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12月2日，2024年“最美的書”評選結果在上海揭曉，《我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孩子》《阿猩》《在 或不在》等來自全國8個省市21家出版單位的25種圖書榮膺本年度“最美的書”稱號，并將代表中國參加2025年萊比錫書展“世界最美的書”角逐。

“最美的書”是國內重要的書籍設計評選活動，自2003年創立以來，已舉辦22屆，496件入選作品中，有24種榮獲“世界最美的書”稱號。可以說，獲得這項殊榮的圖書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時下書籍設計的水準。在圖書市場下行壓力增大、紙質書閱讀受到電子媒介閱讀嚴重沖擊的當下，入選作品既能給出版界提供參考，也有助于喚醒大眾閱讀熱情。總結其共同之處不難發現，都有一種“素以為絢”的美感。

《論語》中，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孔子回答說：“會事后素。”關于這段對話，經學家歷來有諸多解讀，這里筆者不揣淺陋，回歸字面意，從美學角度將“素以為絢”理解為：極簡自然之美，無需過分外在修飾，其“素”即是“絢”。

2024年“最美的書”，美在擯棄奢華繁復的設計，以清新簡約的風格感染讀者。縱觀入選書籍，封面留白多，用色種類只有兩三種的不在少數。古吳軒出版社的《蘇園六紀》乍一看封面配色普通，實則別有洞天，展開后會發現紙張經過模切，鏤空出一面面蘇州園林的花窗圖案，江南風味濃郁。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的《一二三四五》，墨綠色封面上，上部用手寫漢字、阿拉伯數字和異體字靈活排布書名，簡單而不失活潑。好幾種圖書在設計中采用黑白撞色，色彩對比強烈，給人視覺沖擊，同時在功能性上起到了劃分區域的作用。比如作家出版社的詩集《在 或不在》，左側白底黑字印詩歌，右側是由黑底白線組成的圖畫，一左一右，詩與畫相得益彰。追求極簡風并不是省事、敷衍，而是在細節處下功夫。中國青年出版社的《語詞中的歷史與風景——中國新詩的基本問題》是一本學術書，但內頁設計頗為用心。淺灰調的輕型紙上，白色方塊靈動地出現在黑色文字欄旁，注釋亦有寬度和高度的變化，錯落有致。

意大利小說家、符號學家翁貝托·艾柯曾在題為《書的未來》的演講中表示：“書是那種一旦發明，便無須再改進的工具，因為它已臻完善，就像錘子、刀子、勺子或剪子一樣。”其實，艾柯這里所指的是柏拉圖“理式”意義上的“書”，也即書的形式、本質。具體到一本書的裝幀設計上，并非“無須再改進”，而是要努力做到文質兼美，內容與形式相得益彰。許多媒體在報道今年“最美的書”評選時，都說“評委們青睞的依舊是‘文質彬彬’”，也即書的形式與內容巧妙配合，相互闡發。江蘇鳳凰科學技術出版社的《中國植物的味道》是一本尋茶問道之書，封面圖片利用細密的起凸工藝，呈現出茶磚的既視感，內頁文字也用到茶色，翻閱起來如啜飲清茗。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的《營造古文導覽》是一本古建類圖書，設計師將每個章節頁開端處的文字處理成斑駁、老版木刻字的效果，配合發黃的輕型紙，古樸大氣，充滿年代感。西安出版社的《西影的名字叫西影》，內頁布局讓人聯想到電影幕布，對西影的建筑空間和實景元素進行了調色處理，折射出這家老牌電影制片廠的歷史厚度。酒香也怕巷子深，這些圖書在設計上已經預告了所呈現的內容，伴隨著知識而來的，還有審美的愉悅。

常在網上看到，很多舊書收藏愛好者或經歷過20世紀80年代的中老年讀者，對當時圖書封面的簡約設計贊譽有加。受印刷和制作水平限制，當時的圖書并沒有太復雜的裝幀，用紙也十分單一，更談不上一些復雜的工藝，但“素以為絢”的美感卻俘獲了不少讀者的心。當時的一個流行趨勢是，借鑒西方現代藝術，在封面設計中多用抽象形式。學者徐磐在分析20世紀80年代文藝類書籍封面的抽象形式時，將其總結為“語義上的抽象”和“非傳統的抽象”兩大類。簡單來說，前者指取材于自然元素的抽象，后者指取材于幾何圖形或任意圖形的抽象，著名的“走向未來叢書”就是二者的結合。相對而言，當時的圖書設計理念，對中國傳統文化、民間文化資源借用較少，反映了急于走向世界、面向未來、實現現代化的普遍社會心理。如今，隨著文化自信增強，圖書的裝幀設計更加注重挖掘傳統和民間文化資源。2024年“最美的書”中，國家圖書館出版社的《十竹齋書畫譜》用布面材料、刺繡工藝、竹質書匣的設計，融匯古代書畫藝術元素與古籍形制，傳達出中國藝術的氣韻。《文心雕龍》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文藝理論著作，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的《文心雕龍：集校版》，封面設計新穎，模切成類似竹簡的樣子，與內文柔軟的紙張在軟、硬、彎、曲方面達至和諧，令人遙想古籍的原初形態。江蘇人民出版社的《巨匠：紫砂七老傳略》出其不意地使用和紫砂茶壺質感相近的封面材料，讓人仿佛觸摸到七老手中的茶壺。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以傳統文化、民間藝術、非遺等為主題的圖書頻頻上新，賦予了設計師一展巧思的機會。

在今天，注意力是稀缺資源，與之相伴的是社會審美風尚和人們審美觀念的變化。大道至簡，素以為絢，書籍的設計也應秉持同樣的理念，給予人們真善美的心靈滋養。

（作者系青年評論家、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