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的風水寶地
初秋的晨曦,攜著微風,灑在永興河濕地公園。公園里鮮花奪目,青草幽香,果實綻放,楊樹成片,槐樹成蔭,茂密的綠柳樹沿著永興河河岸成行列隊。蟬聲烈烈,鳥鳴聲聲。趕早的人們或散步在曲折的木道,或騎行在河邊石徑,或在健身器材上鍛煉,或打著太極,做著八段錦。還有的橫笛悅耳,琴聲悠揚,三五成群地輕歌曼舞……
在公園的一隅白亭處便看到了那用雙臂合攏也抱不住的綠柳樹。這樣的垂柳共有七棵,勺型排列著。魁梧的樹干六丈來高,或直或彎地刺向云空。光亮褐色的皮膚,凹凸的褶皺里記憶著流年。樹冠密匝匝的,墨綠的葉片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青色的亮光。長長的柔軟的枝條順順地垂下,在微風里輕輕地搖曳。
老楊踏著他那輛半舊暗紅色的三輪車,車斗里放著一件釣魚折疊椅、一把保溫壺,還有一臺正播放著袁闊成評書《白眉大俠》的暗紅色播放機。老楊順著慶豐路慢悠悠地騎著他的香車,滿臉悠哉愜意。
“老楊,干嘛去?”有人向他高聲打招呼。
他沖來人揮揮手,指指白亭子方向。
老楊想的是“七仙女”。
碾過永興河水泥橋,橋下河水幽幽,河草碧綠,蘆花初白。老楊的目光并沒有過多地停留——他看到的是:婀娜輕盈的柳枝的呼喚。
老楊今年八十有四,身體還算硬朗,但他懂得人過八十按月活的說法。他常對“七仙女”說,要是哪一天去了,就不會再陪你們了。他知足了!
五十多年前,這一片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水稻田。水都是永興河來的,老楊就是這一片兒的管水員。這組水田的東段,不知是什么原因,水稻矮矮的稀稀拉拉的,就像人頭上長著的一塊疥瘡。成熟后的稻粒也不飽滿,既影響產量也不美觀。老楊當時也就是二十六七的樣子——想盡了各種辦法總也解決不了。上面下來檢查總是因為“疥瘡”而丟了榮譽,評不上紅旗單位。 因此,老楊挨了不少批評。老楊琢磨著,既然長不好莊稼,種樹應該可以吧。割出這一小塊地來,大田也看不出有什么損失。“疥瘡”沒有了,看上去整齊了,榮譽也就來了!生產隊同意了老楊的想法。老楊精心規劃,就在這個地方種上了七棵柳樹,是那種長著長長枝條的垂柳樹。樹是以北斗星的形式呈現在這片稻田的。老楊用手撫摸著樹干對樹說,北斗在天上指方向,你們就在地上陪我看稻田,給我指方向吧。
柳苗兩米多高,有茶杯口粗,婷婷玉立如少女般。老楊戲稱“七仙女”。
“七仙女”開始很不聽話,不是歪在一邊就是抱在一起,要不就是倒地不起。老楊是扶了這個攙了那個。后來還是在“七仙女”的根部堆成土臺,找來竹竿在每棵的腰部綁定成三角形。又在“七仙女”的四周固起一條土壩圍成個孤島,以防稻田水直接寖泡。固基完成后,就是蟲害了。為了防蟲,特別要防天牛。天牛的蟲卵產在樹皮的褶皺里,一旦發現就得及時用堅硬的利器剔除。老楊腰上便多了一把常年不離身的折疊水果刀。“七仙女”歡呼,老楊就是她們身邊的帶刀侍衛。
驕陽如火的時候,老楊就在灌田間隙躲到“七仙女”身邊庇蔭;小雨綿綿的時候,老楊也來到這里避避雨歇歇腳。“七仙女”在老楊的目光里慢慢地長大起來了。
金秋的十月,百畝的稻田宛如鋪就的一層厚厚的金色地毯。“七仙女”矗立在地毯之上,披著黃金色的盔甲。微風斜過,吹拂著老楊那古銅色的面頰。老楊仰望著“七仙女”的枝條如飄逸的絲發在眼前飄舞。心里多了一絲愜意。
分田的時候,老楊是用一畝口糧地換來了“七仙女”。老楊說值那就真值,老楊心里丟不下“七仙女”。
隨后的歲月:永興河黑了,腥了,枯竭了。水田就變成了旱田。成了沙土地。部分成了荒地。有的在地里種了香椿,種了梨樹;還有的做了蔬菜大棚,做了苗圃園,五花八門零零散散。地還是那些地,景盡管不是以往的景,但不知為什么村人們的飯桌上卻豐富多彩了。
老楊的承包地變成了養殖基地與“七仙女”連成了一片,圍了圍墻,墻內熱熱鬧鬧的。
老楊五十歲的時候發福了。胖胖的臉上總是笑瞇瞇的。養殖基地讓他掙了不少錢。
老楊有錢了,在村里蓋了三處亮堂堂的雙飛檐大瓦房的大宅院。三個兒子每人一處,分出去單過了。
“七仙女”更茁壯了。村人們說,老楊真是得了大便宜,占了一塊風水寶地。
十多年前,老楊的村子拆遷了,他的名下補償了好幾套樓房。又看到公告,政府下大力氣疏解整治永興河,還河水清明,給百姓清新的空氣。還要在河兩側建一個大型的濕地公園。
“這下可好,老楊又要發財了”。村人們說。
老楊不理會人們如何說,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國家給的。國家造福百姓,給百姓一個宜居的美好家園。
老楊有自己的想法。
老楊在基地徘徊了許久,他望著“七仙女”,撫摸著她們粗壯的身軀。沉默了幾天后,老楊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將他經營了三十來年的養殖基地捐了出去……
“七仙女”處,建造為特別的景觀,供游客游賞。這是老楊唯一的請求。
老楊說,有一片凈水,有一處優美的環境,就是咱老百姓最好的風水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