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12月20日，澳門將迎來回歸祖國25周年。在新中國成立75周年、澳門回歸祖國25周年之際，澳門筆會特別推出“文藝之城 澳門之美”澳門文學賀雙慶系列活動特刊，所選作品中有飽含家國情懷的筆墨，有記錄城市變遷的故事，有文學大家的精彩篇章，也有藝壇菁英的桂冠之作，借以呈現澳門回歸以來本土創作的多元面貌，并透過藝術與文學，反映二十五年來澳門社會的發展及變遷。相關內容結集成《文藝之城 澳門之美》一書，并追加“二十五個澳門之美”專輯，涵蓋“美人”“美事”“美談”“美景”“美食”五個類別，以文學書寫澳門的歷史、文化和城市魅力。

我們特選發部分作品，與讀者共賞澳門之美。

作者簡介：

楊開荊，北京大學圖書館學博士，中國科學技術信息研究所圖書館、情報與檔案管理博士后。主要從事歷史文化、世遺、非遺、文獻遺產等范疇的研究，并出版相關的專著及散文集。在澳門多所高校兼教碩士研究生歷史文化課程。長期參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記憶項目，同時組織和投入該領域的教育、研究，及申報澳門文獻遺產入選《世界記憶名錄》等的事務。

入選《世界記憶(國際)名錄》記

楊開荊

走在三巴仔街寧靜的街上，一片古樸粉黃色的泥墻建筑在眼前閃過，顯得低調而神秘，或許因其內斂的外表，未能令匆匆而過的行人駐足。然而，這座創辦于1924年的無量壽功德林寺院，卻有著無可比擬的歷史。2023年5月24日，央視新聞熱報：

“今日，在法國巴黎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216次執行局會議上，審議通過了《世界記憶(國際)名錄》新入選項目名單。由我國國家檔案局組織申報的《四部醫典》和《澳門功德林寺檔案和手稿(1645-1980)》兩項文獻檔案入選本輪次《世界記憶名錄》。因此中國列入國際級《名錄》的文獻遺產合共十五項，包括已有的《清代大金榜》、《本草綱目》、《甲骨文》、《南京大屠殺檔案》等……”

一張亮麗的文化金名片為澳門、為國家，也為世界散發光環。功德林寺院雖然只在百年間，甚至很多澳門人并不了解其歷史和文化內涵，然而卻得到國際社會的充分認可，作為嶺南地區首家女子佛教學院，珍藏的文獻遺產見證了女性地位的提升和文明進步，被視為具有特殊歷史價值和世界意義。

人生充滿著許多的偶然，也許是必然。那是澳門回歸后的翌年，2000年，因陪母親到功德林寺院祭祖，首次踏足，門庭深禁，寺內深遠廣闊，清幽寧靜，樹蔭之下，日照香爐生紫煙，但見幾位身穿素服的女尼，一派怡然。機緣下我鉆進了藏經閣，驚訝不已。當時正在攻讀北京大學的圖書館學博士學位，主修文獻學。沒想到幸福來得那么突然，豐富的典籍讓我兩眼發光，如獲至寶，也因此充實了博士論文其中一章的內容。或許這是奇妙的天意，自此便與功德林結下不解之緣。

又一次的偶然，收藏家吳利勛先生惠贈一套四卷的《曲江張氏族譜》，我在發黃的族譜中挑燈夜讀。功德林創辦者、愛國維新人士觀本法師（1868-1946）俗姓張，名陽聲，又名壽波，號玉濤，法名觀本，法號明一，他是康有為的學生，與梁啟超是同門，也是近代禪宗泰斗虛云老和尚的十大弟子之一。光緒二十年（1894年），時局變幻，中日甲午之戰爆發，他從香山南屏鄉來到澳門，開展文明進步運動。在澳門創設了學舍、圖書館等，與維新人士成立戒鴉片煙會、戒婦女纏足會、閱書報社等組織，展開各種救國救民的活動，以提升社會文化素質，喚醒民眾的愛國情懷。

上天也沒讓我停止對這座寺院的好奇和探索，其后，很榮幸得到寺院住持戒晟法師的信任和幫助，我們澳門文獻信息學會同仁得以深入了解。從塵封的一箱箱史料，漸漸揭開了功德林神秘的面紗。重尋往事，這座正信佛教寺院修凈土宗和禪宗，舉足輕重。民國初年，觀本法師得到摯友何東夫人、中華佛教總會會長冶開和尚、姻親南洋兄弟煙草公司創辦人簡照南、凈土宗第十三代祖師印光和尚等佛學大師、文化名人、社會賢達支持和參與，創辦了功德林女眾佛學院，并為民國年間有識之士搭建了推動進步思想的平臺。

翻閱文獻，令人驚嘆澳門厚重的文化積淀。有梁啟超寫給觀本法師的親筆函，當年他們一同參與公車上書，戊戌變法失敗后他們避到日本，又一起辦學振興華人教育，信函中可見他們談教育、話家常，關系密切。藏經閣中還有竺摩法師、冶開和尚、朝林老和尚、虛云老和尚、何東夫人張蓮覺居士、南洋兄弟煙草公司創辦人簡照南等名人的史料。由于辦學，藏經閣內保留了手稿、文人墨客的書畫、信函、佛教古籍，還有珍貴的貝葉經，誠為鎮寺之寶。隨手一份檔案，便可見對女性地位重視的歷史痕跡：

……本院衹合供養出家尼眾，若在家女眾，有志學法者，須酌納膳費者，留堂三個月后，察其品質學力，將來可出家資格者，或酌量減免，如常住力不足，或代求施主資助……《功德林尼院肅眾清規》（1928年）

對于追尋歷史的人來說，對這些發現喜悅無法言喻。仿如看見以往的日出日落，聽到縈回梵音，感受到有識之士在推動佛教傳播，以及致力提升女性地位的那份熱忱。

2013年，澳門文獻信息學會在澳門文化局的支持下，對館藏進行全面梳理盤點、分類編目，并邀請UNESCO世界記憶專家到功德林了解史料價值……經過大家努力，功德林文獻于2016年成功申報入選UNESCO亞太區《名錄》。然而，那不是終點，卻是新的起點，還有眾多工作等待著大家，如電子化，掃描整理，重新排架等。2017年，在平靜的工作中，我們意外地得知UNESCO在宣傳世界記憶海報中特別提到功德林文獻對女性平權的重要性，這偶然的發現，激蕩了大家的沖勁──邁向世界，申報世界級《名錄》。

然而，根據規則，每個國家每屆(通常兩年一屆)只能提交兩項文獻項目申報世界級(跨國聯合申報除外)。那就是說，澳門必須得到國家的名額。可以想象，全國各地文獻之豐富多元，競爭有多激烈，要取得資格，談何容易。我們可以做的，就是積極準備，并聯同澳門城市大學世界記憶學術中心，深入研究并突顯其世界意義，體現澳門這塊細小的土地，在傳播佛教、推動教育，尤其是兩性平等方面的深遠影響，以彰顯小城的文化特質。

于是，一關關地過，一次次地提交報告，先是入圍……然后四強……終于，在2021年11月，我們收到國家檔案局的消息，確認經專家反復嚴格審核，以及一系列的行政報批，澳門功德林項目獲得申報世界級的資格了。這無疑是一顆很強的定心丸，但我們不敢松懈，通過研討會、制作宣傳短片、撰寫申報書，向UNESCO專家咨詢等，致力配合一系列的申報評審。

2023年的5月，夏日的熱度讓人有種莫名的興奮，即便偶然來幾場驟雨，也賞心悅目。我與澳門文獻信息學會以及城大世界記憶學術中心的伙伴更是興奮，因為迎來了大好消息──澳門功德林文獻申遺成功。那五月天實在美好！

延展閱讀：

功德林文獻

功德林寺院創辦于1924年，由觀本法師捐出居所物業，專為培養女眾佛學教育而設，致力提升女性的社會地位。

《澳門功德林寺檔案和手稿(1645-1980)》已于2016年由澳門文獻信息學會申報入選《世界記憶亞太地區名錄》。澳門功德林寺由維新人士觀本法師(張壽波，號玉濤)在一眾社會賢達支持下創辦于1924年，為嶺南地區首家女子佛學院，院內同時興辦女子義校。

申報涵蓋的文獻遺產包括該寺收藏和形成的古籍、手稿、佛學筆記 、名人書信、字畫、老照片、貝葉經等珍貴文獻六千多件，生成時間主要是清初至20世紀中葉，還有少量明末典籍。這些文獻遺產有梁啟超的信函、印光法師的手稿、南洋兄弟煙草公司創辦人家族的檔案、女子佛教學院辦學的規章等大批史料，見證了寺院在澳門、內地和其他國家、地區的佛教活動和文明進步中發揮的獨特作用，特別是在推動婦女解放及提升女性地位、佛教中國化發展，以及人類和諧理念等方面皆具世界意義。

這次申報國際級《名錄》，由澳門文獻信息學會與澳門城市大學世界記憶學術中心聯合和組織挖掘和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