩。改編自劉震云同名小說的《一日三秋》（鼓樓西戲劇制作出品），把“花二娘”的傳說與主人公明亮的人生經歷交織，展現了一個現實與魔幻并存的舞臺世界。廣州話劇藝術中心的《三家巷》?，改編自歐陽山長篇小說，通過周、陳、何三家人物的復雜關系，剖析了不同社會階層在時代變遷中的命運流轉。

中法聯合出品的央華版話劇《悲慘世界》，在忠實原著的基礎上進行了創新性改編，展現出一幅氣勢恢宏的歷史畫卷。改編自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同名小說的獨角戲《竹林中》（北京黑光國際文化傳媒有限責任公司、鼓樓西劇場聯合出品），演員一人分飾六角，通過精湛的演技和細膩的表現，讓觀眾思考人性的幽暗和真相的復雜。

根據電影改編的話劇近年漸多，這類優秀改編往往在借助原作藝術魅力的同時，又充分挖掘舞臺特點對戲劇構作進行了適當調整和優化。國家大劇院繼2020年的話劇《十字街頭》之后，于2024年又推出了根據同名電影改編的話劇《烏鴉與麻雀》。該劇以兩條線索結構戲里戲外，讓影像參與戲劇敘事，帶給觀眾沉浸式的舞臺觀感。改編自日本編劇、導演三谷幸喜同名電影作品的《魔幻時刻》（大麥Mailive、希肯琵雅等共同出品），以小人物村田大樹、酒店經理備后登的荒誕經歷，講述了一個因重重誤會而引發的喜劇故事。作為根據多種藝術樣式的復合式改編，北京人藝新排京味兒話劇《永定門里》參照小說《無悔追蹤》和同名電視劇改編，全劇圍繞人民警察肖大力和文化教員馮靜波二者展開，新社會潛移默化地深刻改變了潛伏特務的信仰，作品于時代變化中呈現出人物性格的復雜性。

創新：技術與藝術的深度融合

借助數字技術、虛擬現實、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運用，話劇舞臺可以呈現出更加逼真、震撼的視覺效果，為話劇舞臺呈現帶來新的無限可能。隨著科技的發展，話劇也在不斷探索與技術的深度融合，沉浸式戲劇、數字戲劇等新型觀演形式的出現，也為觀眾提供了更加豐富的劇場體驗。2024年，第七屆中間劇場科技藝術節以“AI登場”為主題，推出了多部全方位探討AI參與舞臺創作、影響人們生活的舞臺新作；作為中國首部XR數字戲劇的《麥克白》（國家大劇院和央視網等聯袂呈現）顛覆了傳統實體舞臺，為傳統戲劇創作提供了新的空間維度，雖然作品的舞臺呈現與劇情結合尚存爭議，但仍不失為新質生產力賦能戲劇創新的一次可供探討的先鋒實驗。

2024年，話劇創作更加注重藝術表現手法的跨界融合，與音樂、舞蹈、影視、動漫、影像、科技等緊密結合，為觀眾帶來了更加豐富的觀劇體驗，為戲劇藝術的創新發展提供了多種可能。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西游》把唐僧取經作為全劇主線，注重表現取經過程的心路歷程，融合肢體、舞蹈、武術、戲曲等，完成了對經典文學作品的當代演繹。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制作出品的《清明上河圖密碼》則通過國風懸疑的形式，展現了宋代的歷史背景，音樂方面選用簫、古箏、琵琶等傳統樂器進行創作，實現了其具有獨特美學風格的古老又現代的音樂和文化氛圍。話劇九人的新作《翻山海》借助百年前廣東一所女子學校籃球隊的故事，探討女性成長與自我覺醒，舞臺設計充滿了東方氣韻，融合了舞美、燈光和影像技術，把民國時期的校園、球場等元素呈現于舞臺，為觀眾帶來耳目一新的視覺體驗。南通藝術劇院演出的《七日告白》圍繞人工智能與人類情感展開，獨特的舞臺設計和出色的表演風格，為觀眾營造了一個既真實又充滿科幻感的氛圍。

互鑒：中外戲劇的合作與交流

2024年，國際戲劇節全面回歸，烏鎮戲劇節、阿那亞戲劇節、北京人藝國際戲劇邀請展等，為國內外話劇團體提供了展示和交流的平臺。同時，國外院團也頻繁來華演出，如俄羅斯瓦赫坦戈夫劇院演出的《戰爭與和平》、英國書屋劇院演出的《呼嘯山莊》、巴西倉庫劇團演出的《布拉斯·庫巴斯死后的回憶》等，中法聯合出品的央華版話劇《悲慘世界》等。國內外話劇界進行深入交流和合作，推動了話劇的互鑒與融合。

?北京人藝國際戲劇邀請展包含9部戲劇演出，其中外國話劇5部，包括由俄羅斯國家話劇院（亞歷山德琳娜劇院）演出的根據陀思妥耶夫斯基經典長篇小說《賭徒》改編的話劇《零祈禱》，以及法蘭西喜劇院的《司卡班的詭計》、格魯吉亞第比利斯瓦索·阿巴希澤州立新劇院的《海鷗》、俄羅斯圣彼得堡馬斯特卡雅劇院的《大師與瑪格麗特》、法國柯林國家劇院的《海邊》；國內話劇4部，為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創排的話劇《紅樓夢》、澳門曉角話劇研進社演出的《捉迷藏》、中外合創劇目《浮士德》和改編自獲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韓國電影《寄生蟲》同名話劇。?10月，由中國戲劇家協會和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共同主辦的“戲劇新境——國際戲劇交流研討會”在京舉辦，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戲劇行業精英共同探討戲劇藝術的未來發展。

2024年，北京人藝在上海、南京、蘇州等地進行了大規模巡演，演出了《茶館》《嘩變》《日出》《杜甫》《正紅旗下》等五部經典保留劇目，搭建了南北戲劇界對話的橋梁；香港話劇團則時隔6年再度“北上”，在北京等地演出了粵語話劇《小島·馀香》《曖昧》等劇目，作品與現實生活密切關聯，關注現代人對友情、愛情、婚姻等情感關系的困惑與思考，展現了方言話劇的魅力。

孵化：扶持劇本創作的新潮流

除國家藝術基金和各省市藝術基金的扶持外，近年來，發掘和培養優秀青年創作者的劇本孵化成為話劇創作扶持的重要形式之一。2024年，劇本孵化活動在全國范圍內呈現蓬勃發展的態勢，如北京市文化和旅游局主辦的“新時代首都劇本孵化項目”和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新文本孵化計劃”等。前者的孵化項目《望星河》（南京市話劇團、北京巨龍世紀文化藝術有限公司聯合制作出品）入選第九屆中國原創話劇邀請展，《多好》也已進入在國家話劇院小劇場舉行的深度孵化版展示活動；后者孵化的四部劇本《飄零雁》《我與小說家》《整點甘蔗》《阿肯那頓》也已進行了劇本朗讀演出。

綜觀這些劇本孵化活動，一般包括項目方組織專家對征集報名作品進行初評和復評，圍繞部分重點選題開展采風交流活動，以及根據待孵化作品的具體情況開展劇本朗讀、片段排演、全劇聯排、專家研討等多種形式的孵化活動。它不僅能吸引和鼓勵更多優秀青年編劇投入對精品的創作，還可以通過劇本推介會等形式，使文藝院團和出品機構直接接觸到優秀劇本，并與創作者進行深入交流和溝通，加速劇本的舞臺化進程。同時，通過形式多樣的孵化方式，也能使導演、演員等提前參與到劇本的二度創作中，共同打造高品質的藝術作品。此外，劇本孵化項目還能直接推動劇本創作、舞臺設計、服裝道具制作等相關工序的高效開展，為文化產業創造出更多的經濟效益；同時也為創作者、文藝院團、出品機構、戲劇評論者搭建有效溝通橋梁，打破戲劇生產的線性過程，使二度創作、戲劇評論等提前介入創作過程，助力話劇作品的質量提升。

劇場：演藝新空間的拓展

近年來，上海和北京先后出臺鼓勵演藝新空間發展的相關文件，2023年，文化和旅游部產業發展司還發布了20個沉浸式文旅新業態示范案例，這些舉措極大促進了演藝新空間在全國的迅速發展。

與傳統劇場不同，多業態融合的演藝新空間可以是商業綜合體、博物館、書店、會館、咖啡店、老舊廠房、辦公樓宇、文化街區等多樣化的演出場所，是以演藝為主營業務，為戲劇藝術提供藝術創新的實驗劇場。如北京天橋藝術中心的新空間劇場，以及鼓樓西劇場、繁星戲劇村等不同風格的演藝新空間，已成為京城演出市場的創新力量；2024年，上海新增17家演藝新空間，并開始實行年度100家演藝新空間重新授牌制度和集中培訓的常態化制度；廣州的正佳大劇院、云幕劇場、廣州太空間、阿波羅尼亞廣州館、廣州灣頌藝術中心等與商業空間巧妙融合，創造出顛覆傳統劇場演出模式的消費體驗新場所。

演藝新空間演出的話劇多注重在演出場景、觀演關系、演出體驗上進行創新，打破傳統劇場模式，展現虛擬現實、人工智能等技術的深度應用，強調沉浸體驗和互動性，與商業、產業園區、旅游等業態巧妙融合，提供新穎獨特的多元化娛樂方式，成為文旅演藝市場新的增長點。2024年，作為國家級表演藝術中心的國家大劇院也進行了探索與嘗試，全新制作改版的話劇《仲夏夜之夢》（森林劇場版）把演出空間置于戶外森林，嘗試消融觀眾與演員之間的界限，給觀眾帶來新穎的觀感。

這些演藝新空間上演的話劇成為當下戲劇的創新性力量，吸引了大量年輕觀眾，使戲劇藝術煥發出新的活力。當然，演出空間的變化需要創作出更適合的優秀劇目，對經典劇目的再挖掘亦能為促進演藝新空間的發展帶來更多可能。

此外，2024年經典話劇的復排與再演成為常態。2024年是曹禺經典作品《雷雨》發表90周年，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邀請上海市寶山滬劇團的方言話劇《雷雨》、天津人藝的話劇《雷雨》、山東省話劇院全本《雷雨》與北京人藝經典版《雷雨》共同在北京演出，讓觀眾通過不同的舞臺詮釋看到了經典話劇永恒的藝術魅力。

北京人藝演出的國外經典話劇《進入黑暗的漫長旅程》《華沙旋律》《迷幻》《酒店軼事》等，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演出的曾獲“莫里哀戲劇獎”最佳劇本獎的話劇《父親》、普利策戲劇獎獲獎作品《生之代價》、百老匯喜劇《事實的有效期》等，國家大劇院演出的莎士比亞經典名劇《哈姆雷特》《仲夏夜之夢》、意大利經典戲劇《一仆二主》等，融入當代視角完成了對經典戲劇的本土化演繹。

回顧2024年話劇，在新形式、新技術、新孵化平臺、新演藝空間的助推下，話劇演出市場充滿生機和活力。當然，如何利用新技術、演藝新空間提升話劇的觀賞體驗，創作出更加豐富多彩的話劇精品，仍然需要話劇行業認真地探索和思考。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話劇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