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在一家熟悉的舊書網店里，得知店主集中進了一批舊書，這次淘得一本簽名本、一頁便箋，是從同一個地方流出來的，書為吳恩裕著《曹雪芹佚著淺探》，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年11月一版一印，扉頁鋼筆字簽名：“恩裕遺著，敬贈叔叔 嬸嬸作為紀念 靜蘭 1980、5”。

便箋上，是“恩裕”寫給“文宏叔”的信，內容如下：

文宏叔：

三篇全寄上。

范曾正在飛機場畫壁畫，明晚去找他畫，畫就即寄上不誤。

我還想寫三篇的報頭字，總題不妨用鉛字排“曹雪芹傳記故事三篇”，不知您以為如何？

匆頌

近安

恩裕 拜啟

六月廿日

寫信者名叫恩裕，信中又說到曹雪芹，首先考慮的是紅學家吳恩裕了。此七十七字短箋主要提及兩件事：一是請范曾畫畫，此時的范曾“正在飛機場畫壁畫”；二是三篇文章為“曹雪芹傳記故事三篇”。

范曾在飛機場畫壁畫，是在什么時間，落實了這個時間就解決了此箋的一大塊內容。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網站2020年4月29日一篇《回望清華美院前身——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文章中，有“首都機場壁畫”一章。此文說：1979年的首都機場壁畫群創作，是改革開放后屹立國門的國家形象工程。1978年12月，時任首都機場總指揮的李瑞環親自到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進行動員。此后，在院長張仃的主持、設計下，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師生和全國十七個省市的美術工作者，還有景德鎮陶瓷廠等地區或單位的工人師傅齊心協力，共同創作九個多月，完成了具有歷史意義的首都機場壁畫群。在首都機場壁畫創作、繪制團隊與稿酬情況表中，序號25的為范曾水墨畫《屈子行吟》，尺寸大小為182cm×385cm，稿酬六百三十元，獎金四百元。范曾在飛機場畫壁畫的時間、地點就落實了：1979年在首都機場。

時間落實了，再需找出“曹雪芹傳記故事三篇”發表在什么刊物上，還需知道“文宏叔”是誰？查眾多資料得知，文宏為駱文宏，即駱文，親耳聆聽過毛澤東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曾任湖北省文聯主席、書記和中國作家協會武漢分會主席，《長江文藝》原主編，《長江》文藝叢刊創刊主編。

吳恩裕寫信給駱文提到的關于“曹雪芹傳記故事三篇”，我在駱任過主編的兩份刊物上找到這篇文章，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清楚了。最后查到1979年9月創刊的第一輯《長江》文藝叢刊，在第264頁“傳記故事”欄目中有吳恩裕《曹雪芹傳記故事》（三篇），署“范曾插圖”。

從發表的文章看，吳找范曾為《曹雪芹傳記故事》（三篇）繪插圖，“畫就即寄上不誤”，最后刊登了范曾插圖一幅；“我還想寫三篇的報頭字”，標題字確實是手寫的“曹雪芹傳記故事”。三篇傳記故事分別為“忿辭宗學”“廬結白疃”和“宣外巧遇”，每篇文后都有對文中內容長短不一的注釋。第一篇文末署寫作時間為“1978年7月23日增改，1979年6月5日改定于沙灘”，第二篇沒有署寫作時間，第三篇文末署寫作時間為“1979年6月8日改定于沙灘”。全文標題下有一篇題記，題記中言及，《曹雪芹傳記故事》已寫出的二十多篇文章，在《長江文藝》《十月》雜志上發表過幾篇。《十月》刊登的《曹雪芹之死》共四篇文章。作家、紅學家劉心武《找吳恩裕先生約稿》一文中，詳細記敘了約此稿及發表的經過。當時劉心武在北京人民出版社參與《十月》創刊，約稿刊登于1978年第二期。原擬題目《曹雪芹的傳記故事》，編發時改為《曹雪芹之死》。發表前，雜志社美編請范曾繪制了四幅插圖。吳對插圖很滿意。從《十月》刊登的文章看，吳在《長江》文藝叢刊題記中寫道：“在《十月》上以《曹雪芹之死》的總題目發表三篇”有誤，應為四篇文章，分別為《德榮塑像》《文星猝隕》《遺愛人間》《遺著題句》。

此《長江》文藝叢刊創刊號，作者陣容強大，除吳恩裕外，還有郭小川、徐遲、葉君健、李可染、鄢國培、管用和、李元洛、吉學沛等人的文章和李文俊的譯作，封三、封底美術作品分別為程寶泓、李可染的國畫，文中插圖為范曾、汪國新、陳貽福、方湘俠所繪。

綜上，此箋釋讀如下：1979年6月5日至10日，吳恩裕將曹雪芹傳記故事三篇“改定”完畢，于當月20日寫信給駱文，為寄去的《曹雪芹傳記故事》（三篇）文章請范曾插圖及征求題寫文章報頭字的事。因此前在《十月》發表《曹雪芹之死》時，雜志社請范曾繪制了四幅插圖，吳很滿意，這次就親自上門請范曾繪制插圖。

信的開頭稱駱文為“文宏叔”，與一般編者與作者聯系時稱呼似乎不一樣，吳恩裕的愛人、曾任商務印書館副總編輯的駱靜蘭，是否與駱文為親戚關系？

我在網上見到過一封駱靜蘭寫給湖北作家王淑耘的信，駱靜蘭稱王淑耘為“嬸嬸”，信尾署的是“侄 靜蘭”。王淑耘即駱文的老伴，湖北省文聯原副主席。從這封信可以推定：駱靜蘭是駱文的侄女，吳恩裕是駱文的侄女婿。因而有《曹雪芹佚著淺探》簽名為“恩裕遺著，敬贈叔叔 嬸嬸作為紀念 靜蘭”，駱靜蘭將吳恩裕著作簽贈給駱文、王淑耘。其時吳恩裕已病逝，只能是“恩裕遺著”了。