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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時代遼寧文學“火車頭”創作計劃作品展示 《鴨綠江》2024年第9期|力歌 漠然:對開的列車(長篇小說 節選)
    來源:《鴨綠江》2024年第9期 | 力歌 漠然  2024年11月13日08:00

    ……

    第十四章 改革浪潮給人的新角色

    1.志愿

    黃俊英可以拄拐走路了,他打電話給昔日的合伙人,準備再租下以前的那戶門市房,繼續干家電維修,原來那間維修店是合伙人鄰街的房子改造而成的。黃俊英遇車禍住院退租時,還未到期,作為昔日的同事,很同情黃俊英的遭遇,還按月租的錢把預先交付的年租逐月退還回來。黃俊英車禍后,他把這房子租給別人做了食品店,而且房租價格早已漲了起來,要是讓對方提前騰空房子,退租加違約金,又要一大筆錢。

    姜亞蘭勸黃俊英不要焦急,慢慢地找機會,會找到更好的房源。

    “身體恢復了,欠了人家那么多的錢,力所能及的能干點什么就干點什么,早點把借的錢還上。”黃俊英想分擔自己的傷殘帶來的家庭負擔。

    姜亞蘭耐心地說:“你現在身體的情況,如果到人家里去修電器也不方便,只能等活上門,要是讓你拿出那筆漲起來的租金也有難度。”

    這一天,姜亞蘭去鐵通公司找李強還錢。進了鐵通機關的辦公樓,很多過去電務段的老職工,也有乘車認識她的旅客,都與姜亞蘭打著招呼。鐵路地區區域不大,知道李強與姜亞蘭過去關系的人也很多。

    有人主動指引姜亞蘭來到總經理辦公室,敲門進去后,發現有人正在與李強研究工作。那人見姜亞蘭進來,便站起來出去了。

    辦公室很大,除去大型辦公桌和皮轉椅之外,還有接待區域的一圈皮沙發和一個超大茶幾。

    “你這兒也太浪費了吧?一個人辦公,要這么大的辦公室干嘛?”姜亞蘭邊說著,邊在靠近背景墻的雙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李強繞過辦公桌,拿了瓶礦泉水遞給姜亞蘭,說:“對外要展示公司形象嘛,原來這里是個小會議室,改造一下,為了談業務方便。”

    姜亞蘭看著李強在她身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便將自己提包中用報紙包上的幾捆錢掏出來:“先還上一部分,剩下的,再湊再還。”

    “你著什么急啊,我又不缺錢花。”

    “欠人家的錢,心里總是覺得是個事,一點點還錢,不覺得有壓力。”姜亞蘭看到李強拿著那捆錢,站起來到了文件柜處,迅速放入文件柜的隔層中。她對李強的緊張感到可笑,便說:“你也不數一數有多少錢嗎?”

    李強回過身來說:“數什么數,誰要是進來,還以為你這是給我行賄呢。”

    姜亞蘭恍然大悟。

    李強又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說:“聽說黃俊英好多了。”

    “是,現在他能拄拐走路了,他就是太心急,又找朋友想租原來的門市房,快點把自己的營生支配起來,可那個門市房已經租出去了,他還在犯愁呢。”

    “黃俊英現在這種情況,身體能支撐得了嗎?”李強關心地問,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說:“你來得正好啊,我們也是剛剛研究拓寬市場方案,準備在市里租房建幾個營業廳,除了辦理鐵通業務,還要銷售一些通信器材,可以做一些通信或是電器在這方面的維修,算我們的多種經營,賺錢用來彌補主業上的不足。”

    “那與我們家黃俊英有什么關系?”

    “可以合作呀。”

    “你們也能跟個人合作?”

    “現在為了打開市場局面,采用什么辦法都可以。全國鐵通的貸款一年就有上百億,現在的通信市場開放,要與移動、聯通、網信等公司形成競爭,政策上就要寬松。我們正要招聘一些社會人才,幫助鐵通開發潛力市場。”

    李強看到姜亞蘭仍在懵懂,覺得這些話與她理解上產生了距離,笑著把話題拉回現實,說:“黃俊英的事交給我吧。我給你們家的老黃在市中心的那個經營部邊上辟出一間房來,供他專用。”

    “那得需要多少房租啊?我怕負擔不起啊。”

    “我們租的門市房作為經營部,可覺得面積太大了,有一部分也是多余部分,正好承包給黃俊英來經營。”

    姜亞蘭聽著高興,但也有擔憂,“這樣做能行嗎?”

    “我們可以跟你家老黃簽合同啊,每年讓他上交利潤的百分之多少,那點房租頂在里面了。”

    姜亞蘭想起年輕時對李強的印象,不由自主地笑了。

    李強敏感地捕捉到了姜亞蘭這一表情,問:“你又笑我的自負吧。”

    姜亞蘭慌忙掩飾,說:“沒有,我只是覺得,這種市場化的工作很適合你。”

    “我就喜歡這樣的工作,可以大刀闊斧,披荊斬棘。”李強手上做著夸張的動作。

    “能的你吧。”姜亞蘭嘴一撇,說過后,覺得不妥,這樣的話往往都是跟親近的人說的,這讓她很難為情,她調轉方向說:“你說的這事,黃俊英能干得了嗎?”

    李強正在興奮中,沒有注意到姜亞蘭的表情,“像你家老黃這樣的大學生,具有那么強的技術能力,憑著他的人品和能力,絕對能承擔這種工作,他可是我們需要的難得人才呀。現在國有企業的人事體制太死板,不然就應該把老黃這樣的人才引進進來。”

    “別一口一個你家老黃地叫著,好像是在叫……”姜亞蘭本來想說叫狗呢,但又覺得不妥,話到嘴邊戛然而止。

    李強也意識到了姜亞蘭的意思,他大笑起來,說:“這么叫,多親切呀。”

    姜亞蘭覺得李強這么稱呼確是故意為之,不但明確一下關系,還不幽默,也就任由李強這么稱呼了。

    這時,有人進來找李強簽字,姜亞蘭便借機告辭。

    回到家,姜亞蘭跟黃俊英說了李強讓他承包的事。黃俊英心里難免有些不舒服,但英雄氣短,只好陰著臉點頭答應。

    黃俊英的心里活動被姜亞蘭識破, “你心里是不是有想法?跟李強打交道,不高興了?”

    “哪能啊,這是好事,是為咱們好,能讓咱們早點還上欠債,我哪能那么小心眼。”黃俊英嘴上雖然這么說,但內心還是有些別扭。

    第二天,營業部經理派車讓司機到家來接黃俊英,讓他到營業部去簽協議。

    黃俊英隨著司機下樓坐車,到了營業部與那個經理見面,商量協議中的款項,其它還在其次,還都能接受,只是每年上繳的數額,讓黃俊英很糾結,這要比他過去經營的維修店收入高得多。他跟經理說上繳數額太大了,怕承擔不起。

    經理說:“這是我們反復論證的結果,這個數應該是小數。你不用擔心,有鐵通這個后盾,有你這個‘82本’,應該不成的問題。”

    “82本”是社會時髦詞,是指恢復高考后1982年以前畢業的大學生,鐵路上對這批人還專門出臺政策,每個月享受特殊補貼,連姜亞蘭他們都占了1982年以前上班便宜,比之后上班的多漲了一級工資。

    黃俊英想了想,也豁出去了,咬牙簽了協議。

    黃俊英經營的范疇不僅有維修電器,還經銷電器和通信電子器材。因為來這里工作的職工大多在鐵路住宅居住,營業部卻在市內,上班的距離較遠,鐵通公司為在這里的工作人員專門購買了通勤車,這樣他們天天有通勤車接送,李強借光上下班坐車,免去行動上的不便。

    黃潔高中畢業,參加了高考,考了326分,高于大專錄取線的312分。

    黃潔拿著志愿書回家找長輩們商量,說她的志愿是到鐵路高職學院上學。如果到鐵路工作,到了她這輩就是四代鐵路人,他們的家將成為名副其實的鐵路世家。

    姜亞蘭不同意,堅決反對黃潔到鐵路工作,“我在鐵路工作都快一輩子了,我的辛苦你應該看得很清楚。”

    黃俊英對黃潔的想法并沒有完全反對,“我只是擔心黃潔的就業問題,怕以后鐵路不要人,畢業后的工作就業會成為問題。”

    鐵路已經很多年,不再招收這樣的鐵路大中專學生,補充定員多是部隊轉業的鐵路子女。

    楊淑芳卻支持外孫女,說:“現在鐵路在提速,又建高鐵,鐵路發展不可能要那些沒有鐵路專業訓練的部隊轉業兵,從學歷上他們差一大截呢,按照文化的要求,鐵路發展一定會打開這個口子。”

    幾個人爭論來爭論去,其實主要是姜亞蘭母女倆人之間的爭執,把黃俊英和楊淑芳晾到了一邊。當爭執到了現實問題,黃俊英的意見立刻提到了議事日程,不論楊淑芳怎么憧憬鐵路的未來,可鐵路確實有十年幾乎沒有從中專高職院校招收職工了,就業的大問題擺到眼前,楊淑芳只好退出一步。

    最后他們為黃潔填報的志愿,都是金融商貿石油一類的高職學院。黃潔在一邊默不作聲,任由他們把志愿填寫好后交給她。

    “這些學校的專業現在都吃香。”姜亞蘭說。

    “我就不明白了,是你們上學,還是我上學呀。你們說的那些吃香的專業,人家大學生研究生還有一大堆,都就不了業。憑我一個大專生,還能有多大的發展。”黃潔不滿地嚷嚷。

    姜亞蘭鼓勵說:“別小看了自己,父母還不是為你的將來考慮?”

    黃俊英說:“現在不像我上大學那時候了,如今遍地都是大學生,博士都不稀奇了。你有去鐵路工作的想法倒是可以,關鍵是鐵路不要這些鐵路高職學校的學生,畢業后,你沒有了用武之地,再改行做其它的工作,那不是白費那三年學習的功夫了?我們給你報的專業,以后選擇的專業還都可以通融。”

    “行了,我聽你們的吧。”黃潔不敢惹姜亞蘭生氣,只好答應下來。

    從那天起,姜亞蘭一家人天天都盼著錄取通知書,直到大專錄取進入到了尾聲,也沒見到通知書的影子。

    姜亞蘭出乘,在車上經常聽到旅客在議論考生錄取的消息。家人焦急得火上房,卻看不到黃潔有一點著急的樣子。自高中畢業后,黃潔與同學又去了原來那家大酒店打工。看到姜亞蘭焦急上火,黃俊英勸說,“不要總問孩子錄取的消息,咱報的都是些熱門專業,報的人肯定也很多,你總是追問,孩子要是錄取不上,肯定會焦急上火。”

    “你看她像是上火的樣子嗎?真要是考不上,可咋辦呀?”姜亞蘭擔憂地說。

    “明年再考唄,興許還考上個本科呢。”黃俊英倒是挺樂觀。

    “就你心大。現在的高考啊,一年比一年難考。”

    黃俊英安慰說:“我身體逐漸恢復了,以后來幫著女兒復習,來年再戰唄!”

    兩人說是那么說,心里都在尋求著平衡。直到最后,有的大學新生都開始報到了,也沒聽到黃潔帶回來的一點消息。姜亞蘭有些納悶,志愿的后面都寫了服從,憑黃潔的分數,還不至于不被錄取。

    那天,看到黃潔在自己的屋里收拾日用品,姜亞蘭實在憋不住了,問道:“黃潔,我看比你分數低的同學都被告錄取了,你咋還沒接到通知啊?”

    黃潔慢騰騰地從她收拾的東西堆里站了起來,面對姜亞蘭莞爾一笑,說:“我早就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姜亞蘭高興地說:“這孩子,你說你氣人不?收到通知了,咋不吱一聲啊?”

    黃潔不動聲色地說:“你也沒問呀?”

    “我不問你就不說了,我們也好替你高興高興啊。”姜亞蘭興奮地說。

    “我怕你們不高興才沒有告訴你們,能拖一天是一天,我想報到時再告訴你們。”

    姜亞蘭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問道:“哪個學校?”

    黃潔遲疑一下,說:“鐵道職業技術學院。”

    那天黃潔拿著父母為她填寫的志愿書,去了學校又要了一份空白的志愿書,重新填報了志愿,專科一欄,她幾乎所有的志愿都改報了鐵路方向的職業技術學院,而錄取她的那所學校,正是本省城市的一家以省名為頭的鐵道職業技術學院。

    2.資源

    鐵路深化改革,將兩級法人管理變為一級,分局被撤銷了,站段一級直接劃歸到鐵路局領導。鐵路先是消化分局一級的機關干部,除辦事處留下的一百多人之外,接近退休的干部就地轉入二線,相關一級的干部,分別去往基層各站段,還有一部分進入了新成立的單位。

    已任分局建設分處處長朱軍重新分配時,到新成立的工程指揮部任指揮長。這次鐵路改革期間成立了很多這樣的建設指揮系統,主要是配合鐵路提速高鐵建設的需要,作為甲方,多是與早前分離出去的鐵路工程一類的建設單位打交道。

    撤銷分局一級的工作剛剛結束,干部安排逐漸趨于穩定,接下來又開始了站段合并,最多的將六家獨立站段合并成一家,然后升格為正處級單位,這樣水漲船高,干部級別并沒有多大的影響。從客運公司分立出來剛剛恢復的四家客運段,又被合并到鐵路局所在地的客運段,變成了近萬人的大型客運段,姜亞蘭所在段客運部分職能人員,被壓縮成了一個車隊,也就是一個大車間。鐵路局同時成立了保潔段和飲食服務集團,一個是專門進行衛生清潔的單位,一個是專門管理餐飲服務單位,下設車間一級的中層管理機構。也就是將原來的客運段分成了三大塊,沒有了科室這一層,把科室干部分別安排到這三個中層機構中,方麗和張云面臨著再分配。

    王金平沒有被提拔,還是正科級職務,當上了這個大型車隊的車隊長。原分局局長,現在鐵路辦事處的主任找王金平談話,說:“這是組織上的安排,雖然沒有提拔成副處級,但你看那些副處級干部現在反倒沒有了崗位,只能讓他們去當安全監察。”

    王金平知道這是在安慰他,仍有滿腹怨氣地說:“我這是繞了大圈子又回到了車隊長的崗位上。”

    辦事處主任不急不躁,看來這一段時間,沒少和王金平這樣的下屬打交道,仍心平氣和地說:“你這個車隊長已非昔日的車隊長,現在的車隊相當于過去的段長,所有過去的客運車隊都歸你管了,你以為你的官還小嗎?我們這個辦事處也不過是個臨時機構,待人員消化得差不多了,也就該撤銷了,什么處級局級,沒了實職的工作,甭說職務了,就是收入也會比你們少得多。”

    辦事處主任的話,讓王金平沒了脾氣。

    王金平屬上一級安排,因為段科室這一層撤銷,而方麗張云卻要在分立出的三個單位分別安排工作。方麗很快被安排到了保潔車間任副主任。張云本可以去多經成立的集團工作,分局多經成立的集團,將撤銷的站段多經系統進行合并重組,如果愿意去那里也可以安排工作,可張云所在的多經辦公室的人,一般都去了飲服段設在這里的車間,大家認為那里比較輕閑。

    張云與曲炳新離婚后,沒有了外部資源,她不準備去多經成立的集團,為此她專門去找王金平。聽到張云的要求,王金平笑逐顏開,說:“要么,我還想找你談談呢,你畢竟原是我的手下,人家方麗肯定動用老公公過去的關系,也不愿意到我這里來工作。我當這個隊長,以后也沒多大出路了,你在多經干了這么多年,咱們車隊開通了南方的旅客列車,你要是過來,可以為車隊創收。”

    張云心里雖然高興,但總覺得有些別扭,“現在創收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金平卻信心十足,“我信任你,以后咱們一心一意地配合工作,我會爭取你到車隊來。”

    很快,張云接到人事令,任車隊的副隊長,為了安置干部,副隊長設了七個,即使那樣,很多中層干部在這次安排中還是被降級使用了,原來的車隊變成了七個專項車組,分別由一個副隊長主管,張云主管南方車組,其實就是以前去南方的車隊。

    這些人事安排,對于當乘務員的姜亞蘭沒有任何關系,也就沒有了方麗張云她們的煩惱。當客運段干部安排全部塵埃落定,張云還專門打電話到姜亞蘭的家里。

    “張大隊長,找我有何公干?”姜亞蘭開玩笑,”對了,我還沒恭喜你哪。”

    “別泡我了,你是沒有被折騰著啊,這是看熱鬧的不怕亂子大啊。”

    姜亞蘭呵呵地笑著說:“我只是個工人,誰當領導,我就給誰干活。有句話叫什么了的?對了,不管二大媽嫁給誰,我們是照樣喝喜酒。”

    “亞蘭,你這嘴皮子練的,還會說俏皮話了。”張云笑著說了打算把姜亞蘭調到她管理的車隊。

    姜亞蘭沒有言語。她主要考慮的是去往南方的列車,旅途時間較長,一去就要五天時間,這次列車經過北京,是段里的“門面”,領導還會經常上車檢查,管理較嚴。

    張云清楚姜亞蘭顧慮的是什么,勸說道:“我看你家黃俊英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家里又那么困難,需要錢,雖然去南方的車時間長,辛苦些,但還是能多賺些錢嘛。”

    姜亞蘭正在猶豫中,張云進一步說:“你知道南方的經濟非常活絡,如果你到這個車隊,咱們可以合起伙來,做些生意,你沒聽說跑那個車的很多人都發了財嗎?”

    姜亞蘭的心原本已經活泛起來,可當她聽到張云講到了利用乘務的機會做生意,有些心虛害怕。以前段里反復提出這方面的要求,而且有人因倒賣香煙涉嫌違法被判刑。考慮自己如果歸張云領導,讓她參與做生意,自己將無法拒絕,兩人的這種關系也難維持,她擔心會出現問題。

    “謝謝張大隊好意。我家的黃俊英身體只是一方面原因,他現在工作還要有一些零碎的活拿回家里來干,我媽的身體現在也出現些狀況,孩子上學離家后,又搭不上手,我回到家里,忙得焦頭爛額。要么,我還想找領導,跑當天往返的列車呢,這樣可以照顧家。”姜亞蘭找托詞回絕了張云。

    用姜亞蘭自己的話說,他們家的生活條件正在上升,日子逐漸回暖。

    姜亞蘭家的生活好轉,主要源于黃俊英在鐵通門市部那里開辟維修銷售部的工作。

    黃俊英以為上繳的金額過多,會入不敷出,可一個月經營下來,計算一下總收入,按照協議每月上繳金額,刨去成本和人員工資獎金,卻仍有不小的結余,這是他意想不到的。姜亞蘭用黃俊英的收入,陸續地還上了大部分借來的錢。她打電話給李強,除了表示感謝,還準備給李強再還上一部分的借款。

    李強客氣地說:“著什么急,等你們攢足了一起還吧,我又不缺那筆錢。””

    姜亞蘭想想李強也確實不差錢,便把李強的還錢計劃先放到一邊,先去還其他人的錢。

    黃俊英這個店效益越來越好,他帶著鐵通的部分職工不僅維修各種電器,還銷售通信材料,那時電話和剛剛興起的手機銷售旺盛。再有他兼售的電器,什么錄放機、CD機,加上錄像帶光盤,都是熱賣商品。電腦也走進千家萬戶,黃俊英他們開展了銷售包修一條龍服務,效益成倍地增長。

    隨著黃俊英身體的好轉,基本上可以甩掉拐杖,雖步履蹣跚,走起路了一瘸一拐,但很多事可以親力親為了。

    剛開始拿到錢的職工,對李強一片贊揚之聲。他們賺的這些錢,往往都要比原來工資或是在純粹從事在鐵通本職維修的那些職工高出一倍還多,他們都說這錢是黃俊英為他們帶來福分,每次分紅發錢時,他們還口口聲聲地對黃俊英表示感謝。

    時間一長,那些在職職工發現黃俊英的收入要比他們高得多,便認為這是利用公家的資源,卻讓個人謀利,心里不平衡起來。

    有一天,黃俊英去門市部的廁所,因為腿腳不利索,門市部專門給他改造了一個坐便間,其它的都是蹲便池,他獨有那個坐便間的鑰匙,進去后反鎖上門,坐在馬桶上方便。他聽見有幾個人進來,有人拽了一下這個坐便間的門。

    聽到有人說:“那是人家黃老板獨享的,你也敢去碰?”

    “那是特殊待遇,可能拉出的屎都跟咱們不一樣。”

    “那瘸子是重點保護動物嘛,拉出的是黃金。”這些人背后偷偷地叫黃俊英瘸子,黃俊英心里很清楚。

    黃俊英聽到幾個人不懷好意地笑著,互相點火抽煙。

    有人煞有介事地說:“別讓人家聽到,聽到了再把你攆回市外通信線路工區去巡線,要么就讓你去中修隊挖電纜溝,哪還有在這兒輕閑,還多掙錢啊。”

    “你說咱們這些正式職工,給這么一個瘸子殘疾人打工,人家外人都在笑話咱們。”

    “還不是多得的那些錢嗎,人家說啥有用嗎,為了錢也就扯平了,要說瘸子還是真有能耐呀。”

    “能耐啥呀,還不是他老婆是李總的初戀情人,才會把這種好事交給他,要沒有那些優惠條件,他哪里能賺到這么多的錢?”

    “聽說李總現在跟那個姓姜的女列車員還有一腿,是姓姜的要求,李總特意為瘸子量身訂做的這個店鋪。“

    “難怪李總很少來咱這里視察,就是來了,也在這里呆不長的時間,總是匆匆忙忙的,原來他做賊心虛啊。”

    “是舊情復燃吧,估計瘸子那個東西不好使了吧,他老婆頗有姿色,當然要紅杏出墻了。”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離開了廁所,坐在座便筒上的黃俊英的內心翻江倒海。

    3.觀察

    姜亞蘭對黃潔報考鐵道職業技術學院無可奈何,只能任由黃潔去報到。

    這所學校誕生在解放戰爭年代,后搬遷到這座城市,處于鐵路的咽喉要道。學校還與張學良為校長的東北交通大學有著歷史淵源,50年代曾升為鐵道學院,是與東北唯一的那所鐵路大學同時升格的,卻在60年代初下馬轉辦中專,也就是杜敏的母校,在黃潔上學前幾年,才升格為大專。東北的鐵路職工多是這里培養的,幾任鐵路局長也都是這里畢業的,被稱為東北鐵路的“小黃埔”。

    姜亞蘭不同意黃潔報考這所學校。只是心理上抵觸,鐵路這些年就業形勢不佳,很少招收這樣學校培養出來的學生。通過打聽該校的就業,學生畢業后基本都是去地方鐵路,而且要的還多為男生。她擔心黃潔畢業后無法就業,更害怕如果黃潔自己對前程不報希望,也會影響學習。

    令姜亞蘭欣喜的是,黃潔學習十分努力,考試成績每次都名列前茅,還擔任系里的團委副書記,班級的團支書,上學后便要求進步,積極要求入黨,第二年下學期便成為積極分子,被校黨組織重點培養。

    當姜亞蘭把聽到消息向家人傳達時,全家人都很寬慰。

    黃俊英還有些自責,“都是因為我治療,耽誤了孩子上本科好一點的大學了,現在她才會這么刻苦努力。”

    “那還不是你的基因好。”姜亞蘭笑著對黃俊英說:“你是大學生嘛,黃潔才隨了你的基因。要是隨了我,哪能這么聰明?”

    黃俊英蠻得意,但隨即又表現出了另一種擔憂,“也不知道有沒有男生追求她。”

    “咱孩子那么優秀,漂亮,哪能沒男生追啊。我問過,說男生追求她,都被她拒絕了。”

    “這孩子太要強,她是為日后生活和工作做充分準備。”黃俊英很理解自己的女兒。

    趙妍來看望李強,在返回省城的列車上遇到正在車上檢查工作的張云。

    張云是段里抽出來負責包保的檢查人員,被安排到了這趟往返于省城間的列車上。她隨車長一起檢票,檢到趙妍座席時,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有些熟悉,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只是看了看,將票返還了對方。

    張云走過幾個車廂,心里一直也沒放下對這個女人的追憶,檢票快到結束時,趙妍的名字突然跳入她的腦海。趙妍與張云并沒有太多的接觸,還是姜亞蘭剛與李強分手后,她與曲炳新去醫院時看到李強與趙妍在一起,并把信息通報給了姜亞蘭后,才留意了這個女人,因而留有印象。

    張云返回路經趙妍的座位時,看到對面空出一個座位,張云讓車長先回軟席,說是遇到熟人了,她便在趙妍的對面坐了下來。

    趙妍聽到張云說的話,并沒有把自己與熟人聯系到一起,只是瞅了一眼這個身穿鐵路服,肩章上有兩道杠的人,便將目光漂出了車窗外。可半天也沒聽見這個穿鐵路制服的女人有什么動靜,通過車窗玻璃的反射,看到對方一直朝向她,觀察她,讓她有些詫異,覺得這個人坐在這里,估計與自己有關。

    趙妍只好把頭轉回來,與張云的目光對視。

    張云笑了,問:“是趙妍吧?”

    張云的問話,讓趙妍有些慌張,充滿疑問地說:“我是。你是?”

    “我是張云,原來與姜亞蘭走一個班的。”

    趙妍對張云并沒太深的印象,但說到了姜亞蘭,她意識到對方了解自己的情況,含笑打了招呼,問:“你怎么跑到這個車上來了?”

    趙妍顯然對客運段的變化不甚清楚,張云解釋說:“現在幾家客運段,就是原來的列車段合并了,統歸鐵路局所在地的客運段領導。”

    趙妍明白張云到這條線的原因,再加上看到張云的肩章,說:“你這是領導檢查工作吧。”

    “只是臨時抽調的。”張云旋即問:“你是去看李強、李總吧,他這個星期沒回家嗎?”

    “是,他太忙了,好幾個星期沒回去了,我過來看看他,一個大男人獨身,衣服臟了,就扔到一邊,要不是我過來幫他洗衣裳,我看他連件換的衣服都沒有。”趙妍見到了家鄉人,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親切感。

    張云頗感意外,“李總這么大一個領導,下面的人員連這樣的事都不幫著辦好了,真是成問題,哪能勞駕領導夫人親自過來干活,等有機會我見到他們鐵通的干部,好好反映一下。”

    “你可別介,那樣,李強又該批評我,該說搞特殊化,群眾會有意見。”

    “這是他廉潔。”張云說后,客氣地邀請了一下,“到軟席去坐坐吧。”

    “不了,別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是硬座票,去軟席就是越級乘車,那是違章。”

    “看來你還是老鐵路人啊,知道鐵路的規定。”

    “快不是鐵路人了,近期我們也要屬地化,歸到地方醫院去了。”趙妍說話間盯著張云的肩章,問:“張云,你現在當了什么領導。”

    “啥領導不領導的,在車隊當個副隊長。”

    趙妍猶豫了一下,問:“那,我那個老同學呢?”

    張云知道她指的是姜亞蘭,便說:“他還在原來的車班跑車。”

    “進步夠慢的了。”

    張云長嘆一口氣,說:“要不是她家里出事了,也會提拔吧。”

    “出事?她家出了什么事?”趙妍面露驚疑。

    “他老公不是遇到車禍了嘛,李強沒對你說嗎?”

    趙妍支吾其詞,隨口應聲,“是,李強說過,姜亞蘭老公遇到車禍了。”

    “在姜亞蘭最困難的時期,如果沒有李強的幫助,姜亞蘭老公的手術都不可能做成,是你們家的李強借錢給了他們,才讓他們渡過了最黑暗最困難的時期。”

    張云說后,才注意到趙妍的臉色發生的變化,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想到當初對姜亞蘭的保證,后悔卻已晚矣,她正琢磨著怎么解釋好呢,車長過來找她,說有個情況匯報,張云便借故離開。

    4.蹊蹺

    李強到任時間雖不長,業務開展得卻十分順利,周邊的幾座城市也都相繼建起了多個鐵通的門市部,各市通過上級的貸款撥款,購買小型化的程控交換機,隨即聯網聯通,利用靈活機動的方式方法,加上鐵通的電話安裝物美價廉,及時地搶占了電信市場,很快在幾個城市里打開了局面,然后報請省鐵通分公司批準,逐個城市成立了市級鐵通分公司。

    為此,省鐵通黨委開會研究報請鐵通總部,準備提拔李強為渾身是省分公司副總經理。

    省鐵通分公司黨委書記提議說:“最近成立市一級鐵通公司,都是李強原來公司下屬的門市部升遷而來,現在我們配備的干部與李強相同級別,而這些干部多又是從李強領導之下的副總經理位置提調上去的,李強的家又在省城,省鐵通班子里還有編制,我覺得應該上報鐵通總部,提拔李強為副總經理,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見,咱們可以議一下。”

    往往在安排領導干部的黨委會,會前兩個黨政正職之間互相溝通,在這個會議上提出后,大家很少有異議,也就是表個態度,由人事部門起草文件,報請上一級去審核考查批準。

    “提李強為副總經理,我沒意見。”主管業務副總經理的表態劍走偏鋒,“可是李強管轄的市場部分也是剛剛打開局面,要讓他回省分公司來,勢必會影響到他管轄的那一大片的業務,總部又要產值又要營業額,我這個主管的業務的副總經理壓力不小,他那一片管轄地就有五個城市,我覺得暫時還離不開李強。”

    他這樣一開頭,就有其他的領導站出來說話,有人便建議先緩一下提報李強,待各城市公司走上正軌再提不遲。

    有人出于對李強個人發展考慮,說出自己的看法,“雖然這些城市公司規模無法與李強所在公司相比,李強對其它城市的鐵通的業務也有著指導關系,但這些城市的企業性質和那些老總們,與李強成了一字并肩王,暫時還可以聽李強調遣,但各城市要獨立結算,時間長了,難免會出現矛盾。”

    “那就更應該提拔李強到省分公司當副總,這樣統管省分公司的業務開發會更有利。”有人出來為李強打報不平。

    他的意見馬上又有人反對,認為這幾個城市在省里的業務占據額度極高,確與李強在那里的人脈和剛打開的市場密切相關。

    班子成員互相爭論,一直默不作聲的總經理敲了一下桌板,會議便肅靜下來,等待總經理意見。

    “這個好協調,上報鐵通總部,提拔李強為省分副總經理,可以讓他兼著現在市分公司的總經理,這樣不就可以協管或是分管那幾個市剛組建起來鐵通公司了嗎,領導關系不就可以理順了嗎?”

    休班日下午,姜亞蘭在家里接到李強的電話。鈴聲響起后,楊淑芳接了電話,兩人聊了一陣子,姜亞蘭在自己的房間里,聽到母親的笑聲,她還猜測是誰跟母親聊天會那么開心。

    過了一會兒,聽到楊淑芳喊聲,“亞蘭,接電話。”

    姜亞蘭跑過來,問:“誰呀?”

    楊淑芳悄聲說:“李強。”

    姜亞蘭有些意外,李強從來沒打電話到家里來找姜亞蘭,她猶疑地接過電話,只“喂”了一聲,李強馬上接話說:“我是李強。”

    “我知道你是李強,可是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家的電話。”

    “你說這話是想幽默我一回嗎?你忘了,我可是鐵通的老總啊,你是鐵通的客戶,何況黃俊英工作還歸我管,你說我要通過哪個渠道,才能找到你家的電話?”

    姜亞蘭笑了,責罵自己的愚蠢,反駁說:“我家電話屬個人信息,應該保密,你不應該利用個人的權力,假公濟私。”

    李強只是在電話里笑了一聲,說:“杜姐過來了,一會兒要到我的辦公室來坐坐,你也過來吧。”

    “杜姐什么時候來的?好多年沒聯系了,是該見上一見,啥時候走哇?晚上請她吃個飯,怎樣?”

    “你的話咋這么密集呢,讓我咋回答你啊。”李強埋怨姜亞蘭兩句后,說:“她上午到的,說到我這里呆一會兒就要走。”

    “這么急著見你,是有什么事吧?”

    “不會吧,她是一個紀委干部,要是有事就是壞事。”李強開玩笑后,又說:“我說找你,她也沒反對,路局紀檢委不會查到你頭上吧。”

    姜亞蘭撂了電話,匆匆地來到了鐵通公司李強的辦公室,杜敏先于姜亞蘭到達。

    杜敏明顯見老了,身體比以前更瘦弱,臉上呈現出蒼桑感。很多年沒見面了,姜亞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杜敏主動發話說:“亞蘭,你太不夠意思,家里發生了這么大的事,也不告訴我一聲。”

    “哎呀,我還告訴你干嘛,告訴你就會給你添麻煩的。”姜亞蘭說著,挨著杜敏坐在中間的沙發上。

    杜敏攬過來姜亞蘭的肩,說:“剛才聽李強說你有那么多的困難,怎么也不來找我幫忙,我跟你姐夫的工資都不低,又沒個孩子,積蓄還有,你要是吱個聲,我定會全力以赴。”

    姜亞蘭很感動,她覺得鼻子酸了一下,說:“嗨,這不是也熬過來了嗎,現在黃俊英在給李強打工,收入還不低呢。”

    李強忙插話進來,“你可不能這么說,他家的老黃可不是來給我們打工的,人家是來幫我們搞市場創收,我們還要借人家的實力,開發市場拓展業務。”

    杜敏在兩人說話中,并沒有表現出意外,說:“現在的經濟形勢下,賺錢固然是發展趨勢,但也要注意別犯錯誤。”

    李強笑著擠兌杜敏,說:“杜姐紀檢干部當久了,都養成職業病了。”

    杜敏臉上卻沒一絲笑容,對李強說:“鐵通分立出去垂直管理了,雖然已經不歸鐵路局領導了,但現在還在鐵道部管理之下。”

    杜敏的言外之意是現在鐵路對李強仍有管轄權,姜亞蘭不明就里,說:“聽說公檢法都要分立出去歸地方了。對了,你家趙妍歸地方,歸到了哪家醫院了?”

    “趙妍所在的鐵路醫院整體劃歸到大學的附屬醫院。”李強臉上明顯地暗淡下來,似乎不愿意在這個話題上談下去,說:“現在的工程單位已經從鐵路局剝離出去了,成立了鐵道工程局。”

    “如今搞活市場,都想著去賺錢了,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要把穩立場,別犯經濟錯誤,我是紀檢干部,在這方面學習得多些,聽我話沒壞處。”杜敏似有所指。

    李強笑著說:“杜姐就是有水平,連見面都搞得像政治學習似的。”

    杜敏臉色嚴峻,說:“我可不是開玩笑。今天我去了客運車隊了,見到了過去那些熟悉地老同志,早已物似人非嘍。”

    姜亞蘭覺得有些蹊蹺,覺得杜敏是在提醒什么,卻又似是而非,讓人摸底不著頭腦。

    5.張望

    趙妍從張云那里聽到李強偷著借錢幫助姜亞蘭,產生了誤會,讓她對李強極為不滿。

    星期六,回家休息的李強正在沙發上看電視,手機響了起來,李強看到是他約定還錢的朋友來的電話,便拿著手機進了廁所。接了電話后,對方勸說他不用著急還錢,還對他還錢時加了利息不滿,說這樣的話,就把哥們的關系扯遠了。

    李強知道這是人家跟他的客氣,便說:“你能出手幫忙,我已經感恩不盡了,如今我的那個朋友已經康復,并能自力更生了,賺了很多錢,有能力還錢,你就別客氣了,你要是把利息給了我,我就成了中間放貸的了,干賺不賠。”

    李強說著笑了起來。

    李強接電話去了廁所,引起趙妍的注意,隨即跟了過去,從廁所門旁聽到了李強的對話,她猜想這筆還款一定是借給姜亞蘭的那筆錢,這讓她妒火中燒。

    李強在笑聲中關掉了手機,打開門正好撞見門前偷聽的趙妍,吃了一驚,“你干嘛這么鬼鬼祟祟的?”

    趙妍反詰道:“是我鬼鬼祟祟的,還是你心里有鬼,偷著跑廁所去接電話,這不是做賊心虛嗎。”

    李強被趙妍點中了要害,搪塞說;“一家經營上的伙伴,談市場合作的事。”

    “那還用背人嗎,合作還談借錢,還談感恩,還談到康復?”趙妍步步緊逼。

    李強從趙妍的話里明顯聽出趙妍已經了解到他與對方面的對話內容,理虧地說:“是,幫朋友借了點錢,準備還給人家。”

    “那還用偷偷摸摸的嗎。”趙妍轉念,問:“給誰借的?”

    李強支吾地,說:“給個同志。”

    “同志?哪的同志?是這兒的?還是你工作單位那兒的?”趙妍明知故問。

    “你又不認識,問這干嘛?”李強勉強應付著。

    這話引起了趙妍的怒火,吼道:“李強,你就瞎編吧,你不就是幫誰的老公做手術借的錢嗎,干嘛還不敢承認呢。”

    李強知道事情敗露,忙做解釋,“這不是怕你誤解嗎,人家是你的同學,這個忙哪能不幫吧。”

    “你別人家人家的,不就是姜亞蘭嗎,有啥說不出口的。借錢就借錢唄,那是光明正大的事,何必還背著自己的老婆呢?背人就是沒好事,哪有辦好事的還背著人呢。”趙妍越說越氣,“你兒子出國留學用錢,你說拿不出錢來,卻舍得給你初戀的情人掏腰包,你是不是跟姜亞蘭有啥問題啊。”

    趙妍數落起過去的陳谷子爛芝麻的事,還連上了李強的工作調動與姜亞蘭相關。

    李強一直覺得理屈詞窮,不敢多言語,“你不能這么詆毀別人的聲譽。”

    “聲譽?誰的聲譽,我看你就是與姜亞蘭舊情未了,是不是你們已經有一腿了。”氣頭上的趙妍言不擇詞。

    她的話捅到李強的肺管子,引燃了他的怒火,成臺盟高聲喊道:“你這是胡說八道,簡直無可救藥!”

    看到李強堵氣穿上衣服,拎起他出門常帶的包,趙妍一時性起,仍舊不依不饒,吼著:“你走吧,去找你那個老情人吧,你永遠別回來。”

    李強回手摔門而去。

    鐵通總部主管干部的組織人事部門,從北京專門過來考核李強。

    趙妍與李強鬧了矛盾后,李強一氣之下有幾個星期沒有回家,也不跟趙妍聯系。趙妍在氣頭去找到省鐵通公司領導要求調回李強。她當然先是說出家里的種種困難,夫妻兩地分居,孩子快要畢業就業,還要有搞對象成家生孩子等一系列的困難。趙妍還是板不住,把兩人鬧矛盾的根由對公司領導說了,希望領導早一點把李強調回省城,以免生出是非。

    李強有一段時間沒回省城了,趙妍并不知道李強即將提拔的消息,若是兩人不吵嘴生氣,通上一個電話,也就可能把信息透露給了趙妍。

    省鐵通分公司關于提拔李強,班子成員的意見相左,有些人對李強的看法不好擺在桌面上,當時拘于黨政一把手意見統一,無法動搖,只是簡單地爭論一下,總經理在班子會上拍板,平衡了各方的意見。可會后不久,他們接到了鐵路局紀檢委轉來的幾封反映李強問題的匿名信。

    書記和總經理看過后,也側面進行了調查,認為從經濟發展角度,不算什么大問題,當然里面也說到了李強與姜亞蘭不同尋常的關系。書記總經理并沒有太當回事,只是找李強談話,除了指出相關的問題,讓他注意把握尺度,說得更多的是給他撐腰打氣。

    鐵通總部組織人事部門的考查正好趕到這節骨眼上,自然把這些問題進行了放大,從而對李強這些問題做了專門的調查。趙妍雖然沒對省分公司領導說出因姜亞蘭造成兩人的吵架,但下面的人早被傳出了李強與姜亞蘭兩人“重溫舊夢”,牽扯到姜亞蘭的丈夫黃俊英開辦的通信器材店的問題。由此調查,讓李強內外交困,焦頭爛額。

    黃俊英聽上面調查李強,回家后,對姜亞蘭說:“聽鐵通門市部那些人說的,來了上級調查組,說是要查李強的問題。”

    “他有啥問題?”姜亞蘭想問仔細。

    黃俊英吞吞吐吐地說:“聽說上面要提他當省鐵通分公司的副總,可考查組收到上告信,具體是什么,人家也沒人告訴咱們。”

    姜亞蘭覺得黃俊英有所忌憚以前她與李強的關系,從黃俊英的表情上分析出可能與自己有關。從關心李強角度,第二天姜亞蘭主動打了李強的手機,可手機響了半天也沒人接聽,姜亞蘭便撂下電話,而不大會兒功夫,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姜亞蘭接起電話,話筒里傳來李強的聲音,“找我啊,有事嗎?”

    姜亞蘭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打電話你不接,以為你忙,不方便接。”

    “不忙,看到你的來電號碼了,沒接,回撥給你,話費算我的,這不是為了給你省錢嗎。”李強開著玩笑。

    姜亞蘭笑嗔道:“我是那么會過日子的人嗎,再窮也不差這兩個錢。這段時間托你的福,黃俊英那里的效益不錯,我們家的債務都快還清了,連你的那么大一筆錢我們都可以還上了,你說我們還有什么困難嗎?”

    “聽黃俊英說考查組正在調查你?”姜亞蘭關心地問。

    “嗨,一言難盡。”李強把自己一些情況,連同與趙妍鬧矛盾的原因告訴給了姜亞蘭。

    姜亞蘭安慰他,說:“我們家跟你借錢的事,你應該告訴趙妍,這確實是你的問題。本來這是可以理解的事,如今搞得這么被動。要不然的話,我去找趙妍說明吧,畢竟我們是老同學了,很好溝通的,這樣可以消除誤會。”

    “這陣子她還沒轉過彎來,你先別找她,你還不了解你那個老同學嗎,你要是參與了,可能會亂上加亂。”

    李強說起當年與姜亞蘭分手時的往事,那時李強很苦惱,趙妍聽說兩人分手,主動找到李強安慰他,并表白她從第一次見到李強就喜歡上他了,并且說因為李強才與自己那個男友分手,她一直認為李強就是自己的愛人,堅信李強與姜亞蘭不會長久,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姜亞蘭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鼻子酸了一下,隨即心虛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可屋里只有自己一個人,她為自己行為感到可笑。

    第十五章 為了你我愿意

    1.表情

    姜亞蘭乘務那天,車隊長王金平上車檢查工作,他從始發站上車,搞得車長很緊張。

    自合并站段以來,省城的客運段的領導很少光顧到他們的車隊,別提現在姜亞蘭乘務的這趟列車了,偶爾車隊主管副隊長下來都很難得。現在這次列車因為乘務時間長,又是過去那條老線,車體還保留著原來的老型車廂,乘務人員多是年齡較大的,沒有什么家庭負擔,才分到這次列車上,相對服務質量要求也不高。這次列車也算是山高皇帝遠,很少有領導光顧這次列車。

    在這趟車上,像姜亞蘭這么老的乘務員寥寥無幾。姜亞蘭不愿意離開這趟車的原因,是熟悉這條線,已經有了感情,她的青春,她的初戀,她的大半個人生都是在這趟列車上發生和渡過的。還有這趟列車要求也沒有其它車那么嚴格,都是老職工,車長總會對他們留下余地。再有就是在收入上,因為乘務時間長,乘務費較高。對于姜亞蘭那樣的家庭來說,一直非常重視收入。

    在始發站月臺上,車長挨個車門通知大家注意,并且對衛生服務都提出要求。到了姜亞蘭面前,除了上述的要求外,還說:“王隊長突然來檢查,也不知是禍是福,聽說最近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到哪里都要橫挑鼻子豎挑眼,發現問題,不但將評比降格,還扣發獎金。”

    姜亞蘭笑著說:“從段長變成了隊長,心情能好得起來嗎。”

    “也是啊,從鄉長一下子變成了三胖子,是誰也會難受啊。”車長用了小品《拜年》中的臺詞,兩人開心地笑了起來。

    車長一向都對姜亞蘭很尊重。他知道王金平是姜亞蘭的老車長,與姜亞蘭同期乘務這條線的方麗張云很多的人都提拔起來做了干部,像姜亞蘭這樣還在跑這趟列車的人,在這個車組只有她一人。車長是個年輕人,很同情她的遭遇,對老大姐各方面都給予照顧。

    “你的那個老領導應該不會難為你的。”車長說完,走向下一節車廂。

    列車開行不久,王金平開始工作檢查。

    姜亞蘭從自己負責的車廂里,遠遠地看到王金平進入前一節車廂,他打開廁所門身子探了進去,出來后一邊走一邊說著,也不知對車長指責什么,并用手對著行李架頤指氣使地比比劃劃,車長像個跟屁蟲似地在他身后點頭哈腰,唯唯諾諾。那節的乘務員不知所措地尾隨著,王金平指到哪里,她忙不擇迭地去整理上面的行李。

    王金平與車長一同走進了姜亞蘭負責的這節車廂,姜亞蘭只是點了一下頭,側身讓過兩個人,王金平趾高氣昂地走了過去。對于王金平的到來,姜亞蘭不知道為啥一點也不慌張,她并不是對自己負責的車廂服務標準有什么把握,她只是把王金平當成車長對她工作的例行檢查。

    她隨著王金平他們從硬座過道一路前行,王金平的腦袋左右擺動,并沒有提出什么意見,甚至連話都沒有說,一直快到車廂連結處,他才打開廁所門。姜亞蘭的心緊張起來,這種老車體,設備老化,那種墻體污漬根本處理不了。

    王金平只是把頭往里探了一下,便縮了回來,說了句:“你看看人家老列車員都是咋干活的?”

    姜亞蘭看著王金平走過連結處,去了下一個車廂。她竊喜,覺得王金平這是看人下菜碟,但又覺得人家也沒表揚自己什么,不過說了一句含糊話而已。

    過了幾站地,車長過來,叫姜亞蘭去餐車一趟,說:“王大隊找你,讓我替你看一會兒車門。”

    這趟列車現在連個軟席都沒有,一般來領導都要坐在餐車上。姜亞蘭還是有些忐忑地到了餐車上,以為自己出現工作上的紕漏,才會被召見,但看到王金平笑吟吟地迎著她,姜亞蘭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段長,有事嗎?”

    “可不能再叫段長了,現在我只是個大隊長。”王金平糾正后,說:“找你只是隨便地聊聊。我當段長時,原本想讓你去辦公室,可趕上你們家的黃俊英出了車禍,耽誤了下來,現在不當段長了,提拔干部也沒有權力,心里挺過意不去的。”

    姜亞蘭忙說:“也沒什么,我能做現在的工作,挺知足了。”

    王金平長嘆一口氣,說:“黃俊英也算是死里逃生,我還欠黃俊英的人情,你們家又那么困難,我想把你調到南方線去跑車,先做個補票員,如果有車長的位置,再想辦法提起來。”

    姜亞蘭聽到欠人情的話,挺反感。她知道黃俊英那時義務幫王金平家修電器,還有可能行賄了人家,才會這么說。姜亞蘭說:“謝謝隊長,我都這么大歲數了,沒什么奢求,再跑幾年車,就該退休回家了。”

    “退休?那不是還有好多年呢嗎?我知道張云你們倆人的關系,她主管那條線,對你沒壞處。”

    “工人編五十歲退休,我不想動了。現在段領導對南方線上的檢查太多,我跑這個線挺好的,沒人重視,旅客又少。”姜亞蘭截斷話頭,看王金平臉色沒有太大變化,才接著說:“我確實缺錢,南方線的收入挺高的,領導能想著我,我雖不能過去,但我還要謝謝領導對我的關心。”

    “你工作的年頭也夠多了,年齡也這么大歲數了,還在跑車,比起張云方麗,你也夠委屈的。”王金平話里有了同情的意味,他停了一下,問:“你跟杜敏,你杜姐現在還有聯系嗎?”

    “沒啥聯系,就是前不久,她來咱們這里,我跟她見了個面。”

    “她沒說什么嗎?”王金平顯得很急切地問。

    “她說是去了咱們段,對了,應該說是去了咱們大隊,其他沒說什么。”姜亞蘭這才覺得王金平的找她的談話很有意味,似乎與杜敏的來訪有關。

    王金平沉默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現在都什么形勢了啊,發家致富,創產創收,一切都圍繞著經濟辦事,還管什么路風路紀呀。”

    李興偉警察學院畢業時,正趕上鐵路公安局去學校招聘,他報名參加了面試,通知很快下來了,他被錄取到到省城的鐵路公安處。他把這個消息分別打電話告訴了父母,他特意提示李興偉,說回去報到時,讓父親無論如何也要回省城,全家人在一起慶祝一下。

    李強猶豫了一下,答應了李興偉。

    李強回來那天,李興偉訂好的飯店,讓父親直接到飯店去就餐。

    李強這一段時間很郁悶。與趙妍正在鬧矛盾后,鐵通總部對他的調查又沒有結論,工作開展得還不順利,搞得他焦頭爛額,心情極度惡劣。但聽說兒子畢業去了鐵路公安處,還是讓他壓抑的心情得到了釋放,感到了愜意。

    他走進酒店預定的包房,看到趙妍已經先到了,坐在包房一邊的沙發上,看到李強,堵氣地把頭擰向一邊。李強以為趙妍對兒子說起過他們矛盾的事,覺得這是李興偉的故意安排的呢,沒話找話說:“李興偉呢?”

    他卻沒得到趙妍的回應,李強尷尬地笑笑,脫下外衣掛在衣架上,自然坐到了飯桌的主席位置。這時,聽到趙妍斥責的聲音,“你咋好意思坐那個位置呢,今天的主角是兒子。”

    李強聽出趙妍的怨氣,聽話地挪到了另一邊,問:“李興偉到公安處安排了什么工作?”

    “今天剛報到還沒回來,我哪里知道。”

    “他沒打電話告訴你嗎?”

    “都沒給你打電話,他哪能告訴我?又不是我讓他去上警察學院的,我也沒把省下給孩子的學費,借別人去做手術。”

    趙妍話里夾槍帶棒。

    李強知道與趙妍矛盾這頁還沒有翻過去,怕她的情緒影響到今天的喜慶氣氛,提醒道:“今天兒子就業有了工作,是件高興的事,你千萬別鬧事啊。”

    “誰稀罕跟你鬧事啊。”趙妍賭氣地把身子扭向了門的方向。

    這時,李興偉穿著一身警服進來,精神抖擻,意氣風發,呈現出威武的形象。

    趙妍立時站起來,迅速轉換面孔,笑臉相迎,“我兒子穿著這身警服,太精神了!”

    李興偉興奮地說:“今天才發的。我先回家換上才過來的,你們等著急了吧。”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不急,趙妍說過后,還惡狠狠地剜了李強一眼。

    李強裝作沒看見,對李興偉說:“我兒子帥氣十足哇,比學校穿那套衣服強多了。”

    李興偉自豪地說:“這跟穿學校的校服當然是不一樣的感覺,那是仿制品,原料顏色都差得多了,就像雜牌軍似的,這一身才是真材實料。”

    李興偉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隨后說:“我上來時,怕你們等急,先點了兩個涼菜,已經讓服務員上菜了,你們有啥愛吃的,再點啊。”

    李強一指李興偉,說:“看你這架式,這是先給你們開支了?”

    “沒有啊,那我也要請客,預支唄。”

    趙妍嘴一撇,說:“你只是上班了,還沒開支,就想著請客?”

    李強突然想起正事還沒有問,“你到公安處,具體分到哪個部門了?”

    “去乘警隊當乘警。”

    “咋?又跑車?”趙妍表情立馬灰暗了下來。

    李興偉沒有注意到趙妍表情變化,仍興高采烈地說著,表情里充滿了他對事業的憧憬。

    那個晚上,一家人都很興奮,三人都喝了酒,雖然李強與趙妍仍在冷戰中,但在兒子面前,特別是兒子的工作得到落實,這種喜悅沖淡兩個人多日以來的陰霾。

    2.規矩

    在衛生間的那個專用廁所里,說不清黃俊英多少次坐在便桶上,聆聽外面人的各種議論。他已經習慣了從里面窺聽外面方便的人說話的秘密,每次進廁所,他那條受傷的腿,無論站立或走路,都很吃力,即使小便,他也要解開褲帶,褪下褲子,才能坐下來,還要靜靜歇上一會兒。

    “聽說了嗎,這回李總升遷要泡湯。”

    “本來考核就是走形式,可偏偏有人寫匿名信告了李總,上面考核把李總那個省分公司的副總拿下來了。”另一人說。

    “還不是那個瘸子影響的,聽人說重點查的是他與瘸子的經濟問題。”

    “李總可是夠冤的了,咱們知道瘸子只對營業部這一塊結算,與上面李總有啥關系?”

    “有啥關系?黃俊英分紅得了那么多的錢,還不上貢給李總?聽說他遇車禍,手術都是李總給掏的錢,李總的老婆都鬧到省公司那里去了。”

    “唔,還不是因為瘸子的老婆與李總是過去的情人嘛,有那么一腿,哪能不幫忙啊!”

    兩人笑著離開了衛生間。

    黃俊英坐在便桶上半天也沒動窩。他知道有人看到自己賺了錢,心里產生嫉妒。鐵通的機制剛剛改革,有些人,特別是一直享受基本工資待遇的國有企業的職工,對承包一類的概念,還當成新生事物,沒有理解到位。

    黃俊英怏怏不樂地下班回家,進屋便躺在了床上。姜亞蘭以為他過于勞累,沒有在意,便去廚房幫母親準備晚飯。

    楊淑芳對姜亞蘭說:“今天小黃怎么了,以前不是這樣,是不是病了,你去看看他。”

    姜亞蘭這才重視起來,擦著手進屋,關心地問:“你是不是病了?”

    “沒有。我只是在考慮,不想在鐵通那里干了。”黃俊英從床上坐了起來。

    黃俊英的想法來得很突兀,姜亞蘭猝不及防,很快她冷靜下來,她知道這肯定是與李強的事有關系,不好多問什么,說:“你想好了嗎?”

    “是的。”黃俊英執拗地說。

    黃俊英找到營業部經理,要求解除協議。

    經理不理解,“老黃,咱們合作得好好的,怎么說不干就不干了呢?”

    “這不是怕給你們添麻煩嗎。”

    經理馬上意識到這與最近的一些傳聞有關,作為經理,他不可能沒有聽到內部的一些閑言碎語,便勸道:“別聽那些人瞎說,他們應該感謝你,沒有你,他們哪來那么多的收入?”

    黃俊英長嘆一聲,說:“他們要是那么理解就好了。”

    “最近因為考核李總,是有些議論,老黃,你千萬別聽他們的,我最了解你為咱們鐵通所做的貢獻,李總這是知人善任,任賢為能。我們給你配的那幾個人,我還不了解他們嗎,要能耐沒能耐,要技術沒技術,只不過有些背景,領導不敢得罪才丟到你那里去的,沒想到還連累了你。”經理真誠地說。

    黃俊英客氣了一下,“也別這么說,你們把這些人放到我這里,也是對我的信任。”

    經理顯然誤會是這些人得罪了黃俊英,“所以說,你別在意他們怎么說,你要看誰不順眼,我可以調換,放上你滿意的,聽使喚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單純就是個人原因,不想繼續干了。”黃俊英確有難言之隱,仍在堅持先前的決定。

    經理不敢做主,專門去了李強辦公室進行了匯報,李強當即給姜亞蘭打了電話,問:“黃俊英怎么了?想不干了?還要解除協議?為什么呀?”

    “這事黃俊英跟我商量過,說你們鐵通的現狀,特別說了因為他對你的考核不利。”

    “那是上層的事,跟黃俊英合作有什么關系,他也沒必要單方解除協議。”

    “一言難盡啊。”姜亞蘭嘆息道。

    “既然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那么晚上我找個地方,你和老黃一同過來,我聽聽他到底有什么樣的理由不干了。”隨后,李強說了一家在鐵通辦公樓附近的飯店,約定了時間,撂下了電話。

    姜亞蘭本想推托一下,而聽筒里傳來急促的忙音。

    姜亞蘭和黃俊英按照約定時間來到了鐵通公司下屬多經開的那個飯店,進去后,有人過來主動接待,問是不是李總的客人,并說李總已做過交待,有個會還沒結束,讓兩位稍等片刻。

    兩人剛剛在包廂里落座一會兒的時間,李強匆匆進來,忙說抱歉,“我們有個會拖拉了一點,等急了吧。”

    “我們也剛到。”姜亞蘭說。

    李強邊把外衣掛在衣架上,一邊說:“我已經打過電話,讓他們安排好的菜品,馬上就上來了。”

    三個人同在一個場合見面,這還是第一次,難免都有些尷尬,黃俊英有些拘束。好在服務員先上了涼菜,讓李強找到了話題,“有菜咱就可成局,老黃,你想喝點什么?”

    黃俊英搖著頭說:“我很少喝酒,現在身體里還有幾塊鋼板,要經常吃藥排異,我就不喝了。”

    李強拿著酒瓶轉向姜亞蘭,“你們兩口子,總要出一個代表吧。”

    姜亞蘭只好把眼前的杯子推了過去,李強就勢往杯里倒滿酒,又在自己杯里倒上酒,端著酒坐在黃俊英一旁。黃俊英覺得這種坐法有點別扭,說:“李總,你還是坐中間位置吧。”

    “中間?哪是中間位置啊?”

    “對門的方向啊。”黃俊英還是懂規矩的。

    “不,老黃坐在哪里,哪里就是主席。”李強這么一說,一下把氣氛烘托起來,“今天就咱們三個人,坐哪都一樣,隨便聊聊天。我來這么長時間了,還沒請你們兩口子吃過飯呢。”

    說話期間,服務員把熱菜也端了上來。看到服務員拿來飲料給黃俊英的杯中倒滿后,李強端起杯,說:“我起這杯酒,敬你們兩口子,主要對我來這里鐵通的支持和幫助。”

    李強左一個兩口子,右一個兩口子,意在突出姜亞蘭與黃俊英的身份。姜亞蘭和黃俊英心知肚明,李強之所以約兩人見面,主要目的是想挽留黃俊英,喝上酒之后,先是客套話,而后便進入了主題。

    “我知道老黃肯定聽到背后有人的議論,說老黃來門市是因為我幫助,主要是為了姜亞蘭,才開的這個價錢。我與姜亞蘭曾經搞過對象,這是事實啊,光明正大,也沒必要掖著瞞著。”李強說得很坦然,還特意用杯碰了一下黃俊英的杯口。

    黃俊英勉強擠出一臉的笑,說:“你在我們最艱難時幫了我們,我們應該感謝你才對呀。”

    “我幫你們也是天經地義,人和人之間總是要講感情的,社會鼓勵做慈善幫助那些有困難的人,何況我們這種關系的人。”

    黃俊英心里不是滋味,說:“我覺得因為我,讓你接受上級調查,還耽誤了你的提升,受了委屈,我心里過不去啊。”

    “這與你沒關系,該發生的總是要發生的,即使沒有你老黃,他們也會制造其他的老李老王,目的不在于你,而是針對我來的。”李強說得爽快。

    在這種場合,涉及到黃俊英的工作,姜亞蘭覺得自己不好多說話,但見李強把目光飄了過來,便迎合一下,說:“這畢竟是調查,下面的人不明真相。”

    借此機會,李強與黃俊英碰杯,并伸長臂展跨過去與姜亞蘭碰下杯,示意姜亞蘭喝了一口酒后,他才將酒杯收回,遞到自己的嘴邊,喝下一大口酒后,說:“調查一下更好,讓組織上了解情況,以正視聽。通過這樣的調查,讓大家真正清楚老黃技術能力和水平,是在幫助鐵通創收,還增加了更多客戶業務。”

    李強歷數黃俊英的業績,如何通過自己的維修經營的用戶,為鐵通打開市場增加效益。李強對此贊嘆不已,對姜亞蘭夸獎說:“你家的老黃,是能人啊。”

    黃俊英白皙的面容泛起紅暈,與姜亞蘭喝酒作用出來的臉色不相上下,他怯懦地表明自己的態度,“我跟姜亞蘭商議過,準備退出這個營業部,不想再給你增加添麻煩,姜亞蘭也支持我想法。”

    李強揶揄道:“老黃,你要考慮好哇,單方面取消協議,可是要面臨著賠償啊。”

    黃俊英沒有這方面的準備,社會重視法律的意識也是剛剛形成,他驚詫地說:“要是我解除協議,還會面臨官司嗎?”

    “老黃還用過去的老腔老調,說什么打官司,現在那叫法律訴訟。”李強笑著安慰驚恐的黃俊英說:“你與我們簽的協議只一年,也快到期了,我真心誠意地希望你先等一等,我去省鐵通分公司爭取一下,是否能把你這個人才引進來,看看是否可以高酬聘你,我聽說鐵通總部就采用了這樣的人才引進的方法,那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到鐵通工作了。”

    黃俊雅英沒有表態,用眼睛脧了一下姜亞蘭,意思很清楚,這是讓姜亞蘭拿主意。

    姜亞蘭愉快地說:“好吧。”

    3.無奈

    李興偉到乘警大隊報到后,隊里沒有安排正式出乘,而是讓先他在值班室工作,就是打電話通知乘警出乘的安排,所謂的叫班。他有時會臨時替班,就是誰有事請假他就替個班。但那段時間很少有人請假,有幾次替班乘務的機會,走的都是短途旅客列車,其余時間幾乎天天下班后便回家休息。

    李興偉發現父親幾個星期沒回家了,母親每天總是心事重重,悶悶不樂,從沒聽到過父親往家里打來的電話。在他的印象中,他上中學時,父母幾乎每天都要通一回電話,這種異常引起了李興偉的注意。

    那天,趁著趙妍沒在家,李興偉往父親手機上打了個電話,除了向父親介紹了近期的工作情況,還講了幾次替班的見聞,爺倆聊得很高興。

    “爸,你是不是跟我媽鬧矛盾了?”李興偉話峰一轉,突然問道。

    李強猝不及防,有些慌亂,“沒,咋矛盾了,你媽說的?”

    李興偉的預感得到了證實,“爸,你們都多大歲數了,還生氣啊?”

    “嗨,那還不是你媽小心眼嗎,啥事都往心里去。”

    “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啥事解釋清楚,不就過去了。”李興偉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引誘李強說下去。

    “解釋啥了,她還去了省公司找領導,這不添亂嗎。原本沒那么復雜的事,本來我是真心幫人家,讓她這么一搞變了味,還牽扯到了人家的愛人,上下出現對我不利的聲音。因為這些流言蜚語,人家還要跟我們解除協議,損害了我的名譽不說,涉及鐵通的業務,你說我能不生氣嗎?”李強在電話里忿懣地說著。

    李興偉一頭霧水,理不出個順序,便含糊其辭地勸慰說:“爸,平常你都咋教育自己兒子的,要寬宏大量,那人是你愛人,是我媽,你們有誤會,你就不能跟我媽好好交流一下?”

    “我是想好好交流,可你媽就是不理解我背著她幫助別人,我瞞著她,主要是怕你媽小心眼,知道后會有更多的是非出來。”

    “爸,你說幫助的那人是誰呀?”李興偉敏感地覺察出父母的矛盾并不一般。

    李強馬上意識到這是李興偉的“誘敵深入”,覺得跟兒子說起自己的感情方面的事不合適,遮掩搪塞說:“一個朋友,一個老朋友。”

    李強隨即推說有個領導進來了,找他交換意見,匆忙地斷了電話。

    李強乘坐鐵通配給他的那臺越野車趕回了省城,他迫切要見到總經理和書記。

    見面后,不等領導說話,他便急著表明態度,提出要調自己回省城,“你們用不著考慮我的位置,平調都不需要,壓級使用或者去當工人,我都沒有意見。”

    書記耐心地說:“你先不要激動,組織上是相信你的,調查也會水落石出,這樣的考查不但是為你負責,也是給你接受組織考驗的機會。”

    總經理卻很嚴肅,“不要鬧情緒好不好,其實省分公司對你的提拔是沒有意見的,要么怎么會推薦你呢?這是上面考核期間收到了匿名信,上級組織本著負責的態度,這種謹慎也是應該的,也是對你的愛護,才會進行認真的調查了解,我認為組織上的作法沒有錯。”

    書記接上話,說:“我們也很被動,也受了上級的批評。人家認為我們的工作不夠細致,不夠到位,在對待干部提拔問題上,沒有廣泛聽取意見,才會造成一些不良的反響。”

    李強激動地說:“我個人失去的東西,倒沒有什么了不起,可工作的受挫才是最大的損失。我們搞的那個營業部簽定的協議,人家要跟咱們解約。”

    “不就是那個黃俊英嗎?”總經理顯然知道這個人是誰。

    “是,是他,我這次來,也是想跟你們二位領導商量一下,能不能把這個人調進來,他可以給我們帶來更多的經濟效益。”

    書記一旁有些痛心疾首,說:“李強啊,沒有提拔你,因為什么你還不清楚嗎?你咋就不接受教訓呢,還想把這個人調進來,你真是不怕亂子大啊。”

    李強卻滿意不在乎,說:“書記,身正不怕影子邪,只要自己做得正行得端,才會這樣光明正大的將人才引進進來。要是把黃俊英調進來,那些謠傳就會不攻自破。”

    看到李強的迫切的樣子,兩位領導反倒平靜下來。總經理說:“我知道你是為了事業,這很坦蕩,可這樣的調入沒有先例,何況現在整個鐵通系統的人事還處于凍結狀態。”

    “啥叫不拘一格降人才啊,現在的鐵通是市場化操作,不再是鐵路計劃經濟那一套了,不改革鐵通現行的這種體制,早晚會被電信經營市場所淘汰。”

    “鐵通總部現在好像也有了市場化的試點,搞了個什么網絡公司,面向社會招聘,那些人才工資比咱們都要高好多倍,也沒看到他們做出多大的貢獻。”總經理口吻里夾帶著一股怨氣。

    書記緩和地說:“李強你別焦急,咱們是分公司,不是法人,沒有這方面的決定權,我們可以向上面打報告,積極爭取爭取。”

    “要等上面的意見,黃瓜菜都要涼了,人家早跟咱解除合同了,要是錯過這樣的人才,我們總有一天會后悔的。”李強無可奈何地說。

    4.興奮

    黃俊英的同學孫洋從北京過來,是受黃俊英原來工作的華光電子廠,現在的公司企業總經理的邀請,到本市來談合作項目。在此期間,孫洋特意打聽了一下自己老同學的情況,得知黃俊英已經停薪留職出去單干,還遭遇到了車禍,這讓他唏噓不已。其實孫洋之所以與這家企業合作,重要一環還與黃俊英相關。

    孫洋急著要與黃俊英見面,企業總經理知道黃俊英的妻子姜亞蘭在客運段工作,便通過客運段的熟人打聽到黃俊英家庭住址,孫洋特意選定在晚飯時間直接登門拜訪。

    企業總經理原本要派車接黃俊英來酒店,遭到孫洋的拒絕后,他又要陪著孫洋一同去黃俊英的家,孫洋說那會破壞同學相見的那種感覺,總經理只好派車把他送了過去。

    姜亞蘭聽到敲門,忙去開門,見一陌生人,“你找誰呀?”

    “是黃俊英的家吧?”

    “唔,是,你是誰?”

    “他在家嗎?讓他看看我是誰?”

    黃俊英在屋里聽到有人找自己,還以為是維修的客戶找上門來呢,便迎了出來,見到孫洋,卻愣在那里。他只是感到對方有些熟悉,孫洋故作玄虛,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不說話,半晌,黃俊英才恍然認出他的這個同學來,“我的天哪,孫洋,你啥時來的?你咋胖成這個樣子了,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

    黃俊英忙著給姜亞蘭介紹上大學時的同學,“這是我大學同學孫洋,人家可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畢業時分回了到北京,進了政府部門,現在那可是國內鼎鼎大名的企業董事長。”

    兩人不管不顧地寒暄著,全然不睬一旁的姜亞蘭。姜亞蘭看著他們的天真狀,笑著說:“別在這里站著了,快進屋坐著說說話吧。”

    黃俊英看著墻上的掛鐘,問:“孫洋,你吃飯了嗎?”

    “我來趕的就是你家的飯時啊,我是來你們家蹭飯的。”孫洋一點也不客氣。

    “那太好了。”黃俊英歡天喜地地把孫洋迎進屋里,姜亞蘭對黃俊英不滿地說:“人家一個大董事長,怎么能在家里吃飯呢。”

    楊淑芳聽到來了客人,也從廚房出來,擦著手上的水,接著姜亞蘭的話說:“家里也沒做什么,你們還是出去到飯店去吃吧。”

    黃俊英忙介紹了岳母,孫洋說:“阿姨,我這個時間點來,就是怕你們破費。”

    楊淑芳要出去賣點東西,孫洋立即阻攔,說:“別出去了,有什么咱們吃什么,我和黃俊英上學時,什么吃的也沒有,對了,家里肯定有花生米吧,炒一盤,我愛吃那口。”

    菜已經是現成的了,花生米只用大勺油顛一下,便上了桌子,姜亞蘭找出一瓶壓箱底的白酒,拿上桌子,其實這原本是那天為招待李強的那瓶酒,因李強喝的是啤酒,才留了下來。姜亞蘭取出來時,心臟還猛烈地跳了幾下,她把酒放桌面上時,特意說明了一下,“黃俊英不喝酒,所以家里沒準備什么酒,這酒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你就對付著喝吧。”

    “嫂子,我沒那么矯情,有啥吃啥,有啥喝啥,都是老同學,有啥挑的。”孫洋說著便上了桌子。

    幾個人坐下來,原本姜亞蘭在自己杯里倒了半杯酒,坐陪一下喝酒的孫洋,可黃俊英卻要求也倒上半杯灑,姜亞蘭問:“你行嗎?”

    “這不是老同學來了嘛,我怎么地也要做個樣子。”

    孫洋揭老底,說:“他不喝正好,一喝就多。在學校時,他逞強喝過酒,還沒到一杯就醉趴下了,把我們寢室的人也折騰得不行不行的了。”

    楊淑芳把菜端上桌,堅持不坐上來,說在廚房里吃一口,在孫洋堅持下,她勉強在飯桌上吃了一碗飯,說:“我吃好了,你們邊吃邊聊。我上外面找老姐們去鍛煉身體。”

    姜亞蘭他們覺得老媽也搭不上幾句話,任由楊淑芳出門去了,可不大功夫,她又能折返回來,買來了熟食,還買了一瓶白酒,悄悄叫出姜亞蘭,說:“我看孫洋挺能喝的,就又買了一瓶,老同學見面喝個盡興。”

    楊淑芳讓姜亞蘭去切熟食,便又出門鍛煉去了。

    三個人邊說邊聊邊喝酒,孫洋當著姜亞蘭面,不管不顧地說:“嫂子,你找了個錢簍子,黃俊英是我們班同學里最優秀的,那時北京的企業單位都要他,不然說不準今天會發展到什么程度呢。”

    黃俊英悶聲地說了句,“什么發展?我現在還不是個自謀職業的下崗職工。”

    “我說你當年若是留在了北京,哪還能下崗。嫂子,我跟你說,他是我班的美男子,多少女生追求人家,難怪他拒絕,堅持要回家鄉,原來在他家鄉這里還藏著大嫂這樣的美女啊。”孫洋借著酒勁說。

    姜亞蘭聽到孫洋說自己是美女,心里挺受用的,還有些沾沾自喜,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臉上發燒,她拿起自己的杯,碰了一下孫洋的酒杯,不好意思地說:“還啥美女了,都老太太了,你還是說說追求黃俊英的那些美女吧。”

    “你別引誘我說下去,說了,你要是吃醋,我哥還不倒了霉,到時候他該埋怨我了。”

    “我在車上什么樣的人沒見過,還在乎你說的這些?就他那樣,靦腆得像個大姑娘式的,上學那陣兒哪還會遭女生喜歡?”姜亞蘭明顯用了誘敵深入的策略。

    “那我可要說了。”孫洋看著黃俊英,從黃俊英的神情中還分辨出慫恿的意思,便說:“不久前,幾個南方同學相約去北京,到了我那里聚會,席間還有女生掂記黃俊英呢,現在仍拿人家黃俊英當寶貝疙瘩。”

    “還啥寶貝了,要是看到我現在這德行,成了瘸子的慘樣,唉——”黃俊英悲觀地一聲長嘆,喝下了一口白酒。

    姜亞蘭害怕勾起黃俊英的煩心事,忙說:“咱不說這些了,還是聊聊高興的事吧。”

    “對了,孫洋,你來我們這兒,有什么公干?”黃俊英猛然想起自己還沒問孫洋最重要的問題。

    黃俊英從新聞報道中對孫洋早就有所了解。孫洋畢業后分到北京機電工業局下屬的設計院工作,一直當到了院長,后到北京機電局當了副局長,機制改革,撤銷機電局合并到經委時,孫洋主動要求到下面的電子企業去。那時的電子企業被國外的相關企業排擠,正在走下坡路,沒人愿意去接手爛攤子,孫洋去當了總經理,很快便把企業搞得有聲有色,風生水起。后又成立股份公司,他當了董事長,企業迅速成為同行業的龍頭老大,竟能與國外的電子企業分庭抗禮。

    “我們企業最近接受了國家的一個大項目,中間一個環節需要生產電子產品,來這里找生產廠家,原本以為當年東北這座曾以電子產業為支柱的新興城市會有我的合作伙伴,可到了這里才發現曾經輝煌過的幾十家的電子企業,改制轉型兼并破產,都他媽的完蛋了,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孫洋隨即說起了自己需要生產的產品的生產標準和程序,這讓黃俊英十分地興奮,說:“其實你說的這些產品,我們廠只要有投資,很快就能生產。”

    “我就知道你能行,所以才來找你。”

    黃俊英頹然道:“只是,我現在已經與我們廠子沒啥關系了。”

    “我就是你們現在的老板送過來的,聽我說你能行,他還讓我代表他求你幫忙。”孫洋興奮地說。

    黃俊英眼里放光,“是嗎,那就可以恢復生產。”

    姜亞蘭在一旁阻攔說:“你還幫他們啊,你忘了他們在你車禍后,他們怎么對待你的了。”

    “這是兩碼子事,何況那時他們也給咱三千元錢呢。”

    “那不是當要飯花子打發了咱們。”

    “那也算是滴水之恩。其實我還是為了那些下崗的技術工人,他們這么多年自謀職業,干什么的都有,能養家糊口的就不錯了,我看到他們真不容易啊,也應該幫幫他們。”黃俊英說得是真心話。

    “好!”孫洋一拍桌子,說:“我跟你們的老板協商過了,由我來提供資金,他們提供場地和生產人員,由你作為我們企業的代理人,說白了你是合作方的代表,也就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不歸他那個老板領導,他們等于給你打工,明白嗎?”

    姜亞蘭比黃俊英還興奮,眼淚都下來了,“黃俊英,你也有揚眉吐氣的這一天啊!”

    朱軍很少回家去探望父親。朱慶生得病出院后,便雇了人照看。朱軍工程上的事太多,主要是忙于工程建設招標,閑暇時間,他便忙于應酬,很少能抽出時間來探望父親。

    這天,朱軍帶著一些慰問品來看望父親,繼母開了門,打了個招呼,讓進朱軍。朱軍放下東西后,便直接去了小北屋里,繼母也尾隨進來。

    朱軍進屋,一股發霉的酸臭味捕面而來,嗆得他不禁收緊鼻翼。

    朱慶生躺在小床上,身上鋪著棉被,露出的臉部瘦得棱角分明,無神的目光始終盯著房頂的一個方向。朱軍喊了聲爸,朱慶生并無響應。

    朱軍上次過來,替父親翻身時,發現父親身上長了褥瘡,他讓繼母找大夫治療,繼母顯得不耐煩地答應下來,朱軍知道他們雇人照顧父親后,繼母大撒手,對父親基本不管。

    朱軍想看一看父親身上的褥瘡,便去掀被,一股濃烈的尿臊味嗆得他不由得捂住鼻子,他看到朱慶生的褥子已經尿得濕漉漉的,一邊的繼母不理不睬地說:“等明天保姆來,讓她處理就完事了。”

    朱軍不滿地說:“你就不能先換一下?這一宿我爸該多難受啊!”

    繼母乜斜眼睛,說:“你們又沒給我這筆錢。”

    朱軍以前因為來父親這里的次數不多,不敢得罪繼母,今天實在看不過去了,對繼母吵著:“我爸的退休金不都是你拿著嗎?那還少嗎,還不夠給父親花的嗎?我們也算盡心了,雇人的錢還不是我們給的?”

    繼母蠻橫地說:“你們拿錢還不是應該的,何況你爸的病,都是你們氣的,你們有責任管你爸。”

    “怎么又成了我們氣的?你不總說是那王金平氣的嗎?”朱軍換下父親身下尿不濕的墊子,氣憤地說:“你不就是看人家送禮沒送到你手上,你有氣,才把氣撒到我父親的頭上,導致我爸成了這個樣子。”

    繼母面對朱軍憤怒,毫不退縮,“你別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來了,要說王金平,別怪我說出他跟你媳婦的事,那才是把你爸氣成這樣的真正原因。”

    朱軍還以為繼母說的是工作關系呢,故意在挑撥,說:“王金平跟我老婆原在一個單位,咋地了?”

    繼母陰陽怪氣地說:“咋地了?你還是去問問你媳婦吧,她跟那個氣你爸生病的王金平在你家,那天讓我們堵個正著。”

    “你胡說八道!”朱軍吼著。

    繼母不甘示弱,“我胡說八道?我跟你爸散步到你家小區,看到客運段的小車停在你家門口,我們上去敲門,你媳婦不給開,后來我們敲急了,她才不得已開了門。”

    “你是看到他們怎么的了嗎?”

    繼母嘴一撇,“如今這人啊,提上褲子都不認賬,何況咱又沒抓到現行。”

    她的話氣得朱軍還沒蓋好父親的被子,便摔門而出,打乘出租車,直接回到家中。

    方麗看到朱軍怒氣沖沖的樣子,以為是繼母惹朱軍生氣,還關心地問道:“你父親好點了嗎?”

    “好個屁,有你們這倆娘們也好不了。”朱軍氣急敗壞地說。

    方麗不明就里,“你怎么還把我牽扯進去了?”

    朱軍大吵大鬧,把從后媽那里聽到他們遇到王金平在她家的事翻出來,在氣頭上的朱軍,哪里聽得進去方麗的解釋,直鬧到方麗沒有了耐心,便也頂撞起來,兩人開始互懟,方麗言不擇詞,“你以為你爸是啥好人?你知道姜亞蘭當初為啥跟你分手嗎?”

    方麗突然提到姜亞蘭,正在吵鬧的朱軍戛然而止,睜大眼睛,驚異地問:“為啥?”

    “是你爸騷擾到了姜亞蘭。”

    5.羨慕

    “媽,爸,姥姥,我回來了。”黃潔打開門便喊道。

    姜亞蘭和楊淑蘭分別從兩個屋門奔出來,迎接畢業歸來的黃潔。前些日子,黃潔已經將行李物品打包郵了回來。

    一個月前,姜亞蘭接到女兒的電話,說她已經跟鐵路局簽了就業協議。黃潔是較早一批鐵路招聘的職業技術學院的畢業生。此前一段時間,鐵路上發生一起嚴重人身傷亡事故,追尋原因后,職工的素質培養提到了議事日程。

    鐵路重點對專門培養鐵路專業職業技術學院的畢業生開口招聘,黃潔正是這批幸運招聘職工中的一員。鐵路招收的女生比例非常小,這是鐵路工作特點和性質所決定的,而黃潔成績高,還是學生干部,又在畢業前入了黨,加之她的形象氣質俱佳,各方面都占了優勢,理所當然地被選中,當即她與鐵路局簽訂了合同。

    姜亞蘭得到消息時,知道黃潔只是與鐵路局簽了合同,還沒落實到哪個站段單位工作,這讓她喜憂參半。喜的是女兒有了鐵路這份穩定被人稱作“朝陽”產業的工作,憂的是真怕黃潔會重走母親的路,害怕女兒到客運段來當乘務員。

    “我爸呢?”黃潔進屋后沒有看到父親,問道。

    “你爸現在可是太忙了,不到三更半夜回不來。”

    孫洋已經向電子企業注入了資金,上馬設備建設流水線,黃俊英日夜忙在工地上。

    黃俊英已經與鐵通解除了協議,還由孫洋代賠了違約金,這對于孫洋那個大型電子企業來說,只是九牛一毛。這卻讓李強頗為遺憾,還專門向省分公司總經理匯報,說是被別的企業挖了墻角,造成了人才流失。

    黃潔待姜亞蘭和楊淑芳坐下后,興高采烈地說:“我向你們報告一個好消息,就是鐵路局通知我去客運段報到了,你們后繼有人了。”

    姜亞蘭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覺得這就是命中注定。她心里也清楚,鐵路局招聘的女生,主要就業方向就是客運工作,其他鐵路的職業多是給男生準備的,之前她雖然有心里準備,一旦落實,還覺得不是個滋味。

    “當了列車乘務員,有啥高興的。我和你姥姥當一輩子乘務員了,沒感覺哪點讓我們驕傲。”姜亞蘭陰郁地說。

    “媽,這你就不知道了,現在高鐵快速發展,列車乘務員不比空乘的空姐差,鐵路客運今后是一道路風景線,我們還要與空姐一比高低哪。”黃潔神采飛揚地說。

    “甭臭美了,你還沒上車服務呢,到時候的困難,你哭鼻子都來不及。”

    “我才不會呢。”黃潔撒嬌般地摟著楊淑芳,貼著臉,說:“我和姥姥一樣,還有媽媽,都成了列車乘務員了。咱們一家三代人,成了鐵路客運世家,多好呀。”

    楊淑芳深情地說:“還有你姥爺哪,他也是鐵路人,他是火車司機,要論鐵路人,你是第四代了,唉,這就是命啊。”

    黃潔先去省城客運段報到,在段上培訓學習了三天后,段里將她們在本地的幾個女生分回到這個車隊,她們在人事科干事帶領下,乘省城始發的列車把她們幾人送到這里的客運大隊。

    干事特意為她們開了張鐵路工作免票,叫大尾巴票,就是在一張工作免票上,只寫一個人的姓名,后面寫上“等”人數,在下面附上一張紙條,把這些人的姓名填寫其中,中縫蓋上公章,她們就可以使用該票乘車。

    在車上,她們看到這樣的票感到新奇,人事干事說:“你們上班后知道該票,在檢票時還需要三證合一,黃潔是鐵路子女,肯定看過這樣的票吧。”

    “是,我媽出乘時,就帶著這樣的車票。”黃潔有些炫耀地說。

    幾個同學對黃潔露出羨慕的目光。

    一行人來到了車隊,在走廊里干事見到張云幾個人,打著招呼。張云說:“我們正等著你們過來呢,王大隊已經去了小會議室,走,我帶你們一起過去。”

    趁著干事跟其他人說話的功夫,黃潔羞怯地對張云叫了聲,“張姨。”

    張云端祥了黃潔一番,才恍然大悟,說:“這不是黃潔嗎?一晃都成大姑娘了,我一眼還沒認出來呢。”

    張云領著幾個人來到小會議室,見到正在布置工作的王金平。

    王金平等到那幾個干部領命而去后,才回過頭來見人事科的干事,辦理了新職人員交接的手續。人事干事完成任務,去趕返回省城的車,匆匆離去。

    張云把黃潔推到王金平面前,特意引見給王金平,“你看看這孩子像誰?”

    王金平沒有一點遲疑,脫口而出,“這一定是姜亞蘭的女兒。”

    張云戲謔,“好眼力!你比我強啊,我半天才認出這個孩子。”

    “也來當列車乘務員了?”王金平驚訝,隨即感慨道:“這可真是的,全家都跟列車有緣啊。”

    “不能算全家,我爸不是。”

    張云開玩笑,“你爸是我們鐵路的家屬。”

    王金平給幾個報到的學生開了個會,然后宣布工作安排,幾個人分別補充到幾個車組,黃潔被安排到了南方車隊。等大家離開小會議室時,王金平望著黃潔背影,對張云說:“這孩子比她媽那時還水靈。”

    張云調侃,說:“你在客運段半輩子了,閱美女無數,夠有眼福的了。”

    作者簡介:

    力歌,原名張力。一級作家,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錦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1988年開始發表作品,已在《人民文學》《當代》《中國作家》《十月》《青年文學》等報刊上發表中短篇小說400萬字,作品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作品與爭鳴》等報刊轉載,多次入選年度文學選本,著有長篇小說《世紀大提速》《官殤》5本、小說集《兩個人的車站》《家在遠方》等8本,還有其他文學集6本,獲遼寧文學獎及國內各種文學獎三十余次。

    漠然,本名黃華。在鐵路系統宣傳部工作,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十八期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獲第二十屆全國梁斌小說獎。2005年開始文學創作,作品發表于《小說月報·原創版》《文藝報》《西南軍事文學》《廣州文藝》《延河》《飛天》《黃河文學》《中國鐵路文藝》《文學港》《北方文學》《芒種》《歲月》等文學刊物,出版短篇小說集《暗戀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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