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的狗狗
清早上班,瞥見狗狗臥在辦公室門口,一動不動。我呼喚著:“八一、八一……”,它不似平常歡快地跑過來,抱住我的小腿搖頭擺尾以示開心,只在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咕噥聲。走近細看,它的眼睛里噙著水汪汪的淚珠兒,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伸手摸它的腿,它報之以一聲哀叫。不禁心疼,可憐的狗狗,被人打了。
頭天下午,一輛快遞車駛進單位大院。狗狗行使著看家護院的神圣天職,朝快遞員大聲吠叫。快遞車駛出院子時,它仍然且追且吠,一副我的地盤不容侵犯的厲害架勢。來單位辦事的陌生人不少,咬人的事從未發(fā)生過。誰知這個快遞員一口咬定這狗會咬人,跳下快遞車,狠狠地打了它一頓,還揚言要向城管投訴。
本以為它挨了打會吸取教訓,離危險遠一點。沒想到下一次快遞車進入大院時,它依然打起精神極盡護院之責,有時竟拖著傷腿前去追趕。一只狗的責任心,并不隨著情勢的轉變而轉變,這“威武不能屈”的品質簡直令人感動。但我們從此加強了警惕,一聽到動靜便喊住它,或將它關進辦公室,以免再次挨揍。
這只狗狗沒有很明確的出身,也沒有很明確的血統(tǒng)。它的媽媽是一只流浪狗,生下四只小狗,叼來叼去,四處尋找安全可靠的地方,最終選擇了我們單位院子的綠化帶。需要說明的是,我們這個大院除了文聯(lián)還有兩家單位:八一社區(qū)和八一消防隊。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投喂,四只小狗就活潑潑地長到了斷奶期。有三只被人抱回家養(yǎng)了,剩下一只,一位年輕的消防隊員決定留在單位收養(yǎng),他們有食堂,餓不著它。
就這樣,這只萌態(tài)十足的狗狗在院子里安下家來。狗媽媽前來看望過幾回,眼見它一天天長胖,確認它過得不錯,便再也沒有來過。叫什么名字呢,每次逗狗,大家都會問。作為第一主人的消防隊員說:“就叫‘八一’吧。”“八一、八一……”大家都跟著喊,它也就明白了自己是有大名的。
當它還是小奶狗的時候,真是惹人喜愛。小腳趾頭粉嫩粉嫩,毛色雪白雪白,腰背上一圈金黃的毛,像是穿著一件小背心,兩只眼睛周圍各長一撮黑毛,活脫脫像化著煙熏妝。起初它和我不親,對我愛搭不理。被我強行抱到辦公室來,又是喂食,又是撫摸,終于把我認作好朋友了。
表面上狗狗歸屬于消防隊,實際卻與文聯(lián)關系更為親密。消防隊員白天要外出執(zhí)行任務,沒人理它,它便終日混跡于文聯(lián)各個辦公室之間。我與同事都帶了碗放在辦公室門口,有什么好吃的放在碗里,它想吃的時候就過來了,吃完在門口愜意地曬太陽,伸懶腰,每每令我羨慕它的小日子是多么安逸。偶爾它也搗亂,不知從哪叼來一兩只手套、拖鞋……問它哪來的,它不吱聲。
狗狗長成青少年之后,活動范圍越來越廣,時常去隔壁幼兒園串個門,有時也送我下班,一直送到家里,自然少不了混上些好吃的。它最愛做的事,還是陪著文聯(lián)的人上班。我們在電腦上嗒嗒嗒打字的時候,它會在辦公室里安安靜靜地坐著。我們去會議室開會時,它好像也是會議的成員,從不缺席。有一次,它竟然跳上了沙發(fā),像模像樣地坐著,歪著腦袋聽人講話。時間長了,狗狗身上仿佛沾染了文化味兒,變得含蓄持重起來。我常常在同事面前調侃它:“你跟他混了這么久,應該學會寫對聯(lián)了?!蓖乱膊桓适救?,要求它跟我學寫散文。然后,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奇怪的是,狗狗居然能很準確地分辨大院來人。文聯(lián)有十幾個文藝家協(xié)會,經(jīng)常有會員來聯(lián)系工作,它幾乎從不叫喚,好像知道他們是自己人似的。還有一位郵政投遞員,每次來手上都捧著一疊報紙,從未被它驅趕過。而那些來大院上美術課的孩子,早已和它打成一片,建立了情誼。
最近消防隊員說,該給它拴上狗繩了。雖然它的一部分自由要被束縛,但相比眾多流浪狗,又明顯幸運得多。何況,它在這個大院里混出了文化味兒,不說萬里挑一,至少也是百里挑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